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多他来学校，把宣传贴交给门卫老高，虽没指望能在学校找见校长，但他还是问了：“老高，你见着吴校长了吗？”没想到老高说校长一点多就到学校了；是没坐车来的，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也没见他出来！马主任赶紧走到校长室前，轻推门；依然紧锁，但昨天没拉上的米黄色窗帘，今天拉上了！显然校长正午睡呢！“校长在办公室！”马主任兴奋的想。

    他打开和校长室只隔几间办公室的自己办公室的门，坐在椅子上，点起烟深吸一口，又长吐一口气，这下放心了。他边抽边想该怎么和校长开口，并不时开门探头：看看校长室的门开了没…一根、两根、三根烟抽下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马主任掏出来学校时，在学校门前；学校出租的门市上买来的那盒十块钱的烟；抖抖烟盒：才给老高递了根儿；不知不觉已经半盒下去了！“没这么好的烟瘾啊！”平常两天都抽不完一盒烟的他；看看放满烟头的烟灰缸，自己都有些惊讶，不自觉的干咳了几声。他从椅子上起身，在屋里干转：“不行！今天再要是逮不住校长，怕就耽误了！”索性，就到校长室前蹲守吧！.

    正心烦意躁间，他突然听到校长室想起了手机铃声：“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马主任忙凑到窗前侧耳细听；铃声不响了，他又听得像是床“吱呀”响了一声：“外面谁啊？老马？”“哈哈！校长，你醒了？”马主任隔着窗子笑道。吴校长开门让他进来。

    校长室是间不大的办公室，只是后面多着个用铝合金隔断隔开的；带推拉门的单独卫生间。紧靠隔断还摆着张铺着粉红色床单的双人床。吴校长给马主任开门后，让他坐在墙边一排四个的蓝色塑料椅上，自己先上卫生间了。马主任坐着大略扫视了一下这间粉刷一新的办公室：墙面白的发亮，显得办公室更敞亮了。靠窗户的写字台上摆放着蓝色的文档，和一台黑色的台式“一体机”。还有那个银灰色金属职称牌，也分外显眼；用黑字写着：校长吴仲雄。写字台傍边是一个书柜，书柜傍放着个玻璃大相框；那里面帖着校长的大幅照片；只是还没挂起来。吴校长从卫生间出来，径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闹铃一响，我睁眼就见窗帘上有个黑影，你头一动，我就照见你那大方框子眼镜了；我就晓得外头是你。老马，你也不说换一副，如今那个还戴这种‘老知识分子眼镜’？”马主任嘿嘿地笑着，扶一扶自己的眼镜框：“惯了，惯了！”

    吴校长在写字台里的软椅上坐下了，和马主任对面，活像在高堂上的老爷；对着堂下的人。吴校长也掏出同样在校门口买的“软中华”，打开；先屁股不离座的弯腰探出胳膊，递一根给老马，老马赶紧坐起来接了：“校长，你抽、你抽！”他接了烟，还没坐下，见校长拍着裤兜找不着火儿；赶忙掏出自己的火机；凑上来给校长点着，才坐下。端详了下手里的烟，烟是好烟，虽实在抽不进去了，但还是勉强给自己点上。打火机“啪”地又脆声一响。

    吴校长中等个儿，适中身材；大眼睛，鹰钩鼻，梳着“三七开”分头，穿着洁白的短袖衬衫；看起来很精神的一个人。他向老马发问了：“老马，这几天我不在学校，学校的事怎么样？杜伟、赵茜、和张宇恒这几个学生的思想工作，做的怎么样了？”“哦，”马主任忙应道：“他们都决定复读了。这几个学生那一次模拟考试，都在全校前三十名里外，咋这次高考就没发挥好呢？”“嗯……”吴校长吐出一口烟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银州县，咱们跑的那十几个学生，他们的家长都给回话了没？”“嗯……有七个去靖中了，还有五个走了一中，有七个家长回复了，就到咱们学校念！”吴校长点点头，又问：“我这两天手机一直关着，也没问问白会计，局里面的款，拨下来了吗？”“哦，拨下来了，昨天下午打过来的！”“嗯……”

    ……半根烟烧下去了，问完这三个问题，校长就默无言语了。马主任有点窘；想：“什么老马老马，到叫你叫老了。我六零年你六三年的，比你老多少？”主任也不理解，怎么在这个新任校长面前，自己会想个小学生在班主任老师面前一样无措？没办法，难也得开口了：“校长，我老家的亲戚，想来咱们学校念初中，你看……”吴校长听罢抬起了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随即就笑着问他：“老马啊，咱们学校，这些有些资历的教职工，都有两个安排学生进来的指标，咱们都自己人，我也就直说了，也该…满可以了吧？啊？哈哈…”马主任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我们马家店那穷乡僻仡佬的人，有几个有钱的？我也是尽力，给家里人办这么点事…”校长换了副稍显严肃的面孔，对他讲：“我今年5月12号接了你们娄校长的班，来咱们学校，今年咱们学校的初考上线率，是全市第三，高考一本上线率，全市第二，放假前几周，学校给考上北大的樊鹏举，考上复旦的林若男，这几个给一类大学录取的娃娃开庆功会，在靖北台播了后，看看引起了多大的社会反响？完了又是市上领导点名表扬；又是大大小小的企业来赞助…完了放假，来办择校的家长是从早到晚的往学校拥，我是费尽口舌跟他们解释：‘择校的名额早满了’，就差跟有些家长吵起来了；市上的领导们，条子是一张一张的往来递，那么多条子，弄得我是协调都没法协调…好容易把招生的事办完了，原想能在家安生安生罢？手机又是不住气的从早上响到晚上。弄得我听见手机响就怕了…关机吧？第二天亲戚、朋友、同学、认得的认不得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把我们家的门槛都快踩破了。哦，还有两个开车来的家长，因为小区里车太多，发生了刮蹭，两个人在我们小区里打了一架，最后物业都跑到我们家了。我们媛媛说：‘爸爸你没日理万机，也是日理千机了’。实在不行我酒店里躲两天吧，又有人不知哪里闻着味儿找过来了。老马啊！看看，啊，我这才刚到学校吧？是谁给你说的，我在办公室？”说罢吴校长呵呵地笑了：“是门口的那个保安吧？”

    “老高？”马主任答：“不是…”他讪笑说：“我把咱学校的宣传贴给老高，让他贴上，又记起要在我办公室取个东西，我早上来见你办公室的窗帘没拉上，刚才见拉上了，我猜想大概你在，就试试看能不能等上你。”

“老高？大门口那个保安？看那老汉眉眼，怎么也有五十几快六十了吧？你晓得，他是怎么进的咱们学校？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当保安？”校长问主任

    “啊……”马主任想了想，又说：“老高在咱们学校干了快两年了吧，人不错，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再……我就不太清楚了。”主任答。校长点点头，稍微想了一下，说：“你的情况，我也理解。谁还没个亲戚？不过要进来个学生，该走什么程序你也清楚，怎么不早点说呢？如今表都报到局里了，开学后再说罢，啊？”马主任知道没法再说什么了，只得随声“哦”了一声。校长接着讲：“这次‘小升初’，计划招六百个学生，可你看看现在招下多少了？”吴校长长出一口气：“趁着咱们学校这次考得好，我还踌躇满志的想，要多招些高质量的生源，可你看看，又接了多少条子？”马主任这下彻底无语了…

    …烟烧完了，主任站起来，把接在手里的烟灰和烟蒂放进写字台上的烟灰缸里，笑向校长道：“吴校长，今天我和郭副校长、粱副校长、张书记，白会计，还有我们几个年纪组主任，约好在天佑大酒店吃饭，一来辛苦这么多天，聚一聚，二来，就当是为校长你接风罢。我们正发愁找不见你呢，我这两天也是不敢开手机，我是叫小王来接你呢，还是你坐我的车去？”马主任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开，想了想又问：“校长，你下午，也再没什么安排了吧？”“哈哈哈…”校长笑道：“老马呀，真不好意思了。这下午饭我怕是要在飞机上吃了。”“啊~”主任尴尬的问：“校长要去哪儿啊？”校长答道：“前几天西安发来个邀请函，要到西安开个研讨会，下午的飞机，我这马上就得走了。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闲一下？你给他们转告一声，就说这次不好意思了。咱们还一处共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哦…”马主任又没声儿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校长：“要不要我打手机告诉小王，让他来接你？要不，坐我的车去吧？”“不了不了。我一会儿就打的去机场。我得赶紧收拾材料走了。老马，你有什么事先忙去吧。”说着，校长从写字台的侧柜里取出一个细长肩带的皮包；又打开抽屉，取出文件往包里装。马主任只得说：“我不忙我不忙！那校长你忙吧…”校长没抬头，只“嗯”了一声，主任出去了。

    马主任缓缓的朝校门走去，他低着头，轻蹙眉；掏出纸巾擦擦脸上的汗：“马二毛小子的事，办不成也无怨，捏碎石头也挤不出二两水的人。”老马有些懊恼，又想：“怎么酸奶店的事，我连个屁都没敢放一声…这么脸薄还行…还得‘饭桌上解决问题’，可我们几个请了多少回了？这校长怎么就不给面子？我还堂堂教务处主任呢！都说这吴仲雄不是个难打交道的啊。在他跟前连句话都这么难说，还怎么共事？”手机响了，是那几个在酒店里等的人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嗯，在学校……找到了……来不了啊！……咱们小道士，请不出真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