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浩渺(短篇小说)

热度 4已有 164 次阅读2021-12-22 12:23 |个人分类:远山|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文/乞颜若风

  内容摘要:电光石火间,大风突然觉得王主任前面的天空一闪,接着一片光亮,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向窗口。只见夜空中,我国某新型运载火箭划出一道雪亮的尾迹,直刺苍穹。那里星汉灿烂,星空浩渺……

       走着走着不小心就走丢了。你有没有过抬头仰望星空,试图得到命运之星指引的经历?或者,就让我们凝神静气,听从内心的召唤吧。
   这时,大风听见了一声高亢、辽远的军号声。
   束河古镇是一个人造景点。其实很多古镇都是出自今人之手的人造景点。人们熙来攘往摩肩接踵,在修新如旧的建筑、街道以及一听就是杜撰出来的掌故、传闻中穿梭。路边不管是店铺还是小摊儿,千篇一律摆满从中国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旅游纪念品。
   当头戴花冠肩裹披肩的简在一间缅玉店流连忘返的时候,大风百无聊赖地蹩到对过的一个旧书摊,蹲地上随手翻捡起来。突然,他似乎感到有一缕星光从眼前掠过。就在这时,他听见简在对面铺子门口兴高采烈尖声尖气地唤自己。面对珠宝和包包的女人真可怕,有时简直就像饥肠辘辘的流浪汉见到了抹了黄油的面包。
   简跟他的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刚刚走出第三天,玉龙雪山都还没去,大风已经厌倦了。初次见面,她对他说:“请叫我简。”她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俩是两个正常的、健康的、相互需要着的男女。而一个洋名儿不过提示着她可能的外资或合资公司的工作背景。在这些地方做事的男女白领,通常都有一个英文名儿,行事做派也比较西化。跟他们身上的刺青和他们手袋中那些或虚头八脑或简洁素净的名片一样,那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标记或者一个符号,倒不一定说他们就是崇洋媚外。
   他俩都说自己加入那个社群不久,跟异性结伴出游还是第一次。她最想去的地儿是最佳外遇地丽江。除了身体健康的证明,其他隐私互不打听。这是那个社群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大家愿意遵循的一条底线。
   大风自嘲地想,网海自有颜如玉,外遇何须到丽江。从骨子里,他是排斥用外遇地这样的噱头来给一个旅游城市贴标签的,因为俗。就像那个社群,用自助旅游交友来替代不名誉的外遇,多好。戴上假面具、保持安全社交距离,彼此都感到新奇、放松一些。
   “看看你们的前后左右,牢牢记住你们的上铺下铺,因为他们是你的——战友!”空军少校,选培办李干事用提高了八度的声调喊。“战友是什么?战场上,他们是为你挡子弹的人;迷航时,他们是你的坐标!”李干事顿了顿,清清嗓子:“而天上的星星,那就是你们的方向!”大风听同学们私下里说,李干事原本是歼击航空兵师的飞行中队长,我军优秀的歼-7飞行员。在一次夜航训练时,他的僚机不明原因地发生了机毁人亡的坠机事故。调查组事后认定,坠机可能是因为疲劳引起的错觉所致,排除了长机的责任。但中队长本人深陷自责,长久不能自拔。经过多次心理干预都不能奏效,最后航医鉴定他已经不适合飞行。终于,他被停飞了,并被调往空军驻西北某双一流大学,也就是大风他们这个学校的国防生选培办。
   “解放军叔叔——”大风循声环顾四周。“解放军叔叔,看这里,在这儿呢!”大风回头一望,就看见运动员休息室玻璃门门缝后面那张清癯而俏皮的脸,因为贴太紧的缘故,她的鼻子都被挤来歪向了一边,看上去萌萌的。
   3公里跑的成绩总是不能达标,他正独自坐看台上黯然神伤、垂头丧气呢,于是没好气地说:“小姑娘一边玩儿去,叔叔正郁闷呢!”“嘻嘻,解放军叔叔,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跑步的姿势有问题,身体过于紧张,手臂摆动幅度太大,无谓消耗体能,所以跑不快也跑不久么……”姑娘接着俏皮地说:“弱弱地再问一个问题,难道眼镜叔叔也能报考空军吗?”这次姑娘在玻璃门后用双手夸张地做了个大眼镜。
   这是他俩的相识。化工学院的他知道了她叫星,是物理学院的院花。让他感到非常窘迫的是,她不但是个学霸,还是校运会女子3000米跑的冠军。家住祖国西南角的他,听说她家在祖国的东北角。心想乖乖,正好一条对角线的两端呢,咋有点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的感觉呢?
   大一下学期,暑假前,大风在中长跑运动健将星的帮助下勉强通过了3公里武装越野测试,同时发现自己恋爱了。暑假中的某一天,正在电脑城自家的公司里帮助别人装机的大风突然瞅见有位女顾客似曾相识,抬眼一望,天啦,是星!她竟然独自从冰城飞了来。就像运动员休息室里的她主动走近不争气的自己。他当即扔下工具当众拥抱了她。
   之后他俩腻在一起整整半个月,他陪她去了九寨沟、峨眉山、乐山、青城山,又带她去了太古里、武侯祠、锦里、宽窄巷子,最后在兰桂坊的一间酒吧,酒酣耳热的他在重金属乐器的轰鸣中大着舌头向她诉苦:“我受够了!没错,你知道了,我家有钱……很,很有钱,我的未来,不在……军营。所谓好铁不打钉,当初报考……国防生,压根没想……去当兵,担心念国重,考,考砸了遭人笑话,报考提前批的……国防生,多个机会……而已。我TM后悔呀!”他似乎没察觉到她脸色的变化。继续大着舌头说:“结果,成绩下来,我的分儿高出一本线整整60分呢!”他醉眼迷蒙,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六。“60分呐!不行,我下学期就找,找……选培办,毁,毁约去,我受够了,不,不干了……”突然,他的话戛然而止。原来,她把整整一杯加冰块的伏特加迎面泼他脸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风,把毛巾递我!”简一声唤突然把大风从往事与随想中惊醒。她的神情就像“我要金号毛巾”那个广告里那位刁蛮的老婆。大风突然感到耻辱,不只是为简冲凉竟然不关门,也不止因为自己一路老被呼来唤去,也许自己的存在,自己的迷航、逃避和毁约,本身就是耻辱吧。
   旧书摊上吸引他目光的是一本过期的《解放军画报》,大概有四、五成新,封面是几位军人正对着一张展开的图纸在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位首长模样的中年军人,一只手坚定地指向远方。因为穿着士兵款的荒漠迷彩大衣,看不见首长的军衔和军种识别符号。但在他身后,正对镜头的方向,大风分明看见了一位女空军上尉英姿飒爽的侧影。那是星。他终生难忘的初恋情人。
   经过大二一学期的蘑菇,当文化成绩也出现了三门挂科,医院最终出具了精神抑郁的鉴定报告后。选培办报上级同意,批准了大风退出预备军官序列、留级换专业的请求。
   大风跟国家毁约的代价不是失去学籍而是永失所爱。“我爱的是预备军官大风,不是跟人民军队耍赖皮的富二代大风。”星平静地对他说,充满未来女物理学家的冷静与理性。
   大风是趁大伙晚餐的时间悄悄搬离国防生楼的。
   星是不理他,区队的弟兄们本来还是打算送送他的。可他们发现,大风的寝室里早已人去床空,床角空留一本30岁以前如何赚到第一桶金的发财秘笈。
   当初选铺位的时候,战友阿虎让大风先选。
   大风说:“我还是睡下边吧,我恐高……”
   “什么?恐高你还报考空军国防生?”山东大汉阿虎喊道。
   在第一次班务会上,班长让大家伙谈自己的入伍动机,说这是毕业进入军营的第一课。大风就说了,当初担心高考失误,报提前批录取的国防生只为增加一层保险系数,没想到鬼使神差竟被录取了!
   大家都批他功利主义。班长批是批他,不过末了也给他一些肯定,说他敢讲真话、敢暴露自己的思想。
   大风的退出报告批下来后,选培办王主任找他谈了次话。“别背包袱,大风!”这位前运输航空兵的副师长、空军大校,用一只开过伊尔76的大手抚着他瘦削的肩头温和地说。“人民军队从来不勉强有具体困难的军官和士兵。记住喽,今后无论走得多高,走得多远,走到哪里,你都曾经是我们中间的一员!”
   大风搬走后,国防生大队保留了他的床位。李干事说:“这叫不抛弃,不放弃。因为这是我们对战友的承诺!”
   大风知道后,潸然泪下。
   毕业之前的大会操,有战友突然瞥见了操场一角的大风!哥们脑门上居然滑稽地系了一条白布带。
   在大家的印象中,那可是鬼子的装束啊。
   当着军常服的弟兄们迈着坚实有力的步伐正步走过,突然有战友喊:“阿虎,快看大风的脑门儿!”大伙定睛一瞅,只见他头上的布带上写着:加油!睡我上铺的兄弟!
   大风没有理会简的使唤,推门走出客栈,拐弯抹角来到白天那个旧书摊。老板说:“先生,不凑巧,那本画报给上海一位喜欢画报收藏的先生买走啦,他好像连夜自驾去了昆明……”
   悻悻地回到客栈,大风与正拖着拉杆箱气冲冲地走出来的简撞个正着。
   “对不起,大风先生,请你结下账,我那半回头支付宝转你……”简恨恨地说:“你是一个自顾自的,没有契约精神的家伙!”
   从丽江回来,斯达电脑公司的老板大风也不去电脑城他的公司上班,开始翻箱倒柜找老照片,找通讯录,打算联系上个把昔日的国防生同学。可是电话打过去,不是你呼叫的号码不存在,就是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拨过去听筒里长久的静默,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尝试添加他们手机号码的微信,请求发出去,那边也是一片静默,没人搭理他。
   一番折腾下来,大风反而清醒了不少。同学们现在早已是现役,不是预备军官了,估计很少再用以前的号码,也不会轻易玩儿微博、微信吧。平时手机交干事保管,周末才能用手机,不能玩儿社交媒体,这些规定,不正是以前自己极其反感和抵触的事情吗?
   好不容易找到星的闺蜜小夏的手机号。打过去,那边传来奚落的声音:“啧啧,我当是谁呢?哟,原来是走丢了的昔日的解放军叔叔满世界在找解放军阿姨呢!”
   “这个,我……”大风恨不得眼前有条地缝。
   “我什么我?你这是脚踏坚实的大地赚钱赚得不爱了,偶尔想抬头望望星空呢吧?告诉你,本宫不知道!”
   啪,电话挂断了。大风感到无地自容。
   在他被降级到大一,转系到图书馆系的那学期,空军驻校选培办隆重为星等10名自愿转为国防生的地方大学生在大礼堂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并邀请拒绝了美国大学全额奖学金,在本校获得博士学位后毅然入伍报效祖国的前大气学院国防生前辈给全体国防生和地方生代表作报告。
   那个报告会大风无颜参加,但仍然听着雄壮的军乐,独自在大礼堂外面徘徊了很久,最后,远远望见着空军学员服的星在一拨女同学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往国防生楼走去。他的心头再次涌出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的那种感慨。
   此后他再没见过星,哪怕同处一个校园。本来以为国防生毕业分配奔赴部队时,会有一个壮阔的仪式,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厚着脸皮去给星送送行,跟阿虎他们告个别。岂料国防生楼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原来分配是在深夜进行的,拿到派遣令的同学们星夜已被军车接走,奔赴了各自的部队。
   一年后,大风终于结束自己了无生趣的大学生涯,回到家乡蓉城的电脑城。岂料家里让他先从最底层干起,从维修到营销再到店长,各个环节先轮上一遍再说。大风可不乐意了,觉得是老爷子有意为难他。于是跟老爷子也翻了脸毁了约,出去折腾了几年,混不走了又回到电脑城,借老爷子的钱开了个小小的斯达电脑公司。这时他才明白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不,连理想丰满都谈不上,他之前其实一直生活在某种幻觉中。
   转眼个把月的时间过去了,一筹莫展的大风一天突然从一张昔日国防生区队的合影照背面发现一个标注为“长机”的手机号码。他记起了那是李干事的电话。于是如获至宝,生怕那些阿拉伯数字长了腿跑了似地将号码输入手机,先保存起来,然后拨了过去。还好,这次不是你呼叫的用户已停机或暂时无法拨通。不过,听筒里一片喧哗,好像是在一个建筑工地,又好像是在行进的公交车上。
   “噢,大风同学啊……记得,记得,自己退出的可不多么,咋能不记得呢。对对,我已经转业,转到了家乡的公安局。对对,星,大二递补的那位女国防生,记得记得……她的分配下落啊?这个,这个可就不方便说了。你到校找王大校吧。对对,主任还在,他不转业的,他干到退休……好好,挂了啊。”
   次日正好是周末,大风搭上了飞往西北的航班,黄土高原、黄河、中山铁桥意识流般从眼前掠过。还是那间熟悉的选培办主任办公室。
   “报告!”大风立正喊。
   “进来!”里边答。
   瞬间,腰板一如既往挺直的王大校迈着军人坚实的脚步迎着昔日的不肖学生走来。不过他看上去面容有些憔悴。鬓发也已经白了大半,明显苍老了很多。
   他伸出一双温厚的运输机飞行员的大手跟大风握了握手,他手劲还是那么大。
   然后他上下打量起昔日的学生来。
   “胖了,胖了哈,大风,你越来越像个老板了噢!”
   然后他拍了拍大风的肩膀:“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有什么需要我和母校帮助办的事,尽管直说!”
   大风吞吞吐吐地把在画报上发现5、6年不见的星的身影,以及自己跟星分手,又退出国防生序列后的种种愧疚一股脑地跟老主任吐露了一番。其间还几次哽咽,差点哭出声儿来。
   王主任的目光变得深邃,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严肃中似乎还有某种刻意掩饰的难以言状的苦痛。
   “大风同志,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你的选择人民军队也始终尊重。还记得几年前咱们的那次谈话吗,那是我们始终如一的态度。至于你的问题么,因为涉密,我们需要请示以后才能答复你。这样,一会请干事帮你联系招待所先住下,等待答复。你看如何?另外,你也正好顺便再看看自己母校么,毕业这么多年,没再回来过吧?”
   那天晚上,万里无云,满天星辉。走在昔日的校园和曾经受训的操场,大风百感交集。他究竟从哪个环节开始迷航的呢,似有答案,又不甚了了。回屋躺下,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中,竟然梦见星乘着一颗星星微笑着向着自己走来。这时一阵敲门声将他从梦中唤醒,开门一看,军容严整的王大校和一名上尉干事端直地站在门口。大风忙将两人迎进门来。
   “大风同志,你查询的问题,经请示同意,现告知如下:王星同学毕业分配至空军某实验靶场。在一次高科技武器试验事故中,担任技术保障工作的专技术业上尉王星同志为保护国家财产和其他同志的生命安全光荣牺牲,某年某月某日被批准为革命烈士。”上尉干事说。
   世界在大风的眼前爆裂开来。他禁不住失声痛哭,泪眼婆娑。因为批准星为烈士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在丽江旧书摊上,于过期画报封面上看见她的侧影那一天啊!
   这时,王主任已经拉开窗帘站到星光下,留给大风一个宽阔的背影。他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来自外太空:“大风同志,咱们都要节哀顺变。要奋斗必然就会有牺牲,革命军人的牺牲岂止在战场?虽然和平年代,军人牺牲的概率要小些,但我们应该随时准备着为人民的利益牺牲一切。为人民、为祖国而死,虽死犹荣啊……”
   大风突然感到自己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似乎故意背对着自己在无声地哭泣,而且显然哭得十分哀恸,城墙般宽厚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大风同志,王星烈士正是王主任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是干事说的。在大风听起来不啻一声炸雷。
   “高考前和进入大学后,王星同志多次强烈要求加入国防生序列,主任都没同意,说保卫祖国是男人的事情,战争让女人走开。你退出后,王星同志说,她的加入,也有代自己的前男友为国家尽忠的意思,所以……”
   电光石火间,大风突然觉得王主任前面的天空一闪,接着一片光亮,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向窗口,只见夜空中,我国某新型运载火箭划出一道雪亮的尾迹,直刺苍穹。
   那里星汉灿烂,星空浩渺……
   
   2020.7.14初稿,2021.12.22修改于成都浣花溪畔风-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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