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逸士,是他的
微信名。真名单老师,青关中学的语文老师。
星期六星期天,他常一杆一櫈去宋家洲钓鱼。
宋家洲是攸河和米水汇合冲击的平原。洲上树生草长,繁郁茂盛。江边芦苇丛密处,有一伸向江心的窄岸,他的钓点就在这里。
秋天芦穗白,穗絮飞时,他的白头就融进了芦苇丛里;夏天大树荫凉,蝉声急促,他的身子全在柳条里。一年四季,他从不戴帽也不撑伞,本该白面书生的老师,却晒的黑脸疙瘩涂桐油,俨然是个江上驾船的。冬天,则独钓寒江,雪花纷坠里,就是那樽传神的笠翁。
在这里他钓了不少鱼,而且常常碰上十几斤、几十斤的大鱼。经常有人看到他鱼杆弯成半月形,上了大鱼,却又半途把它放了!从满满的鱼户里他只挑一条斤鲫。
回家的路上,人家问他:“只钓一条鱼?”
“嗯,是的,清蒸鲫鱼可是最好的补药哩!”
他钓鱼从不打窝料,学校食堂饭菜,常吃一半留一半,人鱼各半份,人喜欢的鱼当然喜欢,一个铁饭盒装着送来钓点。
青关村有一白一黑两个青年,都二十来岁。年初白青年去东垸电子厂做工,嫌工资太低,回家了;黑青年去杭州找事做,没找着,也回来了。俩人凑一块,听坊间流传单老师钓大鱼的故事,仔细听,饶有兴趣!又闻有知情者说,钓点早几年是挖沙船常往之所,那里挖了个深坑,“这肯定是藏大鱼的地方呵!”再加上当时农贸市埸的江草鱼卖到了35元一斤,于是二人合计,下了决心要开发这风水宝地。
他俩来到洲上,却找不到通上钓点的路,眼前一片没膝的深草。
黑青年自言“这老头是不是藏有翅膀飞上钓点的?”
“你没听说他叫华山逸士,他是道士,有轻功的”白青年说。
找到钓点,除了几个櫈脚印,其它也了无痕迹:草深绿、苇自在,枊丝拂水、蜻蜓飞。面对此情此景,二人又是感喟唏嘘了一阵。
——开发开始了,一台铲车专门开路,两个锯匠在锯大树,还专门租用一条船清除江边芦苇。完了,又钢管搭架,叶板铺台,延伸原来的窄岸,蛇头一样,一个三角形大钓台矗立在江心。驮来玉米,运来麦粒,扬沙下雪似地给钓点重窝,俩人满怀信心地在此守钓三天三夜,却是一条鱼毛都没钓到。
其时的单老师却是沉浸在课堂上。他在讲《庄子二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他摇头晃脑,唾沫四溅;他得意忘形,自在挥洒;他陶醉其中,也把学生带入了如梦似幻。“‘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鱼者,人也;人者,鱼也!鱼是畅游在水里的人,人是行走在陆地上的鱼!……”
初二年级一天三堂课,一堂课下来他往往精疲力尽。
校长说他的课按要求规范一下,完全可以推荐省里的精品课!他忙罢手:“‘牛马四足,是为天’,若是如此,我就没戏唱了!”
想透口气,他又一杆一櫈到了洲上,看到自己的钓点竟是面目全非,转头便回。
“师傅,师傅!……”后边有声音不迭地追着他喊。赶上来一黑一白俩青年,站在路中挡住他的去路。
当头的黑青年一个抱拳:“师傅,原谅小的们无知,动了你的风水宝地,今天我们是专门来请谅拜师的”说着,恭敬递上一条烟。
那白青年就更夸张了,只见他单膝跪地,两瓶酒呈上“华山逸士大师,我们知道你有钓鱼道法,徒弟今日俯首拜学,万望教些我们!”
他回过神来,拒接了俩人献礼。随即仰天大笑:“吾安敢称师耶”手指面前滔滔江水“看见没,师傅在那里,在水里呵!”
2025.10.3于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