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慈母

叔洪

       春节又到了，每当此刻到来时，无论是电视台，还是广播电台，亦或在单位举行的联欢晚会上，每每可以听到一句耳熟能详的感言：妈妈，对不起，因为我工作的关系，不能回家陪您过年了，您老人家多多原谅……

      我想这样的话，每年在春节的时候听到的绝不是这么一两句，可以说是不绝于耳。而怀有愧意表达这样心情的的人也决不会是一两个人，他们为因工作需要不能回家陪老娘过年，其内心感到无比的歉意，这句话也感动过不知多少中国人的心。可每当我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祝福，为他们感到幸福并祝愿他们。都在为他们不能回家过年，送给母亲一句祝福感到无比的高兴和羡慕，我觉得他们这是幸福的，幸运的，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他们心中都有惦记他们的母亲，和他们有母亲让你牵挂的幸福的流露……

      我之所以羡慕，是因为我即使在春节的时候，说上这样一句对不起母亲话的资格都没有，九泉之下的母亲能听到我的祝福吗……所以我说他们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幸福得令我羡慕得直流眼泪……每当此时，我都想给母亲打一个电话，说一句因不能陪伴而对不起的话，可又有谁能听到呢？这样的心情，你们是理解不了的，因为你们没有经历，你们不理解??没有经历过的是你所不能理解的。我多想打个电话，送上一句祝福，可我又能给谁打呢??母亲，对我来说是语句最奢侈的称呼，您老人家在那里，能听到儿子给您老人家拜年的声音吗，因为此时的我流的不是泪，而是血，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流血……

      为此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西北风呼呼的刮着，天上一朵朵白云向东南方缓缓地飘动，太阳时出时隐，气温也在下降。

      立冬以来，气温下降的之慢，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虽时令三九，但仍如秋末冬初一般，让人觉不出一点寒冬腊月的滋味。入冬以来，接连得飘了几次小雪，但有一次却是很大的，雪厚足有一尺，是这些年来所未有的。可是，风，却似乎比往年刮得少了些，这可能就是气温迟迟降不下来，天气暖和的主要原因吧。要不然，大小几场雪后，为何被暖融融的太阳给消融了呢??今年的天气为何这样暖？

      曾记得，在我还是顽童的时候，好像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吧，这个季节也下过这么大的一场雪（或者是比这场雪下的还大，但已经记不太清楚啦，只能是一种模糊的记忆），雪花如春天的柳絮（比柳絮应该还大），飘飘扬扬的自天而降，那劲头我觉得更像是我们村里弹棉花时飞扬起来的棉絮一样的漫天飞舞，让你看了眼花缭乱的。各种形状的雪花被不大的风吹着满天的飘荡着，好像它自己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似的，不是想落在什么地方就可以做到，而是任由那不大的风随意摆布，东游西荡，忽忽悠悠，身不由己的坠落在一个地方，而后便被其他的雪花压住，再想翻个身都很困难，更别说是换个地方了??其实果真要想换个地方，也不能由它们决定，而能移动他们的还是风。雪是洁白的，而雪的心灵更是纯洁的。正因为它无暇，所以它富有想象力。也正是因为它富有想象力，所以在很多的时候，它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落在它向往和思念的地方，因而也就不会有梦，正因为不会有梦，所以不能持久，才会被融化，才会使自己的形状消失，才会变作水蒸气……  

      我瞪着十分好奇的眼睛，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它扑簌簌的一个劲得直往下落，而且是前仆后继的，一往无前的，没有一个会回过头来往回返的。我弄不明白，瞪着好奇的眼睛回过身来问正在做饭的母亲“妈妈，天上为什么会下雪？”母亲含笑的望了我一眼，还未等母亲回答，我便又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热天为什么不下雪，而冬天下雪；可是冬天为什么又不下雨呢？”母亲看着我那天真无邪的孩子脸，说道：“傻孩子，热天下雨，冬天下雪这是必然的。”不懂科学的母亲只能用必然来解释，并以此来肯定她说的是正确的。在当时，尤其是母亲的儿时，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科学，所以不单单是不知道，更主要的是不普及，尽管母亲知道冬天下雪的意思，可是你要是让她讲出这其中的道理来，尤其是讲出让我这么大的小孩子能听懂的道理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妈，”我忽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说到“热天的时候要是能下雪，抓一把放在嘴里，那该多凉快呀！”我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真的好像是在夏天里吃到嘴里一把洁白的雪似的，心里那是万分的美，“要是那样，不就省得我每天磨着和你要钱买冰棍了嘛，既省钱，你也少了你很多的烦恼，还省得我馋得流鼻涕。”不知我说的话什么地方伤了母亲的心，她的脸上显出一道阴影，看了看我那天真而又略带好奇的笑脸，不再理我，转过身去继续洗她的菜。

      母亲脸上的忧虑，是我这不知世事的孩子所不能理解的，而可能正是我这不懂事，随口说出的孩子话，才伤害了母亲的心，或者就是因为家里没钱，不能满足我在天热的时候吃上一颗冰棍消暑的愿望，感到惋惜。也许她此时在想的是“孩子委屈你啦。”我不知道母亲得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阴影，因为刚才我明明看到在她的脸上还挂着微笑，而这转眼之间便消失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思想，更不会把问题想得太深，所以转眼之间，这一切便在我的脑海里消失得荡然无存。

现在想起来，才能感觉到当时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里，才能体会到母亲因为生活的重担，压在她肩上的分量有多重，更能体会那时生活的艰难，而他们又难以冲破这种困境。孩子的思想是多变的，而他产生的想法又是非常幼稚而又可笑的。母亲还没从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而我却又重提起了刚才的话题。“妈，”我走到正在做饭的母亲的身边“要是冬天能下场大雨多好。下的满街满院的都是水，雨一停就冻成了冰……”“那有什么好的？”母亲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好着呐??每人做一个冰排子，出门撑着，又快又美，比走路可快多啦。”我用手比划着，做着撑冰排子的动作，就好像此时我正撑着一个大冰排子，在冰上滑翔一样的爽快。母亲冲我一笑，但我多少能看得出，母亲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而是很不自然的苦笑，或者是听到我的那无知的话，感到幼稚而发出的嘲笑。不会的，母亲怎么会嘲笑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还不懂事的孩子呢。“快玩儿你的吧。”母亲可能是有些烦我的无知和无邪。“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兴奋的望着母亲。母亲轻轻的点了下头。“噢，玩去喽。”我兴奋的推开门跑了出去。

其实，我早就想出去玩了。当我看到天上飘着雪花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再也忍耐不住，像天上的雪花一样的飘忽不定了，想到外面去和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为伴，痛痛快快的大玩儿特玩儿，只怕是母亲不让我出去而一直呆在屋里不敢动。因为你别看平时母亲特别慈祥，可对我们子女的管束是严厉的，不允许你说粗鲁的话，做没有礼貌的事，那些小孩子愿意去做，而又特别荒唐的事更是绝对不允许的。记得有一次我和街坊的小伙伴学了一句骂人的话，被母亲听到了，把我好好的一顿训，屁股上还差点挨上两扫帚疙瘩。更何况是做了坏事了。还有一次和小三去刘奶奶家偷枣，被母亲知道了，?着我到刘奶奶家赔礼道歉，我先吓得直哭，一个劲儿地央求母亲别去刘奶奶家，并且一再保证以后决不再到刘奶奶家去偷枣了。可不管我怎么央告，就是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得哭着向刘奶奶赔了理，倒了歉，并且当着刘奶奶的面保证以后绝不再去偷，这才算过了这一关。

我在院中，双手从地上轻轻的捧起一捧雪，那雪是雪白雪白的，捧在手中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但却感到雪很软软，柔柔的，松松的，用手一攥还发着响声，很惬意爽快。我把嘴慢慢地凑到两手中间，贪婪的吃了一口，嘴里顿时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就像是在夏天吃冰棍一样的那种感觉。而当这融化后的雪水被咽到肚中的时候，那冰凉冰凉的雪水顺着喉咙往下走的时候，真的比在热天的时候吃冰棍还爽快，还来劲，感觉还美。要知道，吃冰棍是要钱买的，而这雪却是免费的，可以让你尽情地吃个够。雪水里虽然没有甜的味道，但它却是洁白的，纯美的，就如同玉一样无暇，而又纯洁……

我连着贪婪的一连吃了几捧，最后终于抵抗不住那冰凉的侵蚀，不得不选择放弃，把手上的残雪拼命的拍打干净，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的前襟上擦干，而后便伸到衣袋里以求得一些温暖。我低头看着雪地上被我捧雪时划出的一道道的印痕，一朵朵的雪花正在拼命的落下去填补，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朵雪花的到来。那种平和而又安详的心态，真是悠然自得，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它们奔波多年后的归宿一样的满足。

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只见空中到处是漫舞的雪花，白白的有如碎银般的蝴蝶漫天飞舞，飘飘扬扬，挤挤擦擦，互相追逐，争先恐后地飘荡着，一朵朵的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那情景，真如同盛开的梨园里突然刮起满天的大风一样，吹落的花瓣铺天盖地的“落花归根”，来报答孕育它们的母亲……

我出神的望着，脑海里竟然有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我真地搞不明白，平时天上晴空万里，什么也看不到，可为什么这太阳一藏起来，天上就会下雪，而这雪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太阳给雪留了地方，还是雪把太阳给挤喽跑了，还有雨……这雨和雪为什么非要分的那么清楚，就不能换个个吗……

一脑袋的雾水……

这雪还没完全消失，却想起了母亲曾经给我讲过的《天女散花》的故事。这雪花是不是嫦娥撒下来的，可她为什么要撒雪花，而不撒一些真的花瓣呢？我看着天上漫舞的雪花，越看越像是天上的仙女撒下的花朵一样的纯白而又惹人喜爱。“妈妈，这雪花是不是仙女姑姑馓下来的花……”我冲屋里大声地喊着。母亲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是她没有听见呢，还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还是跟本就不愿意告诉我呢。我想她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我真想再大点儿声问一遍，可我又不忍心将母亲的思绪打断，或者是打搅她而影响了她正干着的活。因为母亲在自己想心思或是在干活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来打搅她。

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院里玩，我很想出去找小伙伴们一起玩，那样会玩得更痛快，但是母亲没有告诉我到外面去玩，因为这是下雪的天，比不得平时的好天气。即便是一个人在院里玩，也只能是一会儿的时间，因为一旦玩儿的时间过长，母亲是会生气的，我最怕的就是惹母亲生气。别看是母亲让我出来玩的，她心里肯定会想，如果在下雪的天在外面玩的时间过长，一定会把我冻坏的，尤其是手脚会被冻伤。

…………

“爸爸，”我正在出神的胡思乱想，女儿却在那里喊道“小心，我的坦克车压着你。”就这一句提醒，把我从梦中惊醒，“坦克，”我懵懂中看了一眼女儿，只见她拿起她的玩具坦克，冲我高声说道“等我长大了，我就当一名坦克手，开着它专门去打坏蛋。”她说着便又嘴里学着坦克的声音“嘟……嘟……嘟……”一个人到旁边玩去了。

我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小脸，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快活。虽然她是一个女孩，但在她的身上还是能看到我儿时的影子，尤其是那天真无邪，眼里充满着智慧，尽管这智慧还是儿时的智慧，但这灵敏的小脑袋瓜里的想象力一定是非常丰富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你们信不信那不是我的事。

在孩子的身上虽然可以看到我儿时的影子，但那时的我哪里会像她们此时幸福，不论是身上穿的，手里玩的，还是嘴里吃的，那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啊。

现在的条件好了，这好时候都让她们干上了。只是让她们赶上了吗？不，我们也同样赶上了。你看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再看看母亲他们当年的生活环境，那可真是天壤之别。难怪老人们有事没事的时候竟是满嘴的感慨“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啦……”

是啊，还是我儿时母亲的那句话说得好??感谢党！！！

可惜，母亲没有赶上更好的时候……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一日初稿

                                                 2007年3月18日整理

                                           2008年2月7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