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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丁跃芳肩并肩地走着，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话，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谈起。但谁心里都明白，这一次战争，俩人的分离，就是脆弱的恋爱终点。
望着丁跃芳郁郁不欢的神情，我带着温情地说：“跃芳，战争是无情的，战争，把我们心头之间刚刚燃起爱的火花上浇的不是油，而是水。这次的分手就难说再见啦！”
“永祥，我等你，等战争结束了，你可以回到我们县里来，我也可以到部队去找你，我真的是爱你的。”说着，她那灵活闪亮的眼睛特别让人感到欣喜和温暖。
“一个战士到了战场，总是‘不破楼兰终不回。’（注）以后的事是不能多想的。”我说。
跃芳把我带到名叫“一线天”的地方。我仰头望去，在那如用利斧把一座大山劈成两段的险崖绝陡之间，透过茂密的树丛，露出一线天色；一线天右边，崖壁升耸，峡壑险邃，深涧中惊浪雷奔，确有一种“气萧萧以瑟瑟，风飕飕以飀飀”的森严气氛。跃芳说：“在这儿坐坐吧！”
在一线天，揭示着小丁的决心和偶意，对自已爱的人，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用百倍的信心去努力。
“坐在这，不害怕？太荒野了。”说着，我东张张，西望望。
跃芳笑笑说：“这里我玩了十几年啦！是最幽静的，晚上更是无人来打扰，没事，坐下吧！”
说着，丁跃芳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寸的彩色照片，放在我的手上，深情地望着我说：“祥哥，你明天就要走了，上前线了，你要是想我，就拿出来看看吧！”
接过相片，透过月光，端详了一大会，我说道：“如果战争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你的照片就永远伴随着我了！”
“不准你瞎说，你不会那样的。”丁跃芳说着，温情地拉着我的手臂，头紧紧靠在我的肩膀上，抱得紧紧的，就怕我飞走了一样。
我把照片放进上衣袋小日记本里，激情地看看已经依偎在我肩前的跃芳，她是那样的大方，容貌是那样的美丽，性情是那样淑静而温存。啊，真是女人在男人面前永远是崇高的灵魂，而男人在女人面前，只有不健康的思想。望着她那秋波盈盈、勾人心魂的双眼，细腻白嫩的皮肤……心就像一只鼓，咚咚地跳动着，一种甜美的、沁人心田的激情流入全身，没有多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双手紧紧地把她搂在胸前。
丁跃芳见我紧紧地抱住她，痴痴地看着她，眼睛微眯着，舒畅得像有人给她掏耳朵一样。
“祥哥，你上了前线，身上有两个姑娘照片，你先想哪一个？”
听了她的话，我惊得像头顶上炸了颗响雷，猛然醒悟。我是一个军人，怎么能随随便便亲近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又是县委书记的女儿，还没跟她正式谈恋爱，还不属于我，一旦传出去，说我作风有问题，受到纪律处分，后果就严重了，想着，想着，我松开了双臂。
丁跃芳惊奇地望着我，企求、顾盼流转闪光的双眼，全身不停地丝丝颤抖，意思在问我：“你为什么松开啊！你抱着我呀！你抱住我呀！然后，她把她的搐搦着的前胸紧紧地凑近我的怀里，抖颤着的手把我紧紧地搂抱着，口中喃喃地哼着呓语，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摸摸我的心，一切都是为你而跳动的啊！”
这时候我看着跃芳，似乎一切都变了，她白皙细腻的皮肤，浑圆的脸蛋，清亮亮的眼睛透出奇异魅人的光彩，她的胸部一对白皙的、丰满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在薄薄的绸衣掩遮下隐约可见，它像磁铁一样召唤着一个饥饿的乞丐，召唤一个焦干的喉龙和一只焦喝的手。
我的心被激活了，激情打破了防线，右手又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左手抚摸着她一只如兔子头一样的乳房，她顺势把嘴凑了上来，我对准她那火热的嘴唇，给她一个紧紧地吻……呵！山区的姑娘是那么纯洁、温顺。
一个很长很长的吻，吻得那么深，那么甜，那么热烈，仿佛要在这瞬间把三个多月的思念，心中之爱都要补偿过来似的。
这是她爱的胜利代价，也是我为爱而让步的热忱感谢。
一个吻，给她带去了希望；一次抚摸，给她带去了无限的幸福；她抱住我，把头埋到我的怀里，好像长春藤贴在石墙上一样。
第一次搂抱着一个瘫软的，静闭着眼，没有抵抗，没有动作的姑娘身体，一个处男的心，倒惊慌起来了，惊慌得浑身发怵，手像触了电似的僵硬了。这可是女人的禁区啊，我可不能耍流氓呵！更不能留下后患。我茫然不知所措地说：“不！不！跃芳，不要过于激动，我是军人，不能“提前点火”，犯既成事实的错误呵，交朋友，也要尊重对方！部队纪律是无情的，做了失误、失足的事，要悔恨终生的！”
丁跃芳也猛一怔，痴痴地望望我，一点红晕从她白嫩的面颊中央，很快扩展到眉心眉梢，好像被人家窥见了隐私时那种又含羞又惶恐的心情，她又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嘴唇，没有说话。
我说：“跃芳，时间不早啦！我们回去吧！明天一早就出发了，上前线了，再见吧！如果我们有缘分，老天爷会指引我们结合的。”
望着山里的峰峦、溪涧，林里漏出月色，叶上颤动着的银色光线，我的心也组织成怡悦的诗意。
就这样，战争把我一次不乐意，不成熟，短暂的恋爱，拆散开了。
回想起当时、那份情意绵绵、带着鼻酸的感情，一直潜藏在记忆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成了一支永不消逝的情歌，也给我留下许多思考的空间。
1962年8月，东南沿海反击战没有打响，蒋介石的秃头一伸就缩回去了，部队从浙江沿海前线回撤到温州市驻防。
1963年1月，战争的气息消除了，部队返回苏州，我排驻扎在木渎镇石码头，恢复了部队正常生活。
真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时，我个人问题又摆到桌面上了，我必须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一个是江西宁都县委书记的女儿，一个是苏州，出身于工人家庭的姑娘。两个姑娘先投书哪一个？我相信先投者必先得到。
我和苏州的女朋友认识接近二年，中断信息也不过半年。爱的道路越长，感情敏感的人越感到欢乐。斟酌再三，我坚信她心里也一直装着我，爱着我。她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是同生长在农村瓜蔓上结出来的苦瓜，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必需先跟苏州女朋友写信，表明我的态度和思念之情。
信发出后，我是一天一天地数着，昼夜地盘算着，思考着，如半个月没有回音，爱情线就断了，只能另作打算。
春节过后，春雨像千万条银丝，轻悠悠地飘洒着，给大地抹上了一层新绿。
一天下午，天刚刚放晴，太阳露出了笑脸，天空显得特别清明如洗，我和全排战士坐在打谷场上学习聊天。
一群喜鹊飞来，成双成对，有的落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嬉戏，有的飞到谷场边寻食，一会儿又飞到树梢上去，卿卿我我，嬉笑不停。
这可是从前线回来见到的第一群喜鹊呀！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说，喜鹊是主兆吉祥的，称它为“吉祥鸟”，民间还有“喜鹊叫，喜事到！”“喜鹊报喜”之谚语呢！对！我的信寄出已五六天了，她该回信了，我沉思在喜悦之中。
一个放哨的战士跑来向我报告：“报告排长，五峰山来了一位姑娘找你。”
五峰山！坦克团里怎么会有姑娘来找我，我的头脑好像被人用木棍狠狠击了一下，嗡！地一声。
愣了好大一会儿，纳闷着，心里产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来。部队从福建前线回来不久，只跟苏州写了封信，这山里头驻着79师一个坦克团，认识的人也不多，怎么会有姑娘来找我？难道江西宁都县委书记的女儿，通过部队认识的人找上门来了么？我压根儿就不喜欢她，部队里谁个这么缺德，把我的行踪告诉她？真是这样，哪我该怎么办？
心绪茫茫，神经都有点混乱了，眼睛里涨满着血，手和足觉得怪痒痒的，真想找到告诉信息的仇人决斗。
是苏州女朋友就好了，但苏州的女朋友是个沉着、稳重的姑娘，也不可能这么快来部队找我，她会先回信，等我约她来，才会来的；她也可以约我到苏州见面；如果她真的来了，也不会跑到五峰山里去呀！
正想着，我的女朋友春风满面，笑盈盈地飘然地来到面前。
听见她一串铜铃般的笑声，看见她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就足够打动我豆蔻初绽的心，就足以在我的记忆里扬帆天涯了。
今天，我女朋友打扮得非常入时，既朴素又新颖，上身穿列宁式海深蓝褂子，下身穿着一条淡灰色的裤子。波浪式的流海卷得像一朵美丽的牡丹，油光闪亮，一条辫子扎得松松的，辫子根别着红红蝴蝶节。雪白的真丝围巾飘逸在肩上，恰到好处地使得她既拥有东方女性的丽美，又富有当代文明的风采。
望着已经半年多没有见到的女朋友，她来的这么快；她来的这么突然，是真正爱情在风雨中骤然暴发！还是一颗真诚的心感动着上苍？指引着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我走来！
人们常说，心灵的统一是爱情最高境界，我们的心想在一块，紧紧靠在一起了。看着她，心中如滚滚春潮，动荡不息；看着她，情似春风化雨，滋润心田。她把我这个刚躲过战争死亡边缘的人，一颗趋于干枯的心、爱的饥渴的人，仿佛荡漾在甘露里。
啊！只有你的来临、见到你的倩影，才能平静我内心深处的波涛。我感到灵魂的绿枝盛开出满树芬芳，似锦的繁花，送出天国芳香，带着我的问候随风飘荡。
她说：“接到信，正巧是最后一个夜班，有二天休息，就急忙地找来了，结果，跑到五峰山6312部队坦克团里去了，多走了十几里冤枉路哩！”
战士们刚刚从战争的阴云里解放出来，一回到驻地，就见一位大城市姣容端丽的姑娘到来，很是新奇，他们兴高采烈地围着观看，问长问短。而我的女朋友也笑逐颜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在绿色军装中展放。
石码头社员民众，男女老幼也都跑来了，好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在这一天，在暮色降临时，皎洁的月光装饰了春天的夜空，也装饰了大地；繁密的星星如同太湖水里漾起的小火花，闪闪烁烁跳动着细小的光点；田野、树木、村庄、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
在苏胥河石码头岸边，在灵岩山脚下，一对分别了半年多的有情缘之人，呼吸着山花的芬芳、松脂的清香，并排地走着。看着她凸凹有致的身材，款款走动的风姿，我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久久地，久久地没有松开……
相隔半年多，将要失去的爱情，一旦被新的爱火点燃，就会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强烈。啊！这是一个诞生美梦的夜晚！
今天，我和女朋友是在曲折的道路上第二次握手，才真正在品尝到初恋的滋味，初恋中的姑娘是最美的；初恋中的姑娘最温柔的；初恋中的姑娘是最温顺的。她像一杯淡雅的花茶，淡淡花香，袅袅轻雾，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不久，我再次向领导提出有关女朋友的政审调查的事来。
刘政委告诉我说：“原来去调查的武干事在备战中摔死了，调查的资料他也没有交下来。既然你怀疑调查的真实性，就重新派员调查吧！”
武干事。我听了心中一惊，怎么江西宁都县委书记女儿，也对我说过他去调查的事？真是一桩悬案哩！这个该死鬼是否做了不该做的事？
一个月后，孙干事告诉我：“经调查，你的女朋友，政治历史清楚，作风正派，可以保持恋爱关系。”
这样，我们的恋爱关系，就确定下来了。
（注） 唐·王昌龄 《从军行》青海长之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回。（第四句意：不打垮侵犯边疆的敌人决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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