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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父亲去世,没人再敢提那石头,否则,父亲便会摆出要与人打架的阵势。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春天,国家要把我们这里的那条老公路扩修成一条高速公路。弟弟被编入了民工队。
一天,弟弟正赤膊刨土,干得起劲,突然“当”的一声,刨下去的镐头被弹在一边,同时从地缝里窜出一股火花来。
弟弟就调笑地说:“妈的,刨住金砖了!”便慢慢扒开土,挖出来看时,原来是一块黑漆漆、光溜溜、圆滚滚的石头。
“土墩儿,这石头像不像你爹当年扔掉的那块?”一伙人围着弟弟笑了起来。
这本来是玩笑话,但弟弟听他这么说,那照着石头就要砸下去的镐头,就从半空里缓缓地放了下来,抱起那块石头,轻轻地擦去泥土,仔仔细细地看了,忽然高兴地说:“是的,是我们家的那块石头,我记得的,这地方有块黑色的月芽儿斑!”
弟弟又激动地说:“看起来这石头还真与我家有缘分。就冲这,我也要把它带回去。”说着就用衣服裹了放起来。
这一来,石头的故事便又像炸群的鸽子一样扑扑棱棱地传开了。当年爷爷如何如何地遇石头,后来父亲怎样怎样地扔石头,今天弟弟又这般这般地挖石头,被人们串成一个故事,有声有色地讲了起来。
一天,镇东头那个经常在外跑黑市的二能骑着“幸福”摩托找到工地上,把弟弟拉到一边,说有个爱收集奇石的商人愿出高价收买这块石头。
弟弟听他这么一说,皱了皱眉,说这事得回去跟俺娘商量商量再说。
过了几天,二能又来。弟弟说石头不卖了,他已经送人了。二能一听,几乎蹦了起来,说弟弟是个十足的傻冒儿,鬼迷心窍,把一叠票子白白送了人。然后,气得吹猪似地一踏摩托车飞了。
原来,弟弟那天从工地回家,母亲就跟他说,十几年前的那个来过咱家的艾天文又来了,说他一生没有别的挂碍,就是忘不了这块石头,这会儿听说被扔掉的石头又挖回来了,想买了去搞学问,圆了这辈子的空缺。最后母亲长叹了一声说:“这些个文化人儿,也真是的,为了做学问,那年头一条腿都让人给打断了,可就是丢不下这块石头,拄了拐,大老远地往这儿跑。”
母亲这一说,也许是又想起了父亲当年的事,抖起了心底的酸楚,两颗老泪便从眼窝滚了出来。
弟弟听娘这么一说,二能的事就压根儿没提,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说:
“啥钱不钱的,这些年咱吃不愁吃,花不缺花,住有住的,用有用的。既是搞学问的用得着它,那就送他吧,也算咱给这块石头寻了个好着落,不枉了这段缘分。”
这天,弟弟又从工地回来,被镇头的人们拦住了,说当年你爷爷、父亲抱着石头做了一辈子的金钱梦,这如今大票子哗啦啦地到了手,却又白送给人,真不知你犯的那门子邪。
弟弟只淡淡地一笑,便坦然地往家走。弟弟的影子就被身后的夕阳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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