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与单车

    男人骑着大单车，女人坐在车后，双手环抱着男人的腰，头枕着男人的后背。
    惠子在小轿车里见着这一幕时竟出了一下神。在对面爆然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中惠子惊过神来，她转着方向盘，慢慢地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然后一头伏在方向盘上。
    把头轻依在男人坚实的背上，感受着男人有力的双腿颇有韵律地一下一下地蹬着车，闻着男人特有的体味，这种感觉现在竟成了奢望成了远去的回忆！
    奇怪的是她曾经在心里厌烦过单车，那辆她的男人在结婚时买给她的在当时是最好的单车。

    七年前，有初中同学建了一个同学群，渐渐地群里的同学就多了起来。于是有人倡议搞一个“同学会”。
    本来不大愿意参加活动的惠子最后也参加了。毕竟举办同学会的地点邻近她的住所。彼此也都想看看对方都变成了啥模样。
    明天就要正式举办“同学会”了，明天就要见着很多同学。
    下午下班后，天气晴朗。惠子在路上骑着单车。前面路边有一村庄，惠子想这个村庄里就有同学家呢，只是不知这几个同学现在身在何处。
    嘀嘀！有小轿车声在惠子对面响起，接着小轿车从惠子的前面减速横了过来，嘎然停在了路边，拦住了惠子的去路。车上下来一个人。此时惠子的单车也到了轿车跟前，她正准备绕过小轿车。惠子看了那个人一眼，猛然间感觉有些面熟。对方手里提着车钥匙看了一眼惠子，扭过头去迅速又扭过头来盯着惠子。
    咦！是你？是你吗？双方都认出对方是同学。开小轿车的同学在外地发展，今天下午开车回家为的就是参加明天的“同学会”。
    两张脸热情洋溢，惠子本来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当见着对方盯着自己的单车时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来什么。对方也只是说还有事在身，好在明天就可见面了。寒暄了两句，惠子蹬车而去。惠子总是感觉背后有道目光。
    慢慢地，惠子对于这个同学的记忆回来了。他读书不上道，捣蛋却有术。如今混得有模有样。惠子不禁想起政治老师在课上与学生闲聊时说的话：如今这世道，学习好的中规中矩的走上社会后大都数很平庸，相反那些学习考试不咋样的很不规矩的却混得闪闪亮亮。她当时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来这一句话。她想当时老师一定受了什么刺激有了什么不满的牢骚。而奇怪的是她竟记住了这句话。是不是因为她当时学习成绩备受老师青睐？现在看到这个同学，她明白老师说那句话虽失偏颇却也不乏现实根基的。难怪，有一天，公司老板在酒桌上说，他们同学中现在还在社会上有声响的有活跃头面的都是当年在校学习成绩和言行表现被老师叱骂的一族。
    惠子骑着单车，感觉它好生沉重。单车有些生锈了，锈得刺眼锈得让惠子毫无光泽。它发出的声响是那么的刺耳、单调乏味。闪念间，惠子只想把单车推到路边的水塘里去。

    同学会后，一直在公司默默地呆了8年的惠子辞职了。惠子开店做起了生意。几年后惠子的存折上有了一点积蓄。真是“财赶大户”，得贵人相助，跑业务的丈夫在业务上也有了转机，拿下了几家大客户。惠子在城里有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住房。丈夫还和他人私下里合办了一家小公司。
惠子也有了一辆漂亮的代步轿车。自然，周围投来了很多歆羡的目光。

    可是生活有时并不是因为你有了钱就一切顺心。比如男人有钱了应酬多了……
    是不是男人混好了、发迹了或富裕了就会如时下这个社会上众多的有钱财的或权势的男人一样总要拈拈花惹惹草、甚至有了“小三”？
    惠子目前还不能确定她的男人有没有？
    只是男人与她的话少了、回家的次数少了、回来的时间也迟了，呆在家中的时间也短了，男人口中的烟味酒味也浓了。
    男人有百般理由，每一个理由都有它存在的现实基础。惠子表现出大度的理解与支持。虽然她现在在家带孩子和保养自己，但她做过生意，也与男人一道出入过相关的场合，她能够体会那种不得已打交道的况味。她们这么多年的打拼很艰辛，她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虽然她渴望男人最好每日或隔三差五地伴在她左右。她也甚至想过男人停下手中所有的业务，开一个小店做做小本生意，或者再去上上班，双双同出同进过早出晚归的生活。
    惠子有时觉得女人真奇怪，丢弃或厌弃的生活有时又想着再去拾起。所以她把对她男人产生某些与平常的女人同样的怪讶之想象归于女人天生的多疑与过于敏感。很多夫妻间矛盾就是因为双方太在意对方或过于计较与捕风捉影而生成的；把一些似是而非的假象想成真的一般且不停地在这上面循环折腾；把平常偶而发生的矛盾往这上面牵扯。细想来，也有诸多不该、得不偿失。于是她一心持家与教养孩子。

    改变性格与言行可以改变获得钱的数量，获得钱的数量可以改变人的性格与言行。
    这是惠子这么多年来的总结。
    即便她的男人现在似乎也是如此。男人回来要不疲惫不已状要不粗枝大叶地享受着她的侍奉要不手机不停地响。居然有时也把她当成公关对象当成外面的人作出规则中的应酬。最要紧的，男人把她的阳历阴历生日全忘了，即使后来记着也就来一大把玫瑰还是叫别人送的或一盒大蛋糕，别人见之惊叫，她却了无感觉；把她们第一次相识的日子也忘了，甚至把她们的结婚纪念日也记错了。
    男人变了，是社会逼迫的？其实女人也在变，女人是男人逼的？她感觉自己克制不住地想去嘀咕想去呐喊甚至撒泼一番，可她总是觉得自己不能如菜市场上某些妇女一般随性。她有时还真羡慕她们。
    惠子无数次地想独自一人到某个野地走走，跑跑。甚至想有那么几次与男人一道如恋爱时一样手牵手在林中漫步，但那好似成了童话。虽然说生活不是恋爱不是童话，但一次两次的牵手依偎不是不可能吧。
    惠子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在生活中往往是得到这个就会失去那个呢？为何就不能调剂一下呢？有很多是人为的，只要用心去经营就会兼而有之。但人们总是借口身不由已总是说着无奈。是有很多无奈，但也并非总是无奈。比如夫妻之间，多几次问候多几次关心……
惠子有了烦怨。有时又是带着憔悴的文静。
    男人终于察觉到了惠子的变动。男人就给惠子买高级化妆品、饰品，买高档衣服，提议一家人去旅游。可总是提不起惠子的兴奋。
有时男人就忍不住吼一嗓子:现在日子好过了，我的事业也有了，你还闹什么情绪啊？
    我没情绪闹！真要摆出来说说，惠子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哪儿不对劲为何提不起神。
    那你咋了？更年期不会到了吧？
    你才更年期呢！
    你知道我那么多事，哪有时间成天陪着你呀？！
    老大！我没有要你成天陪我呀！我知道你事多！
    你看看那些烈日下的民工！那些卖小菜的黄脸婆！……
    黄脸婆咋了？人家过得实在！人家……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闲？
    男人此时已在脸上堆出许多笑。
    惠子想起几天前在菜市场听到一对农妇聊天。一个农妇说她的老公在北京一家公司打工，收入倒是可以就是一年只能回来一趟。另一农妇说那还不是你老公有能！瞧你都在街上买房了。我家那位，说话的农妇指指不远处一个手扶着单车正在与人说话的汉子，没出息，一年也挣不了几个小钱，还骑着自行车呢，现在还有多少人在骑自行车啊？噫！你就抖吧！你男人坚持每月回来一趟，说是想孩子还不是想你？哈哈哈哈！每次回来就见他蹬着自行车载着你往银行跑！这不，又驮着你一道来买菜呢？真称心啊！明年我就叫我家他回来干事！……
    自行车驮着？听到这儿，惠子想起往事。一天她的男人在路上骑车摔破了腿与胳膊，一时不能再骑车了，惠子就每天早上推着单车送男人搭车去公司，下午推着单车在车子可停靠的地方等候男人。熟人都笑说她俩好个恩爱。
    惠子看着那个手扶单车的汉子，与人说笑出一脸灿烂。惠子想，他的女人坐在他后面是多么的幸福啊。

    惠子把头从方向盘上抬起，竟然有几滴清泪在脸上。
    “坐在宝马里哭”？惠子想到电视上综艺节目里的一句台词。惠子甩甩头。
    惠子把车子慢慢地往前开着。先前见着的那辆单车却停在了路边，那一对男女正坐在路边的石块上休息。他们看上去有四十来岁了。女人正用手往男人口中塞着什么。这一切好似专门做给惠子看的。

    结婚纪念日到了。这个日子，惠子是记住了的。
    男人最近表现的有一些殷勤。
    可那天，男人回来还是有点儿晚。男人推开家门，没见着惠子。却见厅前摆着一个大包装盒，盒上有一纸条，纸条上有一行小字：
    “如果你打开它并接受它里面的礼物，请把这礼物按图示组装好。如果你有“意见”或“建议”请把它原样封装好。”
    玩什么把戏？男人轻笑了一下。慢慢打开了包装盒。
    一辆拆开的单车组件赫然现在男人的眼前！
    车把手上系着一纸条：我只渴望每月能坐一次单车的后座，驮着我随便去一个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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