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公路是林区专用运材路，被大木头车压得坑坑洼洼，虽然下了雪，填平不少，车跑起来还是颠，想快也快不起来。路过一个山村时，一道木杆栅栏边，坐在两位妇女。初时以为是晒太阳的，没想到看见来车，其中一位猛地站起来，边摆手边窜到公路中央。

小司机很警觉，迅速刹车，惯性让他一下子趴到方向盘上。王有才却巍然不动，大棉袄把他塞得紧紧的，起到了稳定作用。小司机咕哝一句，似有不满，摇下车窗，依旧送出一张笑脸。“大姐，以后再搭车，在路边摆手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到公路中间。多危险，出了事儿算谁的？”

那女人扑到车盖子上，生怕车开走了似的，泪水扑簌簌地流着。“快救救俺娘吧，俺娘要不行了。”听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栅栏边坐着的那位老太太，面色青紫，有气无力地喘着，看样子病得不轻。这说话的女人要年轻许多，也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满脸的泪水胜过任何语言。

小司机异常镇静，转过头问王有才。“咋办？我得跑一趟城里，病人耽误不得。”王有才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禁有些犯傻。

“大哥，你在这里等我，把人送到医院再回来接你，行不？”经过如此点拨，王有才方才明白。毕竟是病人重要，这里不存在先来后到。可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万一他不回来，不是把我坑了吗？把这想法说给小司机听，小司机乐了，一脸灿烂的笑容。这一脸的笑容让王有才打心里往外佩服。不管怎样，笑容总会给人带来温暖，让人与人之间消弭隔阂，相互信任。此刻，他的笑容就驱散了王有才心头的阴霾，不知不觉间，内心也阳光起来。他想跟车走，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赶到城里医院，下了车，王有才出了身汗，活动一下身体，突然意识到肚子安静下来了。还别说，这么一折腾，反而把身体折腾好了。医院里，他们一起楼上楼下地跑，中年妇女带的钱不够，小司机垫付了两千块钱。把她们安顿好，他俩才出门。中年妇女追出来，拉着小司机的手，一再保证着。“小师傅，放心吧，明天就把钱还给你。快去忙你的，俺要是跑了，就不是人啦，就不够“人”那两撇！”她这时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回去的路上，王有才不禁问：“真的不怕她们跑了？”他却说：“这样的事遇到不是一回，没见过谁跑了。”他的话让王有才感到羞愧。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毛孩子，思想境界这么高。

冬季的天光昼短夜长，到了黄花岭天已经黑了。找人打听一下，作业地点离屯子还有二十多里呢，马上往那里赶。钻进山沟，路过两个工棚，都是空的。原来，刚进入冬采期，作业的人力和畜力还没有入住呢，王有才焦急万分。车灯在起伏的山路上忽高忽低地闪晃着，两边的树影快速地游动着，形同鬼魅悄然跟随着车子的左右。又看见一座工棚，王有才眼尖，在光柱闪过的一瞬，看见烟囱正在冒烟。车停下来。他快步前去拍门，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公鸭嗓。“谁，谁呀？找谁？”

是孙宝发！王有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不吭声，只是拍，并试图把门推开。里面有东西顶着，推不开。

“妈呀，这是谁呀？报个名行不？”

王有才刚想吱声，却传来女人的声音。“别去，怕是黑瞎子。”

“扯淡，啥黑瞎子？刚才我听见车的声音了，是人！”接着，里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