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牛车拐上公路，就可以看见朝阳河了。河床里，圆滚滚的河卵石大小不一，一条清流在其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一丛丛柳茅遮掩着视线，看不清全貌，迎面却感受到清新的气息。

牛车很慢，可公路上的坑洼还是让人觉得颠簸。牛车右边的山脚伸的很长，公路随坡就势，旋绕盘桓。这条河就依附在它的身边，蜿蜒游动着。路面上落了些叶子，车轮碾压上去，发出窸窣的响声。此时还不是落叶的时候，抢先落下来的多是腐叶，干枯且黑斑密布，没有一点鲜亮的颜色。沿山脚一带泛起红色的叶子，主要是三角枫，而高远山峦上浅红的叶子是柞树的，它们之间的红色是有区别的。三角枫属灌木科，叶子小巧，初染红色，犹如美少女的面颊飘上一片红云。柞树却不同，它是高大的乔木，艳黄里裹着红，红里透着艳黄，把个山峦装点成五花色。

行进途中，有蜜蜂袭扰我。早上出门前，曾经洗过头，香气馥郁的。蜜蜂们有可能把我的头当成了盛开的花朵。其实，蜜蜂不会在意花朵的美丽与否，吸引它们的只有蜜源。我忙用衣服捂住头，才躲开了袭扰。

在山坡的空地里，一排排蜂箱井然有序，有位养蜂人戴着蜂帽正在忙碌着。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倒是让人觉得奇怪。平时这个季节都不会把住址从山沟里迁出。收获完夏天的椴树蜜，这时的苕条花正好绽放，接着收获苕条蜜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会迁到这里收杂花蜜呢？唯一的解释也是无奈的，连年的森林砍伐，让生态萎缩了，大树不在，小树难活，林下的植被更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

山坡与河岸原本是一体的，尽管有公路相隔，却依然是无缝连接。野草起伏，形成一片苍茫草海。有草就有花，有花就有草，蜜蜂们往返的勤，撞到我的头，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是我挡住了它们的飞行路线。牛车很慢也印证了此刻的心境，去山场的路程不过十几里，再慢也不过两个小时，就由着牛儿晃荡。在车上昏昏欲睡时，却闻到一股鱼腥气。

朝阳河在这里分了汊，泥沙在河床上淤起个小洲。河柳歪斜，根系袒露，在一棵枝桠上还斜挂着个破塑料筐，距离水面足有一人多高。这不是人为，而是洪水暴涨的时候，漂浮到那里挂上去的。有人在河里忙碌着，用石头堆砌河坝，再铺上塑料布，河水就流到另一条河汊里去了。

竭泽而渔！只是这里有一处幽蓝的深潭，明知有鱼也无法下手。然而，山人自有妙计，他们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居然用山核桃皮做毒药，把鱼儿药死或者药晕，再张网捕捉。

山核桃树随处可见，多生长在沟谷之中。核桃成熟后随风而落，在树下即可拾到。曾经听说有人用树皮煎水喝，可以治疗癌症。听说过以毒攻毒的范例，可没见过这核桃树会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如果是真的，恐怕这种树很快就会消失在视野里。不过，用它来毒鱼，倒是让人觉得新鲜。

核桃用袋子装起来，先用棒子敲打一阵，再放到河水里，不停地踩踏。河水立刻就浑浊起来，乌黑的浓汁很快就侵染了水潭。泼喇一声，涟漪四起，形成一股水波，无数的鱼儿一起涌出，四下穿梭着。我打了个寒噤，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惊喜若狂的人们，张网收获着。当我回过神来，看见一只灰喜鹊从那片柳丛里飞起，嘎嘎叫着，飞向远处的森林。

山里的秋天是色彩浓重的季节。人们在这个季节里收获着，毕竟是收获，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清风拂来一身落叶，也装填在我的牛车上。远山格外斑斓，也格外美丽。当我走进那里的时候，便走进了宁静，同时也就走进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