2016

7、22日

走到后二道沟上掌的阔叶林带，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这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压抑，在胸腔里憋闷着无法释放，最后被挤压出来。起初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在咳嗽，后来气息顺畅了，变成气定神闲的雄狮。我所行走的山路非常洁净，基本都是土石交结而成的硬地，常年的碾压与裸露，已经到了无可流失的硬底，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会硌得脚疼。走在上面断然不会发出响声。我走走停停，不时借身边的树木隐蔽身形，林子虽然密，于树隙间还是可以看穿林子的另一端。

这里是开阔林带，狭窄的沟势随走向趋于平缓。因为平缓，也许真的有心情可以释放。一阵急遽的踏叶声传来，一只健壮的狍子在我的眼界里出现了。它有两只长长的角，身体褐黄，站住身形，仰头一吼，别提多威风了。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俨然就是这片领地的主人。我此时已经隐身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小心地窥视着，生怕惊动了它。

它在林地里来回踅转着，而且很焦躁，一边走一边吼，还不时用后蹄不停地扒动地面的柞树叶。它不是在寻找什么，而是在等待着什么。果然，远处传来一声吼叫，好像是在应答这里的挑衅一般。不一会儿，就见另一只狍子从山杠梁的一边转来，吼叫一声就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地俯冲下来。林地下面的这一只也毫不示弱，迎风而上。我没有看清它们是怎么交集在一起的，却听到了响亮的撞击声。一只扬起前蹄，一只也不退缩，便又是一声撞击，四个角搅在一起，也铮铮有声。两只雄性动物的解决方式，也只有如此了，这也是大自然的法则。

两只狍子的毛色都差不多，有一只略有些黑背。它们的毛色与地面柞树叶的颜色有些相同，如果不是黑褐树干的区分，这两只争斗的狍子，真的如同刚被山风卷起的树叶。两只狍子又顶了一架，各自分开，有一只却就此离开了。而另一只却也没有什么姿态，蔫蔫的，径直翻过山杠去。不知道它们究竟谁赢了谁输了？就这么蔫退了？真是傻狍子。这时候的狍子正处于发情期，争夺配偶是不可避免的争斗，只是这样的争斗对于我来说，是很罕见的，这样的场面觉得很珍贵。

东北的山林有很多古老的谚语与说法，把狍子就叫做傻狍子，而且其含义已经引伸到人群谚语之中。有人说你是“傻狍子”，就是在说你不灵通，不活泛。为什么把狍子叫傻狍子呢？早年间猎人们猎取它的时候，都会高喊一声。待到它惊起的时候，窜出去几米以后，它会驻足回头察看，这时候正是猎取的最好时机。

这里的森林与村庄是非常接近的，基本是无缝连接，也就给这些野生动物提供了许多与山村里人们接触的机会。一年的秋天，一户早起的人家发现屋后的菜园子里，有个牛犊子在吃萝卜缨子。一声吆喝，却发觉那只牛犊子异常灵便，三步两步就窜出去，只是在跨越木栅栏时，不小心卡在那里。四个蹄不着地，发不上力，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它的白屁股让人明白了，它不是牛犊子，是狍子。

我继续向前走，很慢，也是在听传来的声声吼叫，也许它们的争斗有了新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