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椒的枣花

热度 3已有 305 次阅读2011-5-25 19:58 |系统分类:人间百味|

卖花椒的枣花

“这是谁的东西，…….谁叫放到这儿呢……”静静的走道上传来的这一声尖叫，叫枣花浑身一激灵。那是枣花的东西???袋花椒。枣花内急，磕头拌脑的寻了半天，才寻到这家医院的厕所，趁着医院出出进进的人悄悄溜进来的，她不愿把花椒放到厕所地上，她嫌那地上太脏，虽然地上被水洗的干干净净，还散发着一股股那种消毒水的味道，枣花还是觉得有些恶心，吃的东西么，染上医院的味儿咋吃嘛？无奈内急把枣花折腾得膀胱发胀。情急之中只好把花椒带子放在走廊的椅子上。此时她正在蹲厕所。在那人的呵斥下，枣花一脸尴尬从厕所惶惶地出来，提起那袋花椒匆匆离去，内急只解决了一半，那一半给吓回去了，枣花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丑娃媳妇也是的，叫她看着花椒，她自己先不知道哪去了，枣花边走边想心里说，城里人咋这么薄气嘛。看见农村人上个厕所，就好象看见谁背了个炸弹。那咋呼劲儿……

这次卖花椒是枣花的下策：以往年年都有固定买主，因为枣花做事情从不糊弄人，她种的花椒颗粒饱、颜色红，花椒味浓，那个开着火锅店、个子不高、嘴里还长着虎牙的四川人看好枣花的花椒，年年都包买枣花家的，价格也能接受，可是由于四川汶川地震，老板的娘被水泥板砸伤了，截了一条腿，老板和妻子要回老家照顾老娘，就把店盘了出去，新换的店主人是个山西人，只做刀削面，不做其他，辣子用的多，花椒用的少。所以今年枣花才把花椒背出来零卖。

出外做点生意很辛苦，枣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她卖过核桃、猕猴桃、银杏、地软、柿饼、一次次的磨练，对城里的行情已是轻车熟路，花椒这玩意儿比起它东西更难卖，因为啥？买的少呗，谁能一下买一斤花椒呢？是来问的顶多也只是买一两二两罢了，何况花椒这活计还费人费工不好侍弄哩。

每年阴历的八月十五一过，花椒就成熟了。枣花家的那十几颗花椒树挂着密密麻麻的花椒串，一撮一撮的惹人喜爱。为这花椒树，枣花没少下功夫，从栽下花椒苗时候起，剪枝，下肥，浇水，还请来农科站的老师来指导，果然，这花椒树早早就结果实了，别看这果实小，却粒粒饱满，香气袭人，站在花椒树前，就能闻见一股股椒的清香。

收花椒是个辛苦活，它绝不象收苹果那么简单，也没有收核桃那么痛快，它是需要耐心的，手里拿着剪子，左手扶枝，右手将剪子伸进叶间，轻轻一剪，，将剪下来的花椒放进筐里，然后晒在自家场院里，场院里铺着席，把花椒铺开在上面，太毒的阳光晒花椒会把花椒晒焦，这样会把花椒里面的花椒籽晒蹦出来，那花椒就不如带籽的香了，所以晒花椒要拣那种微风拂面的日子，让小风轻轻吹干，这样，花椒既保持了颗粒不张开口，又保持原有的清香。收花椒是枣花每年特别精心也特别辛苦的季节，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吃，早上出门就带着中午的饭，在地里凑合点一直干道天黑。

这次出门，枣花汲取了上次卖核桃的教训，她没有用编织袋装花椒，那五十来斤的花椒被她装在一个双肩背的大背包里，她就这么背着，有个座，枣花不知该把包放在座上还是自己坐着把包放在地上。她在想，把包放在地上是要为包买票的。不知是这次幸运，还是那售票员看她背那么大的包不容易，不但没有提及让她为包买票还努了努嘴叫枣花坐下。枣花感动的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有一个穿戴时髦的女子站起来，嘴里嘟囔着：“难闻死了”，一脸不高兴的掩鼻下了车。不知是这女人闻到了什么味，枣花吸了吸鼻子，不臭不腥，没什么污染源哦。除了花椒的清香之外，是什么东西难闻呢？但枣花还是很宽容她，芥末凉菜，各有所爱，或许人家就不吃花椒，闻不得花椒这味儿，就像枣花从不吃荞面一样，她每年种点荞麦，但都是用来换豆腐的，她不喜欢荞面的土腥味。

枣花这次卖花椒，不是一个人去，她和同村的大她三岁的丑娃媳妇一同去。丑娃媳妇应枣花说，她城里有个本家的亲戚，离婚咧。那个男人留给她一套房子，还留给她一些钱，就挎着另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的胳膊走了。花椒假如一天卖不完，就暂住她家，丑娃媳妇给枣花说，她家每年都要给那本家亲戚捎些土鸡蛋、土鸡，还有芝麻、嫩玉米……，为的是乡里乡亲经常进城卖东西有个投靠，这都少不了麻烦人家。农村人其实非常知道感恩。丑娃媳妇充满自信。枣花心里也就没有顾虑了。

这次出师不利，正赶上城市创卫，把所有的在路边做生意的统统撵的鸡飞狗跳，枣花当然也在其中，象游击队似得，你进我退，你退我摆，你撵我跑，你收我藏，虽然躲躲藏藏耽误点时间，但比起那些被城管砸了摊子的人，要幸运多了，不就是半袋花椒吗，枣花一使劲就上了肩，背上就跑，看你的汽车轮子还能追的上咱钻胡同的两条腿？

袋子一张开，那十分浓郁的花椒味便扑鼻而来，买花椒的人不多，有人过来问一问价，抓一把闻闻，城里人真怪，买东西很仔细，还有人抓一颗搁到嘴里，嚼嚼吐出来，伸出舌头那样子有些滑稽。花椒么，有啥尝的。又不是苹果梨，看甜不甜。城里人不种花椒，根本不知道新花椒与陈花椒的区别，但还要问问这是新花椒么？枣花觉得他们十分可笑，但枣花没有制止他们，尝吧尝吧，尝一颗就让你的嘴麻半天，东西再好，但人家也买不了一斤两斤的，城里人硬是细到买一两二两的程度。枣花知道这花椒当天是卖不出去的。折腾一来回，时间过去了，花椒只卖了一点。

住在人家家里的那一夜，枣花几乎没睡着。枣花一挪窝就睡不着。

那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八、九岁，穿着前后都露的很深的衣服，，两个奶子都露出一半来，城里人生活好，衣食无忧，她那宽松的睡衣掩不住她浑身颤抖的肉，她长的也不漂亮，尤其是地包着天那嘴，嘴唇抹得红兮兮的，那双脚像一块生姜，五支八叉的，难看得很，而且个个脚趾也抹着鲜红的指甲油，她怀里自始至终抱着那只小狗，她嘴里也自始至终的嗑着瓜子儿，对于谦卑的丑娃媳妇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枣花在袋子里捧出一大把花椒，就那么站着捧着，等着那女人给她个袋子或什么家什，把这花椒装起来。那一捧足有四五两呢。可那女人硬是不正眼看她，一直在和他怀里的小狗说着贴心话，“‘太子’，宝贝儿，听话啊，想吃了？啊？哦，我家的‘太子’肚肚饿了，想吃火腿肠了，是不是呀”？说着说着还用嘴唇去泯那小狗的毛。枣花茫然……

那天晚上枣花被安排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丑娃媳妇和那女人睡在屋里，这样也好，枣花心里兴庆的自语。好在天气不凉，枣花身上盖了自己的褂子，待那女人把灯全部关上后，屋里才安静了下来。躺下之后，枣花一直安静的躺着，自责自己睡前没有问问厕所在哪，而且也没有操心厕所的位置，这下糟糕了。屋里漆黑一团，枣花有点想上厕所，但她不敢出声，她怕人家嫌她事多，窗外倒是有点月亮的影子透进来，但枣花依然没有动，她怕闹出响动来，惹得主人不高兴。于是枣花忍着。身下的红木沙发硬邦邦的骼着枣花的后背，枣花睡不着，她在想，睡在人家家里倒不自在，还不如住那个一晚上只收三两元的店，大铺上一睡几个小时就过去了，那屋子虽然简陋，却点着瓦数很小但却一夜长明着的灯。

睡不着的时候越发显得夜长。枣花又想起家里的事，今年的花椒卖出去后要给大儿子交补习班的钱，还要?小儿子配副眼镜，两个儿子是枣花的骄傲，想着想着枣花就有些乏了，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突然枣花的梦里跑进一只狗，汪汪的叫个不停，枣花跑啊跑啊，又似乎是一个城管拉着她的花椒袋子不撒手，哗啦啦，花椒撒了一地…枣花惊的出了一身汗…醒了。

枣花用眼睛寻找厕所，这屋里的门就有好几个，不知那扇门是厕所门，她悄悄的摸索着一扇门，刚要用手推门，那只小狗突然不知从那窜出来，冲着枣花汪汪的直叫，它叫着冲到枣花的花椒袋子前，用嘴咬那袋子，越是咬不开，它越是着急，又冲着枣花叫。枣花很惊愕，不知如何是好。枣花其实根本不怕狗，她家也养着一只黄狗，看门护院，可仁义了。这只小狗只有枣花家狗的三分之一大，却这么欺生。枣花不由有些恼火。

枣花知道小狗的叫声会惊醒主人，只好无奈的重新回到她睡的地方，心想等到天亮吧。当小狗再次叫起来的时候，是枣花他们告辞女主人出门的时候，刚才她们在小狗的叫声中上的厕所，坐在那小解了一次，不自在，尿都不敢放开尿。那小狗看见他们背起了花椒袋子，竟又咬着枣花的裤腿不肯松开，枣花在女主人对小狗的呵斥声中，和丑娃媳妇有些狼狈的奔下楼去，这有多少台阶呢，七转八转的，至少也有百八十台阶吧，不过下来还很容易，跟在家里下坡干活似的，他们那里的人都说，上坡猪拱城，下坡一条龙。

一夜都没睡踏实，枣花连话都懒得说。丑娃媳妇有些没心没肺，说她昨晚谁在那女人的床上，舒服得很，但不解乏，早上浑身软绵绵的，怪不得城里人睡觉睡得沉，床就是比炕舒服嘛。还说那女人浑身养的白白胖胖，那皮肉细发得很哩。枣花心不在焉，她在盘算今天得把花椒卖完好早点回家，孩子们在家等他，儿子开学已经一个月了，两个孩子学得都很好，小儿子在学习上比他哥哥更有些灵气，枣花一定要把两个儿子培养出来，叫他们走出农村奔自己的前途。

经过一个卖油条的摊位，枣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为丑娃媳妇买了一碗稀饭三根油条，自己则买了一碗胡辣汤和一个饼，昨天夜里麻烦了丑娃媳妇，枣花是很知道人情礼尚的人，她不愿意欠别人的情。

突然间，枣花眼前一亮，卖油条隔壁有一家卖五香大料的门脸，一架简易粉碎机突突的转着，扑鼻而来的是清香的十三香味儿。枣花灵机一动，捧出一把花椒伸到店主人眼前：老板，你看看我这花椒咋样？，那店主人像是昨晚和老婆吵了架似地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要不要，我这多着呢。枣花并不恼火，而是走上前去抓了一把摊位上的花椒，与自己手里的花椒作了比较，枣花手里的花椒色红，颗粒实在，闻上去新鲜而十分清香，而摊位上的花椒已经变成褐色干得只剩下一个空壳，有的还是半壳，还有点点的虫锈。枣花说，你尝尝我的花椒，今年的新椒，都给你，还能便宜。那男主人嘴上敷衍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枣花手里的花椒。 “卖多少钱”？“28”…..，“价太高”“不高，你看我这椒，再看你那椒，”枣花很自信，声音也高了些。“新椒压出来的花椒粉味儿‘?’得很，（?cuan,陕西方言，香的意思）你那怕是去年的吧？”……不言语…..。那人似乎在思索。枣花明白，这些小商人，那花椒怕都不是去年的，是前些年的，都没有啥味了，所谓的五香粉，其实里面多是小茴香、椒叶、料果之类的比较廉价的调料，小商贩们绝不会把花椒这么贵的东西掺进去多少，十三香么，闻上去有调料味就行了，多半城里人并不关心买一两五香粉，那里面各种调料的比例，花椒粉比例大些，会更香的哦。只有种花椒的枣花心理清楚这一点。“你知道我这花椒下了多少工夫？”枣花抓着自己的花椒闻了闻。那人嘴里嚼着一粒花椒，“便宜些，25咋样？”那不行，我的新椒走到那也能卖出好价钱，为啥？东西好，不惨假，称上又不亏人，农村人做生意实诚”。枣花扳定价格28元一斤。这个价格都不算高。但枣花有她的盘算。她想一下子卖出去好回家，卖不完的话，不但白天还要花钱吃饭，晚上住店再花上几元钱，里外里一算，十元钱又不见了。枣花也不想再住那女人家了，把人拘谨的一泡尿憋了一晚上，憋得小肚子疼。

“25卖不卖”？ “不卖，你去问问新椒的价” 。枣花判定那人想买她的椒，总想在价上多折扣些。所以，她回答得很干脆。“都给我，25就差不多了。”那人还在试探。“我的椒28元不贵，你买我的椒压出来花椒粉味浓的很，也能卖出好价，你看你那椒成了啥了嘛。你闻闻你的椒，再闻闻我的椒，不比不知道。我先给你一小把，你中午用油泼一下尝尝，觉得好就买，觉得贵就不买，我也不愁我的东西卖不动。”枣花胸有成竹。“26元咋样？”那人磨磨唧唧还在讨价。

这时丑娃媳妇吃完过来了，枣花怕没心没肺的她帮倒忙，就说，“我卖28元，他只给26元，我不卖。”就是的，28元不贵，丑娃媳妇随声附和。“你给个最低价，行就行，不行就算了”。那人好像痛下决心。枣花脑子飞速地转起来：给他27.5一斤，四十八斤花椒一下就出手了，省了午饭钱，省了住店钱，今天就回去了，明天就能在家扳玉米了。于是枣花就说“27块5，再不能少了，行就给你称。”’“称吧，称给够。”枣花觉得这人不信任他，于是把称递给那人说，你自己称。枣花感觉城里小商贩有着比农民狡猾的心态。高斗进，低斗出，秤杆一翘两头沾光。称上所指是四十八斤二两，那人说二两只当送给他的。枣花说，给你少开一两的钱，那一两送给你咧。丑娃媳妇咂咂嘴，直说太便宜咧。枣花对丑娃媳妇说，你不愁，今天卖不完还有明天，晚上还住在那女人家就行了。枣花不愿意麻烦人，尤其是那女人从见到枣花她们就没有一个笑脸。还有那只汪汪汪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