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日记(4)

热度 3已有 181 次阅读2014-10-29 12:18 |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日记

4

    令人讨厌的汽笛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说起讨厌倒不是因为它雷爆人的音量而是它鸣响的时间点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对于一个在大海上航行了10多年的人来说当然习惯那种雷爆人的音量。

    我摸到手机按下圆键屏幕闪出蓝光指示“710分”,还有一条流动的光带由左至右从“滑动来解锁”五个小字上闪过。我骂了一句后扭过头又昏睡过去。“滑动来解锁”的密码背后隐藏着现代人手机里的秘密,当然我也是善于隐藏这种小秘密的现代人中的一个。

     750分,当手机里《致爱丽丝》的闹铃声再次响起时我立刻从床上像猴子一样窜起来光着屁股拉开窗帘向港口望去。我总是对于自己设定的时间充满着兴奋,特别是在某种重要时刻,比如要出海的今天。我的阳物在身下黑乎乎地晃来晃去打了几下大腿的皮肉并对我的起跳多少有些影响,这让我有些不快进而又开始羡慕猴子们的生殖器那么小他们可以毫无忌惮地在林间跳跃而不受影响。人类的进化使它们得到了一些东西同时又丧失了一些东西,好像是原始的文明其实更像文明的原始。

    “森丸”号货轮的桅杆上飘扬着“备航离码头”两面信号旗,码头和船艏甲板上有几个水手已经忙碌起来,帆缆长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端,头戴安全帽手持对讲机指挥着水手们将加固船体的缆绳依次解掉,只留下前后各一根,这样的“单绑”意味着船要在半小时内离码头出港,“单绑”完毕后他对着对讲机说着什么,不用听就知道他是向身后200多米外站在三层甲板上的大副汇报。预定的3000个标有“CSCL”字母的集装箱已经在吊装完毕,想必“森丸”号前端的球鼻首已经没入水中。那样子总像河边一头低头喝水的老牛。

    看着这样的景象我又立刻兴奋起来,我迅速走进卫生间绷紧小腹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排空体内的尿液,滋滋的白沫中似乎还残留着昨晚喝下的瓦伦丁黑啤味,接着我在10分钟之内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块面包奔出房间,810分我已准时赶到航海室船长位置坐下,各部门像往常一样依次向我报告了航行准备情况,得知一切正常后我指示大副向港区海事中心联系出港。

    “森丸”号出港时的汽笛声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怒吼,“突突”的机器轰鸣传来,它用船艉的巨大螺旋桨将海低的污泥掀起。随后像一头庞大的怪兽向海洋深处缓缓游去。

    在它转身的那一刻我站起来望着船员公寓二层处我的房间。外墙上涂满了一朵朵橘红,亮黄,青绿的太阳花,这些彩绘正出自你之手,当你用灵巧的双手画出那片色彩斑斓的太阳花海,这个临时的单身公寓顿时有了家的感觉,虽然我真正的家远在M市的闹市之内。从此每次出航前我都会向它们告别如同向你告别,每次回港它们都会向我挥手致意如同你向我挥手致意。于是这些“太阳花”成了只有我能看懂的“信号旗”。你总是善于用极其微小的事物创造丰盛的温暖,那种温暖的所在我称之为“家”,也许是漂泊太久而特别渴望它所以我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疯似的爱上你。

    航海室以液压舵轮为中心,这种液压舵轮操作十分简便但是变得十分温顺,与之相比我更喜欢老式链条舵轮,它们的直径要大数倍于此而且转动起来哗啦啦作响,转动它驾驶船舶让人感觉像在驯服一匹性格暴躁的野马,使人顿生加勒比海盗式的粗狂感,而现代造船工艺制造出的舵轮小的可怜仿佛一个盘子,握在手里十分寒酸,让人连握一握的欲望都没有了。由此我又反问自己难道要回到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不成?人真是奇怪的有病的生物。至少我看起来是。

    在这样餐盘样子的舵轮左右分列着雷达,VHFVery High Frequency,海上通联无线电波,作用距离达24海里),声纳,全球定位导航系统,通信系统,电子海图等各类航海仪器,它们滴滴嗡嗡地发出工作时的叫声。

    甚高频是海上航行时除了哗哗的海浪声之外听的最多声响,因此它有幸成为枯燥航程中一种不错的消遣,它窄小如手机的屏幕指示着数字“16”,那是海上国际频道,时而传来两船交汇的避让对话比如“森丸号请问你什么动态森丸号我同你会绿灯森丸号我过你船尾….”诸如此类是最常出现的声音。

    当我们驶离大陆,进入预定的深水航线时,VHF喇叭由于船舶密度的减少而变得相对安静。国际航船开始陆续出现了,偶尔会传来几句英语的交流,那样的交流总是因为说的太快或者信号不好而让人难解其意。

     记得过了一会儿是两个人用江浙一带的口音对骂,大概是相互避让时沟通不畅,之所以断定是江浙口音因为他们叽里呱啦像是在说日语。

    接着是长时间的安静。大船一旦进入预定航线航海室值班的人就只剩下大副和操舵手,其余的人都轮班睡觉,大家都不说话使这种安静变得更加安静。

    我由于没有丝毫困意就找出一本书来读。

    又过了一会,VHF喇叭先是一阵滋滋啦啦,接着断断续续地传出一首老歌,我听得出是徐克电影《青蛇》的主题曲《流光飞舞》,我和大副同时摇摇头交换了一下苦笑的眼神,我们都知道那是在茫茫大海上24海里之内某条船某个无聊的人按着高频的送话按钮播放自己此时想听的歌曲,这种情况倒也常见。对于这种占用共用频道而自己消遣的人大家总会嗤之以鼻。可是尽管如此那一句句黄霑先生写的歌词倒的确让人听得心肺舒畅。

 

                           半冷半暖秋天

                       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

                       半醉半醒之间

                       再忍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

                       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喜欢这首歌?”我问身边的大副。

    “蛮好听到的。”他回答。

    “唔。”我继续翻读手中的书。

    “嗯。”他继续望着远处的海面。

 

    那一刻捧在我手上的是张贤亮的《习惯死亡》,他刚刚去世我便试着用他写《习惯死亡》的笔法每晚在电脑前敲打出不是日记更不是小说的所谓篇目,这种佶倨聱牙式的缅怀说到底只是为了记录和回忆与你有关的事物,所谓有关的事物包罗世间万象,我所见到的世间万象本来只是世间万象本身,只有和你发生联系时才变成了“与你有关的事物”,比如这首在茫茫大海是经由VHF断断续续播放的仿佛异度空间传来的歌曲《流光飞舞》,我第一次听是你推荐的,接着我们一起看了徐克的电影《青蛇》,看完电影后你说了一句话,仅仅一句——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3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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