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小小说）

午后，贵爷爷对我说：“胖仔，今后晌爷爷带你去大郭相亲，穿身好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

当时，是我高中毕业回乡的第四个年头。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回乡参加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穷苦累自不在话下，可是政治压力让人不堪忍受。由于父亲有“历史问题”，我的婚姻问题成了老大难问题。当时，有人比喻我们这些家庭好比“火坑”，你想，既是火坑，水深火热，能有哪个敢跳啊！说媒的也不少，可是一涉及这个问题就卡壳了，说一个失败一个。按我们当时农村的情况，眼看看到了“过岗”的年龄了。所谓“过岗”，就是男孩子到了二十四五岁说不上媳妇，就再也不好说媳妇了。邻居贵爷爷对我特别好，常说：“这么好的小伙子我不信找不到媳妇，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们略微收拾一番就上路了。路上，贵爷爷给我说，他这次给我说的姑娘妮子是宋刘店的人，离我们村三十多里地呢。可是相亲的地方却是大郭他表弟家，离我们村才一二里路。姑娘是他表弟的一个远亲，来走亲戚，这不正好嘛。一家女百家问，反正姑娘家是要嫁人的。

到了大郭贵爷爷他表弟家，他表弟表弟媳妇已经在门口迎候了。贵爷爷把我介绍给他们，给我说：“叫姥爷姥姥吧。”我叫了“姥姥姥爷”，大家寒暄一番。贵爷爷给我说：“我和你姥爷到东屋喝两盅，你去堂屋和妮子说话吧。”姥姥则忙着下灶火去给他们炒下酒菜。

走进堂屋，看见屋里站着一个姑娘，见我进来，说了句“你来啦？”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招呼我坐在椅子上，和她隔了一张桌子。我打量一下她，见她长相一般般，眼睛有点小，不知道什么地方看着别扭。个头还算可以，只是身子骨太削瘦，胸脯一马平川，完全是一个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半大妮子，恰好她叫妮子。

老半晌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还是妮子大方，先给我说话。她说她打小没了娘，两个弟弟都是她带大的。她今年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岁。原本不打算这么早找人家的，可是姥姥姥爷热心肠，不能抹了老人家的面子。随后细细盘问我的情况。嘿！莫看年纪不大，心眼还蛮多，鬼精鬼精的。问我家里几口人，都些什么人？劳动力多不多，粮食够不够吃？说我高中毕业，为什么没有出去找个工作干干？问我在生产队都干什么，今后有什么打算？比查户口的问得还详细。说实话，问得我有点反感，但还是忍住性子回答。特别是我父亲的情况，我反复给她说了几遍，免得将来落人话柄。我当时的心境，是相亲相怕了。即使人材长相不太满意，女方同意也就那么将就了。有人开玩笑说我这种情况，只要是个女的是个活的就行。

最后她主动给我说，见到我很满意。问我：“家里拢共三四间房，家里人那么多，结了婚咱住在哪里？”我说：“俗话说，喂起猪打起圈，娶起媳妇管起饭。没有房子不会再盖吗？”她没有再言语。停了一会，她说：“就这样吧，回去我给老人商量商量，你回家等信吧。”

我一听这话，知道是托辞，这一次相亲又失败了。不过，一开始她也没有燃起我多大热情，也就无所谓悲喜了。我和贵爷爷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两年后，我在村东头公路上碰见大郭姥姥，得知了妮子的情况。就在我们相亲不久，她被人骗卖到山区，挣扎盘桓了一年多才逃了回来。姥姥说：“妮子有点后悔，说当初不如答应了你，免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忙笑着说：“别······别······我的孩子都快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