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灵

                        叔   洪                

因高考落榜，为糊口，我竟万般无奈走进了环境卫生的行业??当了一名清洁工人。暂且抛开工作的好与坏，但这终归是一种正式的工作，这要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说不定还真会听到一两句赞扬的话，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心里多少也算是有点平衡。而如今……

    每早，当我挥扫于路上，都感觉那双双鄙视的眼神都在盯着我，使我如芒在背。为此，我不仅抱怨忧天，而且怨恨爹娘没本事??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要知道，我曾是初高中时的尖子生，不敢说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但在所有的高中生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佼佼者。然而，我的临场怯阵，竟然改变了我的一生的命运，抱怨忧天地排在了“孙山后”。可是现在，我却……但我最怕面对的是那双双的白眼，只可无能地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骂他们??别以为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还指不定干什么呢??别以西装革履掩饰，说不定你们在单位正是待聘的角儿，或因夺职专权，残害忠良，或腐化堕落欲壑难填，将来东窗事发……哼！

    老郑，我的组长，并和我同管一段。还好，单位竟然照顾我一间房，和他做了邻居。老郑在工作上别无挑剔。每早，当我还在做着美梦，眼前是绚丽的世界的时候，他早已挥扫于路上。而当我懒懒的离开被窝，煞有介事地急急忙忙地赶到时，应我负责的那段已然所剩无几，早就让老郑代劳的差不多了。开始，我心中似有愧意，不好意思地说一声“对不起”。尔后便使出全身之力，紧赶慢赶得多干一些，以达到心理上的平衡。然而，久而久之，我竟然惊奇地发现，老郑对此竟然没有半点不满之意，更别说是计较了。时间如斯，白驹过隙，我也就随之变得自然，变得心安理得，变得麻木不仁??像他这样的人，胸无点墨，而又毫无大志之徒，能与之为伍这本身就已经高抬他了??他也就配做一名清洁工。不仅如此，我感觉他有点傻，确实是傻。听说他一年中光是拾金不昧的事儿，就有好几十次，在扫马路时捡来的东西都得值十几二十万。有一次捡到一个皮包，里面竟然装着十五万元的大钞，他却义无反顾地交到了单位。你说这样的人，能不傻吗？像他这种人，除了与扫帚为伍外，还能干些什么？我对他之所以还有些好感，那就是他的为人厚道在我心中或多或少地留有一点余香而已，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一点可敬之处了。

    可我，一个心高气傲，满腹经论的有志青年，对于混迹于这扫马路人群之中，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寂寞，觉得自己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绝对的，百分之百的大材小用）。空有远大的抱负，职业如此卑微……然而，一切想法都是无济于事，只可自暴自弃，怨天恨地，暂且混天度日。来日方长，只盼伯乐早早现身……

    盛夏的傍晚，闷热燥人。我手摇折扇，百无聊赖地立于院中，望着西边渐淡的余晖，仰天自叹……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沁人的芳香，顿觉心旷神怡。这诱人的花香不禁使我顺风侧目而观。不看则已，一看，竟然使我大吃一惊??我踮脚伸颈穿过高可及头的院墙，只见隔壁老郑的院中，竟然是花香满园，姹紫嫣红竞相开放，细看，只不过是些普通的花草而已。我真的没想到，更没注意过，在他的院中竟然还种着如此之多的花卉。真是的，自打和他为邻，我竟然粗心大意地没进过一次他的小院儿。好奇之心，勾起我久违的雅兴，身不由己地催我绕墙而过，迈进了从未涉足为邻近一年多的老郑的小院之中。

    未曾入院，其盎然生机、姹紫嫣红的景色已然映入眼帘。使我本有点因燥热而搅的烦躁的情绪竟然豁然开朗，恰如一丝秋风拂面而过，给人以爽利的感觉，将这满身的暑气挥之尽消。花香之气沁人心胸，融入肺腑，给人以神清气爽之感。此时的老郑正专心至致地忙碌于对花草的侍弄之中，对于我的到来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但见那，烂漫的是茉莉，簇红如堆，落英缤纷，疑似七仙散落的花瓣，垂落园中地表；攀援而上，而又吐蕊芬芳的是爬山虎，叶片层层叠叠，犹如垂挂的绿色窗帘；娇滴滴的可爱并与之一比高下的是茑萝松，细腻中带着羞涩；步步高不愧为进而不退之冠，其花一节高过一节地比着往上开，给人以积极向上，不甘于后的启迪；鸡冠花毫不怜惜地将自己的艳丽一天胜似一天地展示在人们面前，那夺目的红里透着肉质的敦厚，其茎却似松柏般的挺拔；再看罕指花（凤仙花），犹如少女，娇柔烂漫，婀娜多姿，让人看着就有从小被人娇惯的秀姑一般，而妩媚的让人心生嫉妒，尤其是那刚用喷壶洒上的水珠，在她朵叶上随意滚动，清幽的馨香沁人心脾，让人周身惬意气爽。我痴痴地看着，霎时间忘记了忧愁和烦恼……我呆了，呆呆的看着满园的鲜花烂漫，芳香四溢的花卉，不经意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大有融于花草丛中不能自拔之感觉……

    “生活嘛，本身就应该是丰富多彩的……”老郑发现我的到来，便和我打着招呼。而这一惊，竟然唤回了梦境中的自我，但却仍有身在心驰之感。“没想到，”我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眼前的现实“真是没想到……”我不知自己是梦呓还是在和老郑说话。眼前是老郑的笑脸。“花有富贵和低贱之分，这要看你如何对待它。有的花艳丽，但花期却短的可怜；而有的花淡而不雅，但她的花期却长的惊人；有的开得茂盛，朵大如仪，但却无芳不香；而有的花小如蚁，但却芳香扑鼻，沁人心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我万没料到，在我心中有点“傻”和粗的老郑，竟然给我提出了问题，这一问，我真感到汗颜，我无言以对，因为这是我的弱项。“你看我这院里的花，基本上都是名不见经传，不被人看好的花，可她们又为什么偏偏会开得这么盛，这么娇吗？就因为她们不名贵，不值钱，所以她们必遭冷落。就因为她们不是奇花异草，名蕊佳枝。但在百花园中，又一时不可或缺的，所以，她们要尽自己的全力来展示自己，把她们最美好的东西展示在世人面前。因此，这千姿百态，娇柔绚丽的身姿，姹紫嫣红的奇形异彩，一朵朵令人眼花缭乱的朵瓣，那令人闻之欲醉的芳香，不是同样在点缀着我们的生活嘛”……

    老郑的几句简单而极富哲理的话语，使我一惊，肃然起敬，不得不令我对他刮目相看。我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平日里寡言少语，只是一向以马路为伍，以扫帚为伴，用汗水洗尘，成天披星戴月，扫路扬尘，被人鄙夷，汗臭相加的清洁工，肚子里竟然也会装这么深奥的哲理……惊奇、惊诧、还是惊愕，我说不清，的确是说不清……

       老郑深情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早看透了我的心事，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些被人瞧不起的清洁工，他就如同这极普通的花卉一样，在百花园中也是不可缺少的一丝春意，在人类的生活中同样一时都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在当今现代化的年代里，他是一个城市文明的代表，是一个城市精神面貌的体现，是城市文化生活的内涵……

    我望着老郑那满头的花发，线条分明的皱纹。咀嚼着他??清洁工行业中的劳模，发自肺腑，但又极其普通而又寓意深刻的话，心灵像是被什么戳动了似的猛然一震……此刻的我，才感到这个有些“傻”的人，看似平平常常，普普通通，而所作所为却在这极普通中显示出了极其的不普通??他不仅扫去了闹市中的尘埃，而且也扫去了自己思想当中的尘埃，荡涤了人们的心灵；不仅仅使自己保持着身体的清洁，而且也使自己保持了思想上的洁净。相比之下，而我这个自以为自命不凡，怀才不遇，自认为应做社会栋梁的年轻人，竟然是如此的渺小……我的心在突突直跳，满脸涨得绯红。面对老郑，我无言以对，低着头默默地走出了老郑的院子……这么长时间而且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竟然没迈过他院中门槛儿一次，这只是简单的粗心大意吗……

                                       2007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