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做钟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烟台挂钟，家里没有表看时间，偏偏我上小学时有早自习。到五年级时，因为村里缺少老师，爸爸有一天早晨不由分说就把我领到了南村的小学里，硬生生地放下，当时老师是不同意的。

       班主任是小矮个儿，嗓门却很大。据说，他得了癌，是蛋蛋上的。那时的他已经手术了，现在想想，不知他当时是不是还留着蛋蛋。他留着长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见人好像在笑，也好像在笑话你。

       没几天，我就被他骂了。早自习，我从家里紧赶慢赶，教室里已坐满了人。“哇哇哇”教室里一片读书声，我迟到了。站在教室门口，只见他正在黑板上写着字。我报了一声告，刚迈进一步，他猛一回头，目光像一把剑，右手臂顺势用力向外一指，半斜着身子，毫不留情地罚我站在门外。我心里一紧，咯噔一下，心想坏了，这下要挨训了。果不出所料，我受到了上学以来最严厉的一次训斥，以至于到今天还深深地刻在记忆里。我开始还强调了一点理由，现在已记不起来了，大概是睡过了头之类的，是老师最讨厌的辩解了。在他强大、严厉的声势下，我没有强调的理由了。眼泪叭啦叭啦地流了下来，第一次因为迟到而被批得哭鼻子流水。

       从那以后，我就长了教训，刚一醒来，就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背起书包就要上学。

       母亲这时跟着醒了，朦胧中道：“上学？到点了？”

       我答应着，估计是时候了，因为我睡醒了。

       母亲说，还不能到点吧，我看看星星。

       我们一起来到院子里，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勺子星，正在西南方较高的位置，以家墙院外那高大的白杨为参照物，她说：“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月亮、星星，早晨的凉风，风中晃动的树叶，这一切，与一位仰头看天估计时间的母亲，和一位因怕迟到而挨训的要强少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劝我不必早去，但是，当我想起老师凶巴巴的脸，那刺耳的叫骂声好像又在耳边响起来。

       不行，我得去。

       不容母亲劝说，我抬起脚就走，打开关着的门闩，毫不犹豫地走出家门。

       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清冷的月亮照着小村庄，连狗都停止了叫声。胡同在这时显得格外深，因为前面屋子的阻挡，月光投射下来的光亮只在后屋南院墙上白惨惨地反射着微弱的光。我窸窣的脚步声在胡同口里轻轻地传着回响，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小石子咯着脚板，土块绊着脚，什么都不管了，只那“嚓嚓”的脚步声和自己心跳的声音格外清楚。

       学校离家有三四里，在前面的村子最南面，学校再往南就是山了，四面是高高的白杨树、柳树，学校离村民居住的村庄还有半里。和我一起在外村读的还有两位同学。我先到了高玉欣家，他家与我家隔两条街，我在西头住，他家在东头住。我穿过胡同，到他家门外。喊了一声，没人应。我踩着他家墙外的粪堆，又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家里传来他父亲如雷的鼾声。我又到了村最东面的高玉国家，他家也是在睡觉。

       没有回答的，我自己一个人又走到南村，叫卢宝明。卢宝明是班是的学习佼佼者，他母亲早就去世了。我大喊着他的名字，也一样没有人回应。没办法了，我只能一个人去学校。但是当我走到村外，看到月光下的学校静静得像睡着了的一位老人，安静祥和，教室的灯没有如我想像的那样亮起，老师的办公室也没有亮灯。我来早了。

       没有别的可去，我只得校园外傻站着，直到天亮了，门开了。我算是第一个来到教室的。

       我的故事很快被同学们知道了，大家都好奇我怎么这么早却不害怕。

       家里没有表，我还得天天早起看星星。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也会看天了，只要天有亮光的感觉，时间就是差不多了，该上学了。

       感谢母亲，那段日子里一直陪我起来看星星，分辨星星的位置，估计时间的早晚，使我在那段时间在心灵深处没有感到绝望，没有放弃学业。

       感谢我的小学老师周茂平，是他的严厉训责，让我有了时间概念，知道在早自习的时候一定不要迟到。也从那时提高了我的学习成绩。

感谢苦难的生活，没有昨天的磨砺，也许不会有今天的许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