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草黄大辕马投毒案

热度 5已有 187 次阅读2015-10-19 08:58 |个人分类:小说|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杆草黄大辕马投毒案(短篇小说)

   

生产队长伍松半夜睡得正香,忽然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他披衣服起来,开开门见是伍常叔。伍常叔气喘吁吁惊慌万分地说:“伍松·······你······你快起来,杆草黄······快······快不中了······”伍松听了也大惊失色,忙急急穿上衣服,跟着伍常叔向饲养室跑去。

杆草黄是生产队的一匹大辕马,是生产队的宝贝疙瘩,难怪他们如此惊慌。他们跑到饲养室院里,只见电灯下面,杆草黄四蹄朝地趴着,头向前伸,已经奄奄一息了。本村兽医毛读书正在配制灌胃的药液,准备做最后的努力。旁边,有两个社员正在帮忙。

伍松问:“咋回事?”

伍常说:“吃罢晚饭,我喂了一伙牲口,发现杆草黄浑身出汗,低吼,焦躁不安,就赶紧去叫读书。读书来了就打针灌药抢救。这不,一直抢救到这会儿。原承想打上针、吃上药会好些,谁知道······”

伍松看看杆草黄不行了,急得手足无措。毛读书说:“看样子不像是病。”伍松急忙问:“不是病是什么?”“像是药物中毒。”一句话提醒了他,他急急派一个社员去请大队治保主任高来臣。时间不长,高来臣来到场院,粗略问一下情况,忙到饲养室马槽里查看。他用三节子手电筒照着马槽里的青草,拿一根小木棍细细拨拉,很快发现了问题。他说:“有人投毒,是信石。”听说是有人投毒,伍松急忙凑近马槽仔细看。高来臣说:“看看,这草里有细微的信石粉末,投毒是确定无疑了。”说着,他找一只破碗撮一些马草装进塑料袋里,交待伍松,把马槽封起来,任何人不能动。还交待五常叔,暂时把其它的几匹大牲口转移走,免得其他牲口中毒。交待完事情,高来臣急急忙忙回大队部去了,他要在电话里向公社公安助理王满意汇报情况。王满意接到电话,不敢怠慢,马上骑车子到大队部,和高来臣汇合,分析案情,制定方案。讨论来讨论去,两个人决定遵从毛主席的教导,到群众中去,发动群众破案。他们先召集一个生产队干部会,想听听干部们的意见。会议也让饲养员伍常参加,好让他给大伙说说当晚的情况。

生产队七大员都到齐了。大家都是老实农民,何尝见过如此阵仗,一个个面面相觑,说不出什么话来。伍常说,当夜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奇怪,平时还偶尔有社员来饲养室唠唠嗑什么的,当夜一个人来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在忙活,非常静。当他喂第二伙草的时候,就发现杆草黄不对劲了。

杆草黄是生产队的家生驹,是伍常一手从小把它养大,待它比亲儿子还用心。当即大伙就把伍常的嫌疑就给排除了。杆草黄被毒死,只有槽里的青草,再无其他线索。高来臣和王满意启发大家,让大家想想,生产队里有没有人最近举动有异常,说没说过什么不中听不一样的话等等。大家讨论了一会儿,一个人浮出水面。谁?一个外号老九真名叫伍名堂的人。此人三十来岁,是生产队有名的二杆子愣头青。仗着出身好,成天歪鼻子叫嘴一样,看谁也不顺眼,看啥也不地道。头上长角,浑身长刺,谁他也敢骂,谁他也敢扎。有一次大队长骂他一句,他敢掂一根梁木干撵大队长半个村子。为啥叫老九?这个名字有来由。原来人们叫他老七,意思是七成,没有烧熟。他听了很反感,不认可。后来样板戏里有个叫老九的,人们改叫他老九,他听了很喜欢,以为人们在褒奖他。其实一样,还是不熟的意思。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在生产队成立了一个造反队,在生产队也就是七八个人的少数派。后来,造反队被区域组织红造总纳入麾下,他的气焰更盛了。今天要批这个,明天要整那个的。

保管伍治说,前几天,伍名堂还说,总有一天,他要要捍卫团的好看。捍卫团是七大员中有五大员在内的群众组织,人数占生产队一半以上。会计伍兴说,伍名堂这几天上蹿下跳,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大伙七嘴八舌,看看就把毒死杆草黄的罪名给伍名堂坐死了。高来臣和王满意心里还觉不踏实,说再召开个社员大会,让大家背靠背揭发,不信找不到罪犯。

社员大会就在生产队场院里召开。这时,天已经大亮。社员们来到场院,看见倒毙的杆草黄,无不摇首顿足咬牙切齿,大骂投毒之人心黑肺烂。甚至有人痛哭流涕。杆草黄是全生产队人的心肝宝贝,一匹活蹦乱跳的大辕马突然死了,怎不叫人伤心流泪?高来臣首先讲话,他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文化大革命节节胜利,阶级敌人不死心,无时无刻不在妄图进攻我们的无产阶级政权。大家一定提高警惕,把他揪出来。大家分成七个小组,每组找出一个嫌疑犯。伍松他们招呼把人分开,交代找出嫌疑犯后马上报上来。各组拉开距离,不准互相通气。如有人违反纪律,马上抓起来,视作投毒嫌疑犯。不到半个小时,各组嫌疑犯的名字报上来,有五个小组报的是伍名堂。高来臣请示王满意,问怎么办?王满意说:“抓!审了再说。”一声令下,四个基干民兵上前把伍名堂五花大绑,送到大队部里去。

事发突然,伍名堂的家人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基干民兵把他抓走。伍名堂破口大骂:“凭啥抓老子?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我知道你们没有操啥好心。等着,老子得手弄死你们!”骂归骂,挣扎归挣扎,还是挡不住基干民兵把他一路拖拽揪到大队部。高来臣和王满意一路商量对策。王满意面授机宜,说快审快结,以免夜长梦多。不管用什么手段,得先弄到口供。高来臣信心满满,说既然揪住了尾巴就跑不了他。

本大队三个自然村,从南向北伍村、孟村、张村沿县级公路一字排开,每个自然村相距不过二里来路。有公路相通,来往十分方便。他们到了大队部,立刻对伍名堂展开刑讯,力争打一个漂亮仗。

 

伍名堂被抓走后,他的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哭哭啼啼,毫无办法。他的二叔、三叔、堂兄堂弟们聚集在他家中商量解救之策。生产队里虽然大部分人姓伍,但他们和伍松伍治伍兴相比,是伍姓中比较远比较小的一支。宗族内常有一些摩擦争斗,那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想发生了杆草黄事件,一下子出现这么大的裂痕。他二叔是个转业军人,比较有头脑有见识。二叔说:“看眼下事态,已是相当严重。不管出于啥原因,怕的是他们苦打成招。高来臣心狠手辣,花样百出。如果名堂招认,事情将不可收拾。他马上会被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轻则管制判刑,重则杀头,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后辈人也将永远抬不起头。所幸他们没有真凭实据,只要名堂咬住牙不承认,他们就没有办法。这样,”他给伍名堂媳妇交代,“桂花,你趁给名堂送饭的机会,交代他咬住牙,打死都不能说,争取时间让我们去救他,切记。”桂花点点头,表示懂了。二叔又说:“要救名堂,我得去找五队的韩拴紧,这事非他不中。”事情急迫,二叔又给几个子侄安排了一些事,就急匆匆地去找韩拴紧去了。

韩拴紧何许人也?为什么二叔说只有他能救伍名堂?说起来韩拴紧在村里也是个人物。他转业军人出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本人能言善辩,死蛤蟆能说出尿,人称铁嘴鸭子。读过不少马列著作,马列主义一套一套的。再小一个事情,他能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说上半天。社员们又叫他“韩马列”。别看他不到一米六的个子,性情暴烈,急公好义,有时候颇能镇得住场面。文化革命开始,他在生产队成立了造反战斗队,后来成为村里红造总的头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两个生产队是近邻,一拃之地,几步就到了。韩拴紧正在吃饭,听了二叔的来意,拍案而起,大叫:“这还了得!真真是无法无天了。没有证据就抓人,**我们造总战士,反了天了!”二叔说了他的忧虑,怕他们苦打成招。韩拴紧说:“事不宜迟,我先带几个人去大队部去给他们要人,制止他们。你以我的名义去咱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联络红造总的人,人越多越好,要他们带人到咱大队部去声援我们。放心,只要名堂能顶住第一关,咱们一定会把名堂救出来。”他放下手里的半碗饭,说声走,站起来就走了。媳妇说:“你吃了这几口再走。”他说:“不吃了,救人要紧。”以他的判断,伍名堂不会干出这等拙劣的事情,于人于己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干的。出了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助伍名堂。虽然他有时候看不惯伍名堂咋咋呼呼的样子,但好歹在一面造反旗帜下,同志情革命谊,救人责无旁贷。

再说高来臣王满意把伍名堂押到大队部后院的一间房子里,立即开始审问。可是无论怎么问,伍名堂怎么也不承认毒死杆草黄的事。他振振有词地反问:“我为啥毒死杆草黄?我一家七口人,占全队的三十分之一。杆草黄值三千块钱,就有我的二百多块。我为啥毒死它?”高来臣看软的不行,让两个基干民兵把伍名堂吊到梁上,用木棍打。打一棍,伍名堂惨叫一声。一停住,伍名堂骂不停口:“打吧,打吧,打不死老子,老子不放过你们。”高来臣当治保主任多年,刑讯还有一个绝招,叫做“神仙套”。就是用比小指头还细的尼龙绳中间打结,把结放在人的脑后,两边绳子反方向缠绕两只胳膊,分别在手腕上拴死。然后两根绳头穿过脑后的绳结,用力一拉,保管叫人哭爹叫娘。高来臣找来一棍尼龙绳,如法炮制,伍名堂像杀猪一般惨叫。你想,基干民兵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膝盖顶背,这一拉有多么大的力量!伍名堂虽然剧痛,意识还清楚,老婆送饭时交代的话记在心里:打死都不能认账。最后把伍名堂捆狠了,他说:“我说,我说。”绳子一松开,他仍是“不知道”,“不是我”,“我冤枉”。弄得高来臣王满意没有一点办法。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个伍名堂折磨得奄奄一息。

上午八九点钟,韩拴紧带领一队人马匆匆赶到大队部。他质问王满意:“王助理,你这事做得太武断太霸道了。杆草黄被毒死,你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凭什么把伍名堂抓起来?”王满意说:“有群众揭发。”“群众是谁?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不能说服人。我也是群众,我说是你毒死的,你相信吗?再说,你们刑讯逼供,毒刑拷打,你还是一个国家干部吗?”连连逼问,把王满意问得无言以对。王满意有点懊恼,一个堂堂国家干部,被一个农民逼到墙角里。韩拴紧得胜猫儿欢似虎,继续进攻:“伍名堂贫农出身,根正苗红,是我们红造总战士。你们这样残酷**贫下中农红造总战士,我们一万个不答应。我代表红造总伍庄司令部,勒令你们马上放出伍名堂同志。不然,后果自负。”

王满意没了主意。继续拷问,伍名堂死不招认。况且,大队部外头,红造总的人越聚越多,他们也不会答应。捍卫团的人也陆续开过来。两派的群众在一起吵吵闹闹,弄不好会擦枪走火,闹出群体事件。在公社里,两派严重对立,党政机关基本上瘫痪,他缺乏工作上的支持。他马上打电话给他的老师公安局副局长龚乃天,老师告诉他,他已经被挂起来了,局里也没有人主事了。案子既然没有证据,人放了算了。做事不可鲁莽,尤其在目前形势下,不能引火烧身。他思虑再三,给高来臣商量。高来臣说:“那样不是不中,只是有点窝心,太不甘心了。不中再靠靠,看看事态发展再说。”伍松在一旁说:“纵然不是他,掰掰他的茬子捋捋他的刺也好。”

红造总和捍卫团两派群众组织的人越聚越多,大队部前聚集了二三百的群众,群情激愤。红造总的打出“坚决反对**我红造总战士!”的大幅标语。捍卫团的打出“捍卫无产阶级专政,镇压反革命分子!”的大幅标语。两派闹得不可开交,闹嚷嚷一片如开大会一样。局面一直持续到下午三四点钟,伍名堂被放了出来。红造总的群众用担架抬着伍名堂,簇拥着欢呼着朝伍庄涌去。韩拴紧像一个得胜还朝的大英雄,意气风发,指挥大家给伍名堂找医生治伤,安排生活。好在伍名堂是外伤,并不危及生命,修养了三四个月慢慢的就好了。

 

事后,社员们把杆草黄埋在麦场外的一块地边上,起了一个坟。有人还做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刻有五个大字:“杆草黄之墓。”时间久了,那块地的名字就叫马坟。

因为没有线索,没有证据,加上时局混乱,杆草黄大辕马投毒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绝少有人再提起,彻彻底底被人们淡忘了,只有冤死的杆草黄灵魂不死。常常有人在更深人静的时分,听见杆草黄撒欢的马蹄声嘶鸣声,依旧那么清晰,那么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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