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叶香
热度 13已有 265 次阅读2013-2-15 13:00
|系统分类:散文随笔
初识柞叶是在童年，母亲所操持的饭锅里。
那一天，犹在梦乡的我，被一股袭人的香气扰醒。那香气随着炊雾从门缝里洇进，隔着水汽濛濛的窗口，依稀可见母亲忙碌的身影。
门推开，母亲裹着一身炊气，送进来一张笑吟吟的脸和一笸箩黄灿灿的米糕。我注意到，每块糕上都粘附着一片绿莹莹的叶子，细一看是柞叶。尝一口，喧腾腾的，甜润的玉米香中杂糅着叶子的微涩，混合成一股无可比拟的味道，在嘴里弥漫着，扩散着，温馨地暖和着肚腹，让人久久迷醉。
我吃惊柞叶竟然有如此妙处的同时，不由心驰神往，央缠着母亲一同上山采摘。
母亲缄口不言，只管在背筐里翻弄着叶子，片刻间从中捡出一只野蚕的大青虫，掐在指间，在我的面前比划着：“就不怕它咬破你的小嫩皮？”说完，转过头，嘴里“咯咯”唤了几声，几只觅食的鸡便忽地从四下跑来。母亲一扬手将虫子扔出，笑眯眯地看它们争抢追逐，不再言语却有着明显的拒绝。
采叶的东山，离我家很远，母亲不答应，自然是因为我年幼。越是如此，心头的向往就愈发强烈，我决定跟着母亲的身后偷偷去。
心里有了想法，夜里的梦就少许多。翌日，母亲果然又踏着熹微的晨色出发了，我立即悄悄赶上。
山间的小径蜿蜒崎岖，且湿滑难行。母亲脚步轻盈，飘飘然在雾霭间穿梭，也像一团岚雾。我却步履维艰，一会儿就汗如雨下，气喘如牛。有心歇歇脚，唯恐落远了，方向难辨。在幽深的密林，阴风森森，足让人心惊胆寒。忙乱间，跌了一跤，膝盖磕得生疼，眼泪都差点滚出来，却也顾不得。
终于，母亲在一片林子前停下来。山风徐来，掀动一山树叶，发出窸窣的响声。只见她忽地淹没在丛枝中，让我不得不伸长脖子四处企望。
正在茫然之时，母亲忽地从丛枝中钻出。只见她满头青发上沾满叶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见到我，似乎吓了一跳，又见我一瘸一拐的，忙不迭地卷起我的裤腿查看。呀！膝盖破了皮，正渗血呢。
她一边揉，一边翻衣兜，没有找到可包扎的东西，就随手扯下几片柞叶，按在伤口上。一丝凉意传遍全身，火辣辣的痛感竟然慢慢的消失了。我吃惊这柞叶有如此功效的同时，发现母亲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母亲背着我回家，她的背好阔好暖，让我感觉又回到儿时的摇篮，悠然间进入梦乡。
每年的端午节，便是采集柞叶的日子。母亲不仅用它来铺锅簾子蒸糕，而且还用它来包粽子。母亲包的柞叶粽，从外形看，就与众不同。它是方形的，而不是传统的三角形，并由粳草捆扎而成。经过蒸煮，里面满是柞叶的清香。相比传统的粽叶而言，我更喜欢母亲的柞叶。
因怕时节变化，柞叶日渐老硬，母亲总会采集许多嫩叶，穿成串挂在房檐下，阴干备用，与檐下成串的大蒜、辣椒、玉米相映成趣，成为山野人家的独特风景。
深刻地认识柞叶，从我的童年积印到成年。就如同柞叶由嫩绿变成鹅黄，再由鹅黄变成樱桃红般的鲜亮。四季变换着柞叶的颜色，也把母亲的满头青丝变换成雪白的银发。柞叶随风而落，归于大地，春风萌动它还会回来，可是，我的母亲呢？
又到农历五月，柞林流翠。我又踏上母亲走过的山路，迎着浓浓的雾霭，走向那片映藏着母亲身影的山林。
当我背起拥满柞叶的背筐，走下山坡，太阳已悄然爬上山界。回头望去，清风掠处，满山的柞叶全部灵动起来，如千万只欲飞的鸟儿，扑闪着羽翼。阳光透穿云雾，万道霞光把山岚编织成一缕缕升腾的瑞气，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母亲辛勤操持的炊气，鼻腔里充满了柞叶的清香。
啊！那里是母亲眺望的天地，蔚蓝而又葱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