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想您了

热度 1已有 17 次阅读2024-3-22 19:53 |系统分类:心情日记

娘是九十岁那年走的,如今已经五年了,可我感觉她一直就没有离开......

       令我后悔是最后的那天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我给老人家全身擦洗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把水果和晚餐都打碎了给她吃。也巧了,那天家中所有的亲人都去医院看过她,包括远道而来的朋友也赶来看望老人家。晚饭后,老爸是最后过来看望的,离开的时候,护工接班,我也跟着父亲往家走。离开时,看到母亲眼中含着泪,(发病就不能说话)一直追着我看,可我没有在意,还是离开了。不长时间就传来了恶耗。后来回想起来,应该是我没有理解到母亲眼睛中传递的感情,她肯定是不愿意让我离开的,而背后还有哪些原因促使她心脏病骤发而难以救治,不得而知。

       母亲走了,我的心空了,所有感知中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从回忆中生活起来。一小,拎着篮子跟在母亲身后,满世界地挖野菜。马兰是拌着吃的,特别是嫩芽味道最好;荠菜是包饺子的;这是灰菜,掐它顶尖包包子非常滑爽;这是芫荽,洗干净生着吃就能吃;这种是草头,要用剪子把它所有的芽头剪下来炒着吃;你看这种草遍地爬蔓,在它长出一个个小芽苞的时候,小心地把芽苞抽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芽,放到嘴里清清甜甜的,它要是长出芽苞就老了;还有啊,这种长茎的爬蔓草,那个长长的茎吃起来也是甜甜的;这种是蒿子头上的嫩叶兔子爱吃。这树上的能吃的好吃的也不少,榆树钱、杨花,还有槐花,过去在老家的时候抢都抢不到,用它拌豆腐真是好吃得不得了。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没有吃的,这些个东西都是要当粮当菜吃的。小时候你断了奶就没有什么东西吃,一天的地瓜干子,你就是不吃,好歹弄到一点焦面,给你捏焦面鸡,就着水才能吃点,那时你瘦得像个猴子。是啊,不管那个年代有多困难,只要跟着母亲就会有吃的。在母亲的熏陶下,稍大一点,我就能与其他的孩子一起满世界地跑,满世界地去找东西吃。那是因为吃才是唯一思想的东西。抓鱼、钓小龙虾、套兔子、逮知了、掏鸟窝,哪一样都精通得让同伴羡慕。直到上中学甚至下乡以后,还乐此不疲地学摸着那些乐趣。

       娘是那种把一切都献给孩子的人。那年在老家正遇上蒋军进村,她带着民兵埋好了地雷,在往山撤的时候,得知女儿还在家里。娘不顾一切返回村子,背起三岁的女儿拼命往山上跑,刚跑出村子,埋在村外的地雷就炸响了,山上的乡亲们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解放后的第二年,娘带着女儿趴火车去福建看望丈夫,背着女儿顶着大雪硬是从村里走到烟台,一百多公里走了两天,中间在一户人家借宿,娘俩就着这家大锅里剩下点热水吃了几口自带的大饼就算吃了晚饭。人家炕上没有地方,娘就搂着女儿在锅台边坐了一宿。从烟台趴货运火车几经辗转到得上饶,打听着找到一个军人接待站,因为没有钱住不起客房,管事的架不住娘的央求,被允许到草料库里住一夜。带的口粮早就告罄,娘俩已经饿了一天了,于是娘低声下气地与食堂的大厨央求了半天,才给了一碗面,娘端回来递给女儿,让女儿吃,女儿推过去让娘吃,就在推过来推过去的时候,女儿没有接住面碗,将一碗面扣在了草堆上,娘俩一块抓着面条往碗里、嘴里放,好歹吃到了一些,娘俩相视着抱头痛哭。

       到了福州娘不识字,把信皮上的地址给拉车的看,拉车的把女儿抱上车拉起就跑,娘在后边追,女儿在车上哭喊,后来是一位军人把车拦下了,并帮着娘俩找到丈夫的部队。丈夫见面就问,给你捎的路费坐车吃饭都是满够的,你怎么舍不得花呢?娘掏出口袋里的信递给丈夫,说走时娘就给我了这封信,说是你男人让你去,带的干粮都是俺娘家给做的。丈夫一时无语,抱起女儿转过身去。

       我记得小的时候,娘手里没有多少钱,虽然进城了,但生活的开销常常让娘劳神费心。所以往往加入一些野菜,调剂口味的同时也节省开支。为了增收,娘到大院缝纫组去给军人缝缝补补,后来又到地方印刷厂干了几年,再后来随着父亲的调动,总是那种临时小住的状态,在一个地方住不上几年又得搬家。娘的工作也就时有时无,最后曾经的国营正式工的待遇也都没有了,最后还是因为在上海住得最久,才有了退休以后大集体工人的待遇。娘生我们姐俩后就一直体弱,父亲为了给她补身体,买大瓶的钙片,记得是那种咖啡色的大瓶,白色黄色的圆片。娘听说那时佝偻病流行,于是她在自己吃钙片的时候,就给我们姐俩一人一片。吃完了当着我们的面把那个大瓶子“藏”在立柜中间放衣服的隔里。那钙片是糖衣的,吃起来甜甜的有吃糖的感觉,对孩子来说,甜的诱惑是挡不住的。于是,我们想起来就去偷吃两片,最初瓶子里边药片多,偷吃几片看不出来,但娘基本不再去吃,任着我们去“偷”,直到瓶子里的药明显见少了,我们才不得不住手,这时娘才正式开始给我们发着吃,直到一瓶子吃完。父亲问起娘说吃完了,再买一瓶吧。于是又开始了第一瓶的模式。在那个年代娘做的那些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小事,却都渗透着对儿女们的爱怜。我从河里抓得鱼虾,多的时间,娘会一块做了全家吃,少的时候她会偷偷地煎出一点等你放学了,悄悄地塞到你手里,但娘是从来不会动一口的。记得有一天在公用厨房,撞见娘在炉子上烤鱼骨,烤得焦黄,闻着挺香,娘见我来了,掰一块让我尝尝,那一幕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长大了才理解娘是用这种方式为我们省下了钙片。

        娘是善良的,她会善待她触及到的所有。家在金陵时,住的是营房,一栋房子住七八户人家,左邻右舍小鸡小鸭不爱吃食了,会送过来,经过娘的调理,一两天又活蹦乱跳了。记得有一次不知谁家的没断奶的小猫被扔在外边凄惨的叫了一宿,早晨娘把它捡回来,一边用手焐热了小家伙瑟瑟发抖的身体,一边嚼了一口馍一点一点地塞到它嘴里,就这样,天天这么嚼着喂它,楞是将它养大了,后来那只猫总是在娘脚边转悠,撵都撵不走。娘的手巧,旧的衣物缝缝补补总是得心应手,实在不能补的,她会将它们拆开洗净,熬上点浆糊,将那些布在面板上一层一层地糊成一张袼褙,晒干了,再按家人的鞋码做成一副副鞋垫,或是将它衲成鞋底,做成布鞋,五十年代,家人穿的布鞋多是娘给做的,后来下乡时娘还特意给我带了一双那个“千层底”,好像送儿去当兵一样。

       小时候积攒香烟盒,除了玩以外,将一些品相好的夹在书里保存起来。娘看到我的“收藏”后,就用碎纸捣成纸浆再加上黄泥混合成膏状,做成一个个形状、大小各异的储物盒子,阴干后,就用我攒的烟纸贴在盒子表面。娘会把做好的盒子悄悄地送给我一个,烟纸用在这上边,美观实在,还让我有了一点成就感。那些个盒子一直用到了七十年代。

       娘的厨艺是练出来的,虽然有几十载经年累月的制作,更多的则是出于她的聪颖的禀赋。父亲常说,你要是想吃什么菜,只要领你妈到饭店吃一次,以后就能经常吃到了,而且你妈做的要比饭店的好吃多了。比如火爆腰花、响油蟮丝、青豆螺丝、酒香草头、红烧茨菰这些江南饭店的招牌菜,娘都做得十分地道,尤其是西餐店里的炸猪排,经娘的演化,成了家中经典。那些年我儿子去奶奶家,炸大排是必有的,而且每每都会让他撑得够呛。也许在那些经济不发达的年代,娘将那些个普普通通的食材和平平常常的家常菜蕴化成了不同寻常的经典,才使那些贫乏的日子有了异常的色彩。

       父亲曾经自豪地夸过娘一件事。娘在就业的小工厂聪明是出名的。听说那年小工厂接了一个组装汽车电路调解器的活,原厂师傅教了几天,二十多个部件,并要连接四五种不同颜色的电线,大多数人常常安装出错,娘一边听一边拿着实物比对,只听一次就安装合格,后来娘一天的装配数量超过了原厂的熟练工,成了小工厂里的师傅。

       娘要强的品性,常常让我感动。娘习惯了忙忙碌碌的操持活动,闲下来就不自在。那年家搬到了机场边上的部队营房,家中的人多是上班不在家,母亲闲下来感觉没有事做,正好机场警卫连在远端执守的两个班需要一个饮事员,娘自己走着去面试,一试而中。于是,就住在营地给这帮兵娃娃做饭,过了一段时间部队有了调整,取消了这个立伙的点。八一建军节,那个班的战士们开着车过,战士们一口一个妈妈的叫着,说是想吃娘烙的葱花饼,抬着娘上车,又去了执勤点,娘为他们做了一顿拿手的饭菜。下午,战士们又簇拥着把娘送回来,告别时,那帮孩子们依依不舍,娘也含着眼泪对他们说:想吃娘做的饭了,就上家来。

       老娘八十四岁的那年去北京旅游,硬是徒步登上了长城,令同行的多数老人赞叹不已,后来我站在了长城脚下,望着建在高山陡壁之上的长城也禁不住腿软,竟也没有攀登的勇气。今天看着老人家在长城、庐山、桂林旅游的照片,不禁由衷地佩服娘的硬气。八十六岁娘到东北,我陪着她上山去玩,娘还是那样的充满好奇,许多上年纪的人不敢走的荡桥,她硬要走上一遍,冰凉的山溪水,她要掬起来尝一尝,朝鲜人家煮热的米酒,她会喝上几品,还有生拌的鱼肉,她也敢试上一筷子。老人家那个硬朗朴实的情态,让我至今仍在我的心头。

       老人家在最后的两年,因为旧发的脑溢血,神志语言都迟钝了许多我,但娘对那些需要应对应答的提问,总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你。有时虽然她会出现一些幻觉,说镜子里有个小姑娘与她说话,想来是因为在家过于寂寞,无人与之说话的原因。邻里到家里串门她记得的会马上打招呼,想不起来的她也会先笑着招呼来人坐下,再通过寒暄的过程慢慢回想,真有人要叫真追问,她也会说一句:这我知道。面对老人家谁还会真让她下不来台啊。有一点是后来才领会到了,就是在老人家最后的几年,她将自己许多衣物以及金银首饰,包括自己喜欢的、一次也没上过身的服装,都主动送人了,好像她已经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似的,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有的爱都送给了她喜欢的人。

       如今一别五年了,娘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心里生息着,娘会时不常地在梦里到家看看。那天,天上飘着雪,看到娘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来到家门口,问她有事吧,听见娘轻轻地说:“好久没看到雪了”。于是娘兴致勃勃地咯吱咯吱地踩着地上的雪。“娘是不是像你小时候一样,下雪就不回家,在雪地里把棉鞋踩得湿呱呱的。”我一边应着,一边走上前问娘:冷吗?娘点点头,我拉过娘的手,凉凉的,“这么冷您受得了吗”?说着,忙脱下大衣给娘包在身上,又蹲下身将娘抱起来,娘在我肩头咯咯地笑着,进屋的时候,娘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屋里真暖和啊”话声未落,娘已然没有了踪影。我急忙追出门去,漫天的大雪迎面而来,落在脸上襟前渐渐化成了一行行的热泪……

      娘,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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