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0月底，我在虎丘山边与社员一起劳动，正巧碰见市革会政工组几个干部游玩虎丘，他（她）们是为一个干部报名去苏北盐城落户送行的。老朋友相见，非常亲热，他们为我能调回苏州而高兴。

于是，我回到了虎丘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市革会机关，好像油锅里掉进了一滴水，炸开了。

蒋永祥回苏，成了他们茶余饭后议论话题，有的人感叹地说：“老蒋从部队复员转业，完全可以直转到苏州，我们也是需要他的，部队偏要把他复员到老家去。这年头，农村就是归宿，你看，现在又要动员大批干部到苏北去了。在农村、田头搞社会主义，中国还有什么希望。苏联赫鲁晓夫鼓吹，共产主义就是土豆烧牛肉，我们现在也不是越搞越穷吗？”还有人担心说：“这个事一旦传出去，市委领导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样处理呢！一个人，一件事，总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的。”

“哎！你担什么心？老蒋在部队多年，既然能调回来，又不涉及上山下乡运动，谁去做缺德事？”

有的说：“在上山下乡运动的风口上，谁敢打保票，现在的人，‘台上握手，台下踢脚’多得很哩！”

“这都是推行血统论、唯成份的人制定的政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好像农民永远就是种地的。”

还有的人欣慰地说：“老蒋能回来，全家团团圆圆在一起，值得庆贺，我们就不要瞎猜、瞎议论啦！”

俗话说：“天有不测之风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我顺利回苏之日，正是全市开展动员干部上山下乡之时。其声势自然浩大空前，家喻户晓。到苏北去，到乡下去的呼声，震耳欲聋。大街小巷贴满“苏南苏北心连心，共同建设新江苏”口号。

在这次运动中，张冠李戴，我被一位战友的爱人下放而牵连出来了。

这个战友名叫蒋相美，（这名子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批判，说他思想反动，起名子都不忘崇拜美帝国主义，即改名蒋立新）是79师后勤部财务科会计，和我同时复员的，其爱人小马在苏州市医学院工作，医学院在部队再三敦促下，同意动员小马下放与蒋立新一同回乡。

为配合单位干部上山下乡，医学院领导顺水泛舟，想在小马身上做点文章，包装上阵，把她树立为医学院上山下乡运动先进典型，推动院上山下乡运动的报名热潮。

院革委会头头们，设计了一整套方案。许诺在小马下放时给予优惠，条件是，小马必须在动员大会上，第一个上台报名，回安徽乡下安家落户。

随夫回乡，大局已定，院部给予优惠，小马并无异议。

1969年11月12日，医学院召开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动员、报名大会。

会场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一片沸腾，口号声震耳欲聋。

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

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农村是广阔天地！

农村大有作为！

现在，报名开始！院领导浑厚沙哑的声音，在大礼堂散发着悲欢离合的气味。

会场上，鸦雀无声，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小马不但没有第一个上台报名，给领导脸上增添光彩，掀起全院干部报名热潮。在院领导再三催促下，反而做出了相反的举措，她说：“我不能报名上山下乡了。”

“不能报名，这是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院领导感到十分震惊，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胸膛里燃起，脸色铁青，冲着小马责问。

小马一看架式，心中也有点紧张起来了，因为她知道，这些造反派会打着党组织的旗号，什么人间的恶事、丑事都能做得出来的，瞒是瞒不住了。于是，她稳了稳情绪，不慌不忙地说：“我爱人蒋立新已调回苏州工作啦！”

“什么？已调回苏州？”院领导惊奇得目瞪口呆。

“你爱人真的已调回苏州了！”院领导又重复追问一句。

“对！”小马回答到。

“在什么地方工作，在哪一个单位？”院领导迫不及待地追问。

“在，在，在……”小马这时说话非常犹豫，怕说了在虎丘公社，又怕他们查不到而犯欺骗之罪，遭批判。但又经不起领导追问，只得吞吞吐吐地说蒋立新已调回苏州，在虎丘工作。（确有此事，虎丘公社同意接收他，也开了接收证给他，只因蒋立新在家办好回调手续后，贪玩数日，国庆节后返苏，十月一日，苏州户口冻结，未能迁进，成为袋袋户口。）

医学院的头头们一听，蒋立新调回虎丘公社工作了！他们指着小马说：“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因为没有落实好，你们就动员我下乡，心里非常矛盾，所以，只好犹豫不决地答复，你们也就当真的了？”

院领导说：“上山下乡运动的开展，学习、动员、摸底、排队已一个多月，虎丘公社岂敢置党的政策、路线而不顾。在几个月前，我们还建议部队将蒋立新转业到院里来工作，部队不同意，一定要搞所谓“夫妻双双把家还”，现在都耍起两面派来了，走！到市革会找曲书记。”

市委书记（军队结合干部，6307部队后勤部长，曲言斌）一听汇报，一时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停了一大会，他才对医学院头头们说：“你们院上山下乡运动方案不变，要排除一切干扰，照常进行；6307部队不会、也没有在苏州安排一个干部。蒋立新的事，请组织部配合上山下乡运动办公室查一查，一经查实，交给6307部队，按有关政策，送回原藉。”

“现在他们已经回到地方，部队已无法干涉调动了。”运动办提醒说。

“现在我还是6307部队后勤部部长，又是苏州市委书记，还能管不得了他，你们去查查，人是否在虎丘。”曲书记挥挥手说。

“喂！虎丘公社吗？”组织部，运动办雷厉风行，打电话查办了。

“是啊！”虎丘公社办公室回答道。

“我是市委上山下乡运动办公室，请问，你们哪里是否安排一个6307部队刚转业的干部呀？”

公社办公室主任老方一听，是了解安排部队干部情况的，心中一惊，运动办问这事何意？刚安置一个人，有市委组织部公函，不会有啥问题吧！马上答复说：“6307，对，有！有！有一个。”

“姓什么？”

“姓蒋！”

运动办一听，心中一阵高兴，还真有此事，然后，带着点指责的语气说：“你们调进干部，怎么不到组织部办手续，搞先斩后奏？”

“手续都办妥了，还是我亲自收挡的呢！”方主任接着电话，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其妙的忧患涌进心头，怎么，刚调进就查，还真少有呢！难道蒋永祥手续有假？老蒋出了什么问题？

“请你们立即派一名常委到市委运动办来。”运动办指示说。

“有什么问题吗？”方主任不放心地打听一声。

“来了                                 “来了就知道了！”运动办说话非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