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之后》 - 第13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原创网络文学网站,免费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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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别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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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中子
 楼主|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6 08:13:50 显示全部楼层
    东隼与赤松很快就在一家顾客稀少的餐厅里见了面。那个傍晚,天阴沉沉的,夏冰没坐多久,就说要在下雨之前把家里的花盆移到室内,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匆匆离开了。两个人寒暄之后都有些想找个话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尴尬,倒是窗外树枝上的一个螳螂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他俩如释重负又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螳螂如何小心翼翼地去靠近一只蝴蝶,但结果却有些令人失望,就在螳螂作势出拳时,一个提着鸟笼的大爷一伸手,把它捏住,放到了笼子里。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都会心地笑了。“我们刚刚见证了一次宏观隧穿事件。”赤松说。“嗯,还看见了螳螂如何穿越一只小鸟的黑洞。”东隼附和着,他突然发现,与男人聊天要比同女人有趣多了。
     自然而然地,他们讨论起了量子实验的最新进展,超弦理论的衍生推理,还有人工神经的网络设计等等,但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东隼一直在思索的灵子存在的可能性。两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理论来验证这一新奇概念。在几个月之后,还是在那个僻静的餐厅,也还是一个阴沉压抑的傍晚,他们发现,可以把现有的几个跨学科理论用一种特有的方程串联起来,并借此推导出灵子存在的必然性,而且,这个方程还内含着一个重构神经网络的最优解,它意味着在理论上如果我们把大脑里的神经网络像芯片设计一样按照这个最优解重新排列组合,我们的思维速度和深度将提升数个等级。两人为此都无比地兴奋,
   “这也有那个老头的功劳!”东隼指着窗外说,“每次我们在这里讨论时,他都在窗外兜着圈子遛鸟,就像在用他的鸟笼和小鸟给我们作启示似的。”
     赤松没有接茬,换了个话题问道:“东隼,你是盘股计划的参与者,你不担心我们这样频繁地聚会,讨论这么敏感的课题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东隼似乎早有准备,毫不在乎地回答:“我们讨论的跟那个计划毫无关系,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当天晚上分别之后,东隼走在回家的路上,隐隐觉得后面有两个人在跟踪自己。在靠近一个明亮的路灯时,他猛地转身,身后的那两个人都是一愣,前面的那位没有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往前走了;后面的那位又走了几步之后,转进了一条巷子里。东隼提高了警惕,加快脚步回到公寓,他突然意识到,每天为自己开门问好、坚守着这个岗位四五年的机器人门卫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与平时略微有些不同。难道他被替换了?
     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东隼约了夏冰去郊外的公园散步,把自己的担心对她说了。
    “我一直听说古狗的技术是从我们这偷去的,还说我们肯定有内鬼。要是你被怀疑上了,我们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见面了。”夏冰边说,边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是说,安全局的人怀疑我,是因为我在同女朋友散步时讨论了跟课题有关的学术问题?我们讨论最深的也就是如何利用神经网络来帮助量子计算机优化和学习,而且我们都是课题组的成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换话题问道:“前几天,化学所的一个男的特意找到我,警告我离你远一点,不然会身败名裂什么的。简直莫名其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是你的前男友吗?”
   “你不用管他。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等情况好些后,我会来找你。”接着,她冷冷地说了声拜拜,就把愣着不动的东隼凉在那里,独自走了。
     令东隼感到困惑的是,随着夏冰的离开,赤松好像也失去了联系;而更令他痛苦的,是科研上的无能为力。同灵子理论的顺利建模相反,盘股计划进展缓慢,东隼甚至感到,他们这个小组是在一个于世隔绝的山谷里同一个无形的敌人作徒劳的搏斗。这一天,实验室里突然来了两个没有穿白大褂的男人,把东隼叫了出去。在同他俩乘车去询问室的路上,东隼看着他们,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就是无法想起在哪里见过。
      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并明白这不是一次学术讨论之后,东隼的回答同他的惊讶一样直露浅白。他从未同这些人打过交道,还不适应这一行的谈话角度和审问方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动情地把谈话变成了向组织掏心窝的思想汇报,将自己的思路历程、爱恨情仇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他们听。是,我确实说过读博士是件苦逼和贫穷的无奈选择,要想些法子挣点外快,不过这是怕女朋友嫌弃自己吹大牛罢了。对,我确实把所里的一些资料带回了家,但我不认为这些资料是敏感或者机密的,而且带回家是因为我经常熬夜加班。出国的打算?我觉得读研读博之后大家都有过出国深造这个念头吧?我确实想过到国外找个博士后的工作,但是你知道我们这两年都特别忙,我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从来没有联系过国外的任何公司或者学校。最近都去过哪些地方?我就回过一次老家,其他不是在单位就是在计算所或者公司联合实验室里,当然,晚上都是在宿舍里。我是不是故意用迷信的思想来干扰公司的研究方向?我不明白你是指什么迷信思想?我再想想?哦,你是指我跟人提过的灵子概念吗?那只是我内心里的一种假设,所里面和公司没有人把它当真。你说什么?我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们的研究成果可以换取大价钱?没有,我发誓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我同夏冰的关系和谈话的内容?我们处过一段朋友,但前一段分了。我们散步时主要讨论一些学术问题,什么宇宙常数呀,神经网络呀等等。我同赤松的关系和谈话的内容?我们只是同行的关系,定期聚会是在讨论灵魂如果有实体的话,它的模型会是什么。
     从问话回来后的那天晚上,东隼很晚才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恍惚之中,他突然感觉有一只体型似人的蜘蛛正在吐丝把自己束缚起来,他试图翻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得,这又是梦魇了吗, 他想。刚要挣扎着活动手脚,那只人面蜘蛛竟然把一只爪子伸进了自己的耳朵。他大声喊叫起来,惊恐的叫声环绕了房间一周,又回到了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更不是鬼压床,因为在梦魇里你想叫是叫不出声的。但与此同时,他感到右耳一阵刺疼,一股凉意直入脑髓,他感到心脏骤的一紧,大脑一阵眩晕,接着是从未体验过的平静祥和,犹如进入了涅磐的境界。
     到了灵界之后,东隼对自己离开阳世的方式仍然有些不得其解,直到与赤松再次相遇。他没有想到赤松也同时来到了灵界,但好友的讲述令他马上失去了重逢的喜悦,但也茅塞顿开,明白了前因后果。
   “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救赎并向你道歉的!”赤松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明白我是个基改人,但你可能不知道,同你相识本身就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阴谋。那时,为了对抗智能机器人的研发,我们基改人招用我组织攻关对大脑神经的改良,如果我们的思维能够达到甚至超越仿生人的智力,我们基改人就不会被那些机器淘汰。我们讨论分析了各种神经改良的可能性,觉得你的神经网络溢出效应和灵子理论是最好的突破口,所以,我才主动接触你,并与你合作建立有效的模型。”
     东隼还是有些不解:“我的群体溢出效应和灵子理论一直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你们怎么会知道呢?”
   “夏冰是我们的内应。”赤松回答,“但到了这里后,我才知道,她虽然也是基改人,但作为我们的一员,她其实是三面间谍,同时为我们基改人、国安局还有国外的股沟打探情报。为国安局是被胁迫,为基改人是因为义务,为股沟是出于利益。”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她的前男友警告我,而且在我被怀疑泄密后,她就消失不见了。她消失之后,我就被约谈,被谋害了。”东隼感到之前困惑不解的谜团可以一个个解开了。但赤松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感到自己其实一直是个只知象牙塔不识人间险恶的书生。
   “她离开你,不是因为你被盯上了,而是她那时也才发现,你们那个所谓的股沟计划其实只是政府为了迷惑对手的一个幌子和钓出内奸的一个诱饵,对抗股沟的真正研发另有一个更加隐秘的项目,她在你这里算是白费了心思。”
   “但至少她刺探到了我的种种想法,还促成我俩把灵子猜测变成了理论的证明。那基改人现在已经在用它来验证并改良自己的神经了吗?”
    “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另一个原因。”赤松显得有些悲愤,又隐含着一丝愧疚,“在得知理论成熟之后,我们的领袖,也就是政府里的那几个人物,决定让我最后一次与你聚会,乘机下药把你杀害,这样既可以抹去基改人这个秘密计划的痕迹,也可以防止你把这个理论应用到仿生人的研发上。那时,政府里的基改领导人并不知晓,自然派领导人暗中另外安排了一个更加隐秘的项目,而那个项目才是真正的仿生人研发,你所在的盘股计划只是个幌子。我拒绝了他们的命令,结局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谋杀我的不是国安局的人,而是基改人?那就对了,只有基改人才能利用人面蜘蛛攀爬入室,毒杀他人又不留痕迹。看来基改人早就违背了对自然人的承诺,他们在基因改良之外,并没有停止对基因变异的研究和实验,更没有把变异的个体人道毁灭。想到这里,东隼的心情愈加沉重了。不过,此时他虽然在灵界已有不小的修为,但还不能像多年之后那样预知未来,看不见基改人不久之后的灭绝场景,更不知道一场关系到整个人类命运的更大变局即将上演。
蒋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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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5 08:55:13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仗着身材瘦小,钻到人群的前面。芋头他爸躺在他们家台阶前的地上,紧闭着眼睛,正像个女人一样伤心地嚎啕大哭,还不时咕哝着什么。但我们谁也听不明白。芋头他妈用她老头子的衣襟帮他擦掉嘴角的口水,跟我们说他刚从地里干活回来,说有些累,就坐在门前台阶上歇一歇。你说这大热天的,他却说有些冷,过了一会儿,就哧溜到地上去了。大家七嘴八舌,有人说这不像是中暑,也不可能是高血压或心脏病,倒像是鬼上身。邻居老张拿来两件衣服,盖在芋头他爸的身上,跟芋头他妈说,你让大儿子赶紧去喊医生,你自己掐他的人中,不行再用针扎他的手指。芋头他妈刚要动手,地上的人就叫了起来。这时我们都听得清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这老不死的,还敢扎我掐我。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地拎着两包红糖去求亲,我哪会嫁到你们家来?嫁过来后,要不是你天天气我,搅和我们,不让我跟你儿子好好过日子,我怎么会去寻死?害得我现在住没住的,吃没吃的。一个小黑屋子,不挡风不遮雨的,没衣服穿,也没钱花。回来看看,你不给我弄些吃的喝的,还要扎我掐我。你的心都让狗给吃了!你们一家子都是蛇蝎变的。老娘今个就不走了,不磨死你我就是孙子。。。。。。”
     我们一下子都明白过来,芋头他爸被他们家死去的媳妇上身了。芋头家有四个儿子,这是老大的媳妇。自从过门之后,她跟婆婆就成了冤家对头,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去年初,不知道为了什么琐事,两个人又大吵了一架。大媳妇气不过,半夜里喝了农药走了。第二天,媳妇老家气势汹汹地来了二三十号人,把芋头家和已经分开过的老大家砸了个稀巴烂。还逼着芋头他妈和大儿子在棺材前跪了一整天,把头都磕出了血。当然,芋头家也没有把这个媳妇好好地下葬,只是草草地在后山埋掉了事。逢年过节,更不会有人去磕头烧纸。
     我们都能听出来,这大媳妇吵架的声音、语气和语调一点也没有改变。一生气,就有些咬牙切齿:“你这老不死的,你就天天捣喉咙等着吧,等到你们一家断子绝孙,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再不得好死。。。。。。”
     大人们劝芋头他妈赶紧烧纸磕头,答应给她做些好吃的,要不然不知道她还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老头子躺在地上时间长了也怕受不了。芋头他妈早就慌了神,没有了以前吵架时的那种气势,现在听了乡邻们七嘴八舌的劝说,便扑通跪到地上,砰砰砰只顾着不停地磕头。有几个邻居就让她大儿子去买黄纸,又让二儿子去把过年省下的吊在房梁上的腊肉割下一块来,跟腌菜一起炒了,做给嫂子吃。
     我那时已经有十岁出头,之前也听过几次撞邪的故事,这次是亲眼所见,站在那儿只感到毛骨悚然,双腿不由地颤抖,觉得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夜里躺在床上,我又想,爸爸死了有好几个月了,怎么既不托梦也不来上身呢?他要是显灵了,会不会骂我们不好好做事呢?
     在农村,每一个人都是经验唯心主义者,没有人未曾遇到过稀奇古怪的事。就像我六七岁时看到过的鬼火。我们晚上在门口纳凉,忽然看见对面的山坡下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火球,像打水漂一样闪耀着往前蹦了三下,转眼就消失了。妈妈说看起来像是牛火。果然,几天之后,隔壁村子里的一条水牛在那吃草时,掉下了山崖,摔在河床上,死了。
     农村出身的孩子从事科研是件痛苦的事。一边堂而皇之地享受着科学的傲慢,一边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迷信的卑微。就像已经明媒正娶了太太,却又偷偷地养着一个小妾。我的痛苦还在于,一直想把小妾扶为正室,试图把人们所认为的迷信科学化。上周一,我在和我们所的严博士讨论不同神经元模块的融合问题时,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会不会存在一种至今尚未被我们探知的基本粒子,这些粒子附着在神经网络里或大脑的某个部位,成为人类神经和思维成长的一部分,并发展成为一种全新的拥有了个体情感、思维和记忆的粒子,我把它称为灵子。它就像一个摄录机或硬盘,记载着每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和爱恨情仇。主人去世后,他的灵子如果又与新生婴儿的神经网络结合,便是转世;如果试图强行接入睡眠中的人的神经,会引起鬼压床;如果成功地强行连接上清醒之人的神经,便会是鬼上身,会借用活人的身体来表达自己的信息。因为灵子是一种基本粒子,具有量子特性,我们便可以利用它们的量子隧穿和纠缠特性把所有的神经系统有机地融合为一体,并把量子计算和神经元网络结合起来。
  “嗯,这么说,你还真不是吹牛。说不定,还是一个诺贝尔级的发现呢。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你说的那些金子的故事。”
     东隼尴尬地笑了,他能感觉到夏冰的一丝嘲讽。他们就这样肩并肩地走在昏暗的小道上,浑然不知,这一革命性的概念在百年之后终于被实验证实所产生的革命性意义,而且围绕着灵子的生成机理形成了几大学派:外来说认为灵子来自于虚粒子对的随机碰撞,由于某种尚未明白的原理,它们与生长期的脑神经粘连,形成一种新的特有粒子就是灵子。内生派则主张灵子是脑神经发育时自然衍生出的粒子,人的大脑内可以有一个或多个,既有自己新生的,也有亡人转世的。而神秘派觉得,就像普通基本粒子是质量无限小的黑洞一样,灵子乃是质量无限小的某种尚未被人认知的暗物质。
    “对了,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这些想法又不受到同行们的认可,我倒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赤教授,他是量子理论专家,你们俩肯定会谈得来。”夏冰转过脸,东隼感到心跳加速了,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蒋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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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4 09:07:18 显示全部楼层
     自此之后,东隼便陷入了癫狂模式;而对方却若即若离,有时如夏天的骄阳,有时似冬日的冰雪,毫无理由和规律可循。这让东隼也随之一会儿狂喜,一会儿痛苦。虽然从未得到夏冰的一个首肯或者承诺,甚至在第一次握手之后,就再也未曾触碰过她的肌肤;虽然每次只有在她想见面的时候才能相见,而且碰头之后的聊天还是围绕着工作,但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东隼已经准备好了把心窝掏出来,呈给它所属的人。
   “上次临走时,你提到你们正在帮三所计算他们那个子系统的什么常数。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常数有什么用?难道他们算法里的变量不能保持输出稳定吗?”这是第二次约会,他们肩并肩走在涧溪公园的黄昏小道上,夏冰折了一根柳枝,递给东隼:“送给你。但你要如实回答问题作为回报。”
   “谢谢。你知道当今物理学的两大热点,一是未知的暗物质,二是已知的常数。像万有引力常数和普朗克常数,它们普适、霸道、令人迷惑。解开了它们的秘密,就揭掉了宇宙的大半面纱。虽然至今毫无进展,但这不妨碍我们发现它们,利用它们。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我们采用的是同样的策略。简单地说,深度神经网络的经验差异和认知特异都不可拍,也并非坏事,但需要借鉴人类认知和思维的正常模式或标准范式,这就是思维常数,有了它,可以部分保证机器人避免走向极端。物理学常数可以建立物理公式和现象的关联;思维常数能够融合不同子系统和神经网络,有助于跨过人机融合的过渡,直接实现通用智能的应用。找到我们大脑思维的常数,是制造稳定可靠的智能机器人的关键”。
   “你看,我就是有些好奇,你却非要像在做一场报告一样。书呆子呀你?不过,我喜欢!”
     东隼憨憨地乐了,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夏冰一边走一边靠他更近了,肩膀偶尔碰在一起,都会让东隼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手心沁出了汗珠,步态也失去了节奏。
   “看你说的那么带劲,一会儿回去,你也教教我呗?好不好?你只要演示一遍三所的常数是怎么计算的,就行了。说不定我们所正在完善的那个子系统之所以一直不理想,就是缺少常数这根定海神针呢!”
   “东隼,你有才华,诚实,善良。这些我都喜欢。只不过呢。。。。。。嗯。。。。。。我也说不好。我还需要时间考虑考虑。”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依旧肩并肩地走在幽静的黄昏小道上,只是换了个公园。“你有一个不可饶恕的致命缺点。你好吹牛,没有影子的事,你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没有啊!对着今天晚上又圆又亮的月亮发誓,我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什么时候跟你吹牛了?”
   “哼,还不承认。那好吧,我给你举个例子。你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可以把量子特性和神经网络结合起来,实现人工智能对人类智能的完全模拟和超越。这不是吹大牛还是什么?”
   “嗨,都怪我上次一时脑袋发热,说漏了嘴。你说是吹牛就是吹牛吧。这本来就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给你说个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那时候,我爸爸还没有过世。每年除夕,我们都要守夜。南方冬天一般没有暖气,家里非常寒冷。再说,即使有暖气,我们那时候也用不起。爸爸就从山上挖了一些又粗又硬的松树根回来,架在堂屋的一个角落里,点着了,烧着取暖。我们围在边上,一边吃着妈妈炕的黄豆作为糖果零食,一边拍打着溅落在腿上的火星。有时候睡着了,裤子就会被烤焦,稍微一碰,就形成一个破洞。那时候一条裤子会从姐姐传给哥哥再传给弟弟,破了要缝补好,到了弟弟,就满是补丁了。为了不让我们打瞌睡,爸爸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说一些故事或者他一生中的某些见闻。我还记得他在最后一个大年三十晚上所说的故事。那是我们村西面芋头家的事。他们家姓吴。一天傍晚,芋头他妈从地里收工回来,想着担子上的桶里还有些粪水,就去给屋后的菜园施肥。就要浇完时,她听到婴儿的哭泣声,再仔细听,像是说“枝叶盖盖,枝叶盖盖”。芋头他妈就丢下粪瓢,循着声音找到韭菜地那里。你猜怎么了?她看到有一个陶瓷罐子在菜地的边上露出了一半,里面都是黄灿灿的金子,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无数张小嘴在一开一合地说话:“枝叶盖盖,枝叶盖盖”。那时已是深秋,早晨和傍晚还比较寒冷。芋头妈妈就从隔壁地里还没有捆扎的向日葵杆子上拽了几个较大的半黄叶子,把黄金罐子盖了个严实,赶紧收了工,回家做饭去了。
     我问爸爸,芋头他妈为什么不拿几块金子回去?爸爸说,老一辈有种说法,金子可以遁土,有时候遇到坎啊梗啊什么的过不去,就会露出来。这时候就要有人给它盖上叶子或土什么的,它就能接着走了。你要是把它拿走了,就会灾祸临头。它要是说“回家抱抱,回家抱抱”,你就可以拿;它说“枝叶盖盖”,只能让它走。
     晚上睡觉时,芋头他妈跟她的老头子抱怨,说他们没有财运,今天看见了那么多金子,居然都在嚷“枝叶盖盖”,没有一个要“回家抱抱”。她的老头子叫吴怀天,我们小孩子那时候吵架时,总是喜欢羞辱芋头,说他爸是“坏透了天”。当天夜里,芋头他爸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他偷偷起床,扛了把锄头,径直去了菜园。在韭菜地那儿,罐子还在,但已经遁走了大半,只剩一个小角了。他用锄头小心地把它刨了出来,手忙脚乱地连带着向日葵叶子一起抱回了家。在厨房昏暗的煤油灯下,芋头他爸迫不及待地扒掉叶子,往里面一看,我的妈呀,哪有什么亮闪闪的金子,只有一颗深眼豁牙的骷髅,正阴森森地盯着他。芋头他爸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老马子的床。老马子是我们家乡的土话,就是老婆的意思。自此之后,他就变得神神叨叨,成了人见人嫌的孤老兜子。
     我怀疑这个故事是爸爸杜撰的,因为那一年夏天我们两家刚刚因为鹅吃菜苗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村里无论谁家有什么屁大的小事,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和口舌,但我此前从未听闻过这个金子变成骷髅的事故。不过一年之后,芋头他爸被鬼上身倒是我亲眼所见。那是刚开始对人生有一点自己看法的我所受到的第二个震撼,第一个当然是父亲的去世。
     爸爸是在给我们说完那个故事后的来年开春去世的。我们家一下子跌到底层,因为几个孩子都很小,连半个劳力都算不上,不能跟别人换工,每逢插秧割稻时,其他人家就不愿意帮忙。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我们自己勉强扛着。放学后,我一般去放鹅,捞猪草,做饭。一天晚上,我正在淘米生火,就听见村子里忽然人声鼎沸。我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去,看见大人小孩都在往芋头家的方向奔跑,就连我们家的一群鹅也嘎嘎嘎地大叫着,从池塘里爬上来,扑棱着翅膀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我赶紧用几根粗一点的木棍把锅灶里的火头压住,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灶灰和手上的木刺,也跑了出去。
蒋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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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3 09:25:26 显示全部楼层
老菜头 发表于 2021-1-12 12:08
路怒症患者的永生之路,或者说末路。一连串的动作细节加对话,很有画面既视感;几个用动物作的比喻,似乎暗 ...

谢谢指正,改了。
蒋中子
 楼主|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3 09:24:27 显示全部楼层
     在古狗的名声传遍全球并在不久被中国的通俗媒体贬称为股沟的时候,国家内线的可靠情报传了过来。古狗研发的芯片与国内三大公司合作研发并正在测试的最新一代神经元芯片几近雷同,与之相连的特有神经元点位也与他们探讨了九个多月并准备试验的位点完全同一,正是左右半脑的那两个隐蔽的神经末梢。但奇怪的是,那个半人半神生物的大脑除了被镶嵌入两块神经元芯片之外,还有第三块海马芯片与体外的一个微型量子计算机连接。几位研判情报的专家对此都有些大惑不解。但他们还是把解读报告和比较分析结果上报给了政府。在报告中,专家们特意解释了把人工神经元与自然神经元连接测试的意义,那就是验证和解决通用人工智能的灵活性和特异性问题。目前普遍使用的人工智能已经可以胜任和解决高度复杂的任务和计算,但依然缺乏人脑的高度灵活。国内独有的最新一代人工神经元智能可以通过深度学习、持久学习和复习反思模仿人脑,获得一定程度的灵活性,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更令人忧心。如同每一个个人因为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和学习能力的不同而发展出不同的个性和看法,三大金刚研发出的最新通用智能也因为各自不同的深度学习和反思复习而呈现出各自独有的理解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一般而言,我们每一个人既在外貌上明显不同,在内心里更是相差万里乃至互相敌对。对于通用人工智能,外表虽然可以做到相似或者同一,但其内心也同样会迥然相异。这种差异性为商用前景蒙上了阴影,甚至给安全带来了挑战。人脑连接测试可以为解决灵活性和特异性的共生问题提供一些实验证据和思路。这些问题是三大金刚在研发出最新通用人工智能并对它们进行测试之后才出现的,并一直被作为最高机密只在仅有的几位顶级专家之间分享讨论,古狗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开发出同样的芯片并认识到这些问题而进行同样试验的呢?
     东隼就是在这个时候同他的导师和团队一起被上级征召的。政府高新办公室的意思是,既然机密已经泄漏或者竞争者已然赶上,那么唯一的对策就是集体攻关、再上台阶,把对手甩开。在这个代号为“盘股”的国家机密项目里,他们被给予的任务是,第一,配合计算所优化算法并在神经元网络层面加以验证;第二,对三大公司的联合试验结果进行理论解读并预研可能的走向。其实,在此之前,东隼跟着导师一起早已参与了三大金刚的研发,随着研发的深入,他渐渐地产生了一些独特的看法,虽然不成体系,却也能自圆其说。现在说不定是探讨和验证这些看法的一个大好时机。东隼不知道的是,这一想法和研究在几年之后会把自己拖入自然人和基改人、国内与国外的各种明争暗斗的暴风漩涡里;也是在那时,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叫作作茧自缚或咎由自取。
     一般而言,基改人都是高官富贵们的后代,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金钱用最好的技术做最完整和最安全的基因改良。他们对通用智能技术的兴起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们觉得智能机器人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财富,也会加强自己对其他人种和阶层的更强控制;但另一方面,又担心随着这个技术的市场普及,越来越多的普罗大众也会利用对高级仿生人的掌控实现财富与地位的超越。但有些聪明的基改人,尤其是政府里的那些高官,却满怀着另外一种更加紧迫的忧虑。此前,尽管基改人已经获得了方方面面的各种特权,在政府里也占据了不少关键的职位,但自然人与他们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在他们看来,通用智能技术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自然人研发和制造高仿人无非试图利用他们来替代基改人,要把基改人踢下历史的舞台。他们非常清楚,私下里很多自然人称他们为“杂种”。在仿生人面前,他们确实也只是一种杂种。所有的基因改良都只是对身体、健康和寿命的改造,对智力和思维却无能为力,并不能通过改良获得革命性的提升;而且,就连身体的基本改造也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每个人的基因组背景都有或多或少的差异,相同的改良正是因为这种差异会产生不同的后果,甚至形成难以预料的恶性突变。基改人一直在寻找一种突破性的技术来安全而又直接地大幅提升自己的智力,从而像高高在上的神一样来俯视肉身易腐、思维迟钝的喽罗众生。
     在全国上下都震惊于股沟所宣称的智能霸权并为自己的三大金刚何时才能迎头赶上甚至超越对方而揪心焦虑之际,基改人内部也在为如何实现自己的智力革命从而将仿生人扼杀于摇篮之中而费尽心机。神经博士东隼和量子教授赤松就在这一背景下被前者的“盘股项目”和后者的“劈脑计划”选中,将余生交付给了各自的秘密使命,也把谜团带进了共同的坟墓。
     此时,虽然东隼已经成为了研发神经元芯片的一名主力,但他更为梦牵魂绕的却是一个名叫夏冰的女孩。夏冰在计算所从事智能系统里某个子系统的算法研究,认识她本来纯属巧合,但在东隼心里那是天意注定的缘分。那一天,他正陪同导师在计算所另一个子系统的算法组讨论问题。东隼来过几次,对组里的人都很熟悉,尤其对一个娇小的女生春心暗许。就在他最后一次下定决心,要鼓起勇气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时,“啪”的一声,好像有个东西掉到了地上,他低头一看,一支口红滚到了自己的脚边。同时,一个丰满却不失苗条的女子婀娜着走了过来,嗲嗲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啊”。东隼见她弯腰,也连忙俯身去拣,却同她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捂着头笑了。
   “你叫东隼吧?我是夏冰,计算二所的。”她说着,伸出了手。
     东隼惊讶于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认识自己,更被她柔软似棉的手指一下子融化了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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