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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的长空与赭褐的火山岩拱捧着一泓清冽的水,送到我的面前。只瞥了一眼,我就走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我被一幅画勾住了心魂。这是挂在车站候车室里的一幅壁画,尺幅很大,差不多占了一面墙。每每站在画前,就觉得那上面的天池像美丽的大眼睛,频频地眨动着,流露出清澄与深透。欣赏之余又不免惋叹,自己虽然身处在长白山脚下,却无从登临瞻望。短短的几百里路,如同不可逾越真空地带,竟让我可望而不可即。
从童年开始就苦守着这个梦想,就觉得那清凉的水啊,通源着我的血管,滋润着我的生命。怀揣着这个梦想一直到十几年后,好友徐泰这天打来电话,他所在单位组织旅游,去长白山,要去快来,车马上走。天哪!有些措手不及,我被突然掉下来的幸福打懵。
还有什么可说的?一边往外跑,一边喜滋滋地埋怨他给的惊喜太突然。兴冲冲地上了他们的大客车,发现座位已经满了。单位好不容易才组织一次旅游,谁不想带着家属?每一排都是成双成对的两口子,我落的这个单儿,不好去挤。天热不说,还有第三者的味道。幸好车长递过来一只马扎,才算解了这点小尴尬。
出来的匆忙,什么也没有带,他们却全副武装,背包拎兜把货架塞得满满的。徐泰手里拎着个方便袋,不肯放下。问他时,他神秘一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个,竟是鸡蛋。他告诉我,这是拿去温泉里煮的。长白山那里也卖鸡蛋,却要五块钱一个!我吃了一惊,搞不懂他是哪里得来的信息。
客车颠簸了十几个小时,才开进长白山山门,也让我的精神为之一震。森凉的风吹进来,感觉着森林的浩瀚,这股气息鲜润而清新,啊!心中的圣地越来越近了。我不禁浑身有些颤瑟。
车在期待中停下,我的目光从人群中穿出去,就看见远远的山峰间,一条细细的白线在跃动。那是长白瀑布!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飞快地跳下车,向前奔跑着,恨不能一下子扑上去,把它揽入怀中。
去瀑布和天池是两条路,徐泰和他们单位的人都去瀑布,那里有温泉,对于他们而言,煮鸡蛋比看天池重要。而对于我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一盆冷水,把刚刚发热的身体浇了个透心凉。过山门时已经收过一次费了,到这里居然还要收费!我口袋里的钱只能去一个地方,毫无疑问的选择是天池。
当我坚定地踏上通向天池的石阶时,悲壮的心绪在心中波澜壮阔。和他们分手就意味着乘不上他们的车,乘不上他们的车就意味着······我已经没有返程的车费。
我的义无反顾让徐泰有些措手不及。他追上我,小声问怎么回事?他们单位的人都在瞅我们,我不好说别的,只说对瀑布不感兴趣,就转身往上爬去。他站在石阶上,有些左右为难。
我登上一段路,就追上一群人。这群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位身着朝鲜族盛装的老阿迈。老阿迈头发雪白,两条腿几乎没有一点向上的力量。前面有人拉她的手,后面有人推她的背,每上去一个台阶,就要付出艰苦的努力,每上去一个台阶,旁边的两个孩子都会大声呼喊,声音震动山野。
登山的石阶峭立,像一架从天上悬下的梯子。老阿迈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寻求心中的梦想才来到这里,这一个个石阶何尝不是通向天堂的路,每登上一个台阶就接近天堂一步。当心中的梦想就在眼前时,除了兴奋和激动,还有什么呢?
山的豁口就在前方。我自认为到达目的地时,路边的一座座石块垒起的塔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女游客正在把手中的一块石头,小心地放到塔上,然后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我不禁心中骇然。此举应该是藏传佛教的风俗,在离天最近的青藏高原,有许多寺庙和佛塔,大的佛塔有几十米高,小的就是信徒们用石块堆起来的。从出发点带一块石头,不远千里去朝拜心中的圣地,当做一个心愿放置塔上,从此这一生会得到佛法的佑护,灵魂得到安宁。
当我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把石块放到塔上时,才知道这里已经被人们供奉为神圣之地了。也许只有这样,这里的一切才会长久,才会永驻在人们的心间。我的脚步在不觉间沉重起来,不是因为倦累,而是心灵深处渐渐凝起的虔诚。当出行的脚步多了一层含义的时候,行走的方向才会有使命感。
天池的容姿一点点显露出来。阳光下,碧波粼粼的清水从记忆中破壳而出,忽地摊开放大,无边无际地延伸着。我禁不住大声呼喊,挤干了胸腔里所有的音量,眼里的泪水也随之奔涌而出。还有什么比见到心中的圣地更让人愉悦的事情?我何尝不是那些朝拜者其中的一位呢?
出人意料的是,徐泰从后面赶上来。他没有去瀑布,觉得还是尽朋友的义务为好。至于吃鸡蛋,可以回家煮,都是一个味。
在天池边,他说出了他的梦想,让我吃了一惊。他居然想在天池里洗澡!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阻止他的行为,看他脱了衣服走向水边时,突然觉得那湛蓝的水正在变黑,风色里还夹杂着腥臭味。我急中生智,忙向水面上一指。“快看,那里有东西,是不是怪兽出来了?”
天池怪兽传闻已久,有它还是奏效的。他果然停下脚步,神色有些紧张地转回来,一边往水面上巡视。我真的相信天池里有怪兽了,让它守护天池,守护这片纯净。
歌声响起,山坡的空地上,一群朝鲜族舞者跳起了欢乐祥和的舞蹈。我内心里的那点小烦恼,也乘着歌声的翅膀,随着天池扬起的清气,旋绕着,上升着······我不禁对着水面双手合十。
只要这片圣水安好,每天都是朝拜者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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