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

热度 3已有 843 次阅读2023-4-3 08:37 |系统分类:心情日记

     濛濛细雨中,我仿佛又看见母亲干活的身影,她在刨地,锄草,喂猪,砍柴,扛木……,她样样能干,是农村的能手,是乡下的巧妇,是一个爱唠叨的母亲。每每夜幕降临,我们围坐在饭桌旁,等着她,她总是姗姗归来,带着劳累,带着她那矫健从容的脚步。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想起她光着脚丫走路的样子,这时我的眼泪会忍不住地往下掉,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脚啊。许多年过去了,我不清楚她光着脚走了多少里的山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对她的那双赤脚有了朦胧的记忆。

好像是在我呀呀学语起,她就光着脚丫干活了。

      小时候,村里还没有自来水,她老早就起床,去挑山泉,这是乡下妇女的日常工作。来回大概要走百米路,她虽然没穿鞋,但也没见水从桶里晃出来,而且她走起路来也快。

      那时候,我还不怎么懂事,时常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摹着她那湿漉漉的脚印走,就像学写字一样,有板有眼。记得约莫五岁,我还没意识到母亲是否穿鞋,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修行,还是一种习惯,我心里充满了矛盾。

   终于,母亲挑完了水,满满的一缸,她随即坐在家门口歇息,做起针线活来,我跑过去说:“娘,你的脚痛吗?为什么不穿鞋?”

她摸摸我的鼻尖和眼睑,微笑着说:“等你长大……”

       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脚,一双开裂的脚,一双走路时没有穿鞋的脚。

        后来,我上大学了,也许是忙于学业的缘故,我几乎忘记了母亲那双赤脚。

   放寒假了,我们像一群从樊笼里跑出来的鸟儿。那一年,天气变得异常的冷。在校门口,看着那些被母亲接上车的同学,我满是羡慕。蓦地,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哦,那双赤着的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脚,我又来了,眼睛模糊起来,我决定给她买一双鞋。我心里琢磨着,买什么样的鞋呢?它像一个不结果的蓓蕾,沉默的圆点,一路上,困扰着我的心。但最后我还是走进了博白农贸市场……

      我挑了一双解放鞋,在农村,干活时,比较适用。我顺便买了一双袜子,花式的棉袜,比较厚,母亲穿上它会感到舒服,暖和。

      从博白县城到家,大概要走四十公里的路,那时候已经有二级公路了,班车也比较多,很快我就搭上了一辆开往江宁的班车。我的行李不多,仅仅是一个背包,但我的右手沉甸甸的,因为我的手里拎着那双为母亲而买的解放鞋。

       此时,我归心似箭,希望能早点看见我的母亲。

   到家了,我推开房门,没见母亲,熏黑的厨房,角落里堆放着柴火,掉漆的碗柜下赫然地放着她那双晚上才会穿一下的木鞋,我的心迟疑了一下:母亲呢?母亲的脚,会是赤着吗?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娘——。”

       厨房没吱声。

      我问了一下外边那些正玩着皮筋的孩子,他们都说,母亲去砍柴了。这时,我的眼睛哗啦地落起泪来。哦,那双赤着的脚,会被锋利的荆棘扎出血来,我的心紧了一下。

  我循声赶去,过了一段蜿蜒的山路,我看见了她,她正在砍那些干枯的龙眼树,寒风凛冽,她那双握刀的手被冷得通红,她一边忙活,一边跟我说:“回来了?肚子饿了吧,二娃,我还没煮饭。”说着,她弯下腰,用手挠了挠脚底。大冷天的,她穿的是那双破鞋袜,我的心像被割了一下,眼睛瞅了一眼那双抖动的脚,说:“娘,你为啥不穿好一点的鞋和袜?大冷天的,冷出病来怎么办?”

  她望了我一眼,笑笑,手上的刀“呼呼”地砍着柴,说:“不冷,习惯了,我的脚皮比较厚。”

“娘,我给你买了双新鞋,回去你试一试,看合不合身”我低声说,“穿着能防荆棘和石子扎,暖和,脚底也不会开裂。”

   我嘴笨,舌拙,终究说服不了母亲,母亲忽然像急了似的说:“尽是浪费钱,现在挣钱不容易,你读书需要钱……”母亲一面砍柴,一面责备我。

  我偷偷地掉下了眼泪,我省吃俭用给母亲买的鞋和袜子,母亲执拗着没有穿上,也许母亲习惯了光脚,也许……

但我心痛,她的抵触,她的执拗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

  后来,母亲遭遇了不幸。清明节的那天,大伙儿一起上山扫墓,她碰见了点柴,很高兴。扫完墓后,她匆匆地扒了口饭,然后拿起柴刀返回去砍那些柴。回家的路上,也许是扛得过重,比较疲惫,清明雨多,路比较滑,加上没有穿鞋,结果摔了一跤,她再也没能站起来……

      哦,那双赤着的脚,布满老茧的脚,开裂的脚,再也动弹不了。每回看见她,我的心像被刀割过一样。

  出来工作后,我时常回家看望她,她静静地坐在老房子里,看看电视打发时间,一直都是父亲照顾她,她身体还好,胃口也不错,就是……站不起来。

   她见到我,很高兴地说:“回来了?阿二。”她脸上的愁云像散了似的,絮絮叨叨地跟我聊了很多。

   我最关心的是她的脚,自从不能走路后,她的双脚出现了萎缩和干瘦。我摸摸她的脚,按摩按摩,低着声说:“娘——,痛吗?我给你暖暖。”母亲重复着说:“不痛,不痛。”此后,我发现母亲特别注意自己的脚,时常看见她穿着袜子,但脚底还是开裂,布满老茧。这是她一生的风霜,她已不知觉。

     母亲走了,离开我们之前,我们的心情比较沉重,她在玉林市医院住了半个月,医生对此束手无策。弥留之际,在老家的房子里我们紧紧地守在她身旁,想听她说说话。

     每当看见村里的老人光着脚干活,春天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母亲那双赤着的脚。

  梦中,我看见她穿起了我给她买的那双解放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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