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车

东北的冬季相当漫长，好像挂在屋檐下的冰溜子，一天天地拉长着。眼瞅着要接到地面了，“吧唧”掉下摔碎，却又在断裂处重新凝结起来。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大人们都在家里猫冬。窝在家里边烤火盆边吃烤土豆，或者串门子拉家常，把张家长李家短，当成了正经营生。在如此漫长的日子里，孩子们是最不甘寂寞的。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可以释放出他们的天性。山坡上，是最好的娱乐场所，天然的滑雪场，让孩子们流连忘返，快乐无比。在我的记忆里，那些曾经的岁月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每每想起，还是那么新鲜美好，还是那么激情四射。

在雪地上娱乐的工具，是一种爬犁。因为我们这里有非常方便的制作木材，就把这种爬犁叫“冰车”。这种“冰车”制作简单，两条木枋子做腿儿，上面钉上木板即可。四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可供一个人在上面蜷伏或者坐着。到山坡上就可以滑行了，那一刻给人无比灵动的快感，如同插上翅膀一般。那时村里的孩子们都玩这个，是为数不多的游戏中的一个，并且最为热衷。这个游戏的玩具也非常普通，制作上也不十分考究，不管优劣都可以顺坡滑下。这个游戏是我童年时非常重要的一个游戏，它实实在在地陪伴着我度过了漫长岁月，并带来巨大的快乐，是任何游戏都无法替代的。

制作“冰车”的材料来自于林场的制材厂。在制材车间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木枋子。我们这些小伙伴大多是林场职工的子女，似乎就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那就是制作“冰车”的待遇。有时候，可以大摇大摆进去，往胳肢窝里夹根枋子，或者，顺手拎一根，一边和小伙伴们打闹着，一边就回家了。这些事情大人们都睁一眼闭一眼，一根半根的枋子，有的是，不算啥，只要孩子们高兴。这些枋子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却有着外行人所不知的秘密。我们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深谙此道。这些枋子有可用和不可用之分。可用的是柞木和色木，其木质有金属般的硬度，在雪地上能产生奇异的滑度。用这种木材制作出来的“冰车”，风驰电掣，快若闪电。而不可用的木材是松木，杨木，椴木等，因为木质松软，不耐磨还起毛，在雪地上滑的很慢，比牛车快不多少。

放“冰车”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速度快，转弯不灵活的孩子就会冲进树林，撞到树上或山石上，“车”毁人伤的事，时有发生。有个小伙伴撞到了鼻子，一会儿鼻梁就肿得老高，鲜血止不住地流，怎么也堵不住。大家看他往山下跑，淋漓的鲜血滴在雪地上，格外显眼。伤的这么重，谁都以为他以后不会来了。可是，第二天清晨，早早就看见他脸上裹着纱布，站在山坡上了。远远看去，那裹在脸上的雪白，犹如一片飞雪，飘落到他的脸上似的。

山坡上的滑行，让孩子们到了近乎痴狂的程度。有个小伙伴晚上睡了一觉后，抬头看见窗外明亮，就下地穿好衣服，背上“冰车”就出了门。他不知道此时还是在夜里，只是这一夜月光如水，渲染的如白昼一般而已。他来到山坡上站一会儿，大概是在等待小伙伴们。后来有些不耐烦，就滑下来。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来，才觉得自己有些来的早。没有小伙伴们真的很无趣，就转身回家，脱衣睡去。他的行为被母亲看到眼里，却不敢声张，只是远远的瞄着。这个时候不敢唤醒他，怕只怕这一生都唤不回来。

一群孩子的游戏，有着自然形成的规则，有时候，遵守和违反就会产生矛盾。“冰车”的制作上存在差异，也就形成优劣。大家在山坡上列队滑行，制作精良，速度快的总是排到首位。反之，排在最后的就被大家称为“打狼的”。其实，排名前后的孩子都心气同样高，所以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知是谁，把排名第一的战车偷走了，那孩子魂不守舍地找了好几天。寻找无果，只好再制造一辆。只是在性能远不比先前的那辆。他的名次一下子落到后面，这让他很懊恼，几次把这个不争气的掼到雪窝里。有一次，大家都滑到山坡下，唯独不见他。这时，山坡上，隐隐约约传来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