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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市国际机场大厅里，你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在人群中穿行，L先生拖着另一个稍小却更加沉重的箱子跟在你身后，你们一起向拖运柜台走去，前面还有四五个人在排队于是你们停下来相视一笑，同样戴着近视眼镜的你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协调与般配。在你的黑框镜片背后，仍有刚才因分别的伤心而哭泣的泪痕。

    现在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办理托运随后过安检的时刻，你们是提前了3个小时出发的，高速公路上也经历了一些不可避免的拥堵，好在还是安全到达了，在拥堵的时分你用手机给我发了一条讯息说你感觉自己正处在遍地甲壳虫的世界，那些车辆像极了甲壳虫，在拥挤的洞穴通道里相互喷着毒气。

      我收到后感觉一阵恶心却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给予你安慰，想说也许到了大洋彼岸那里的空气好环境好如果能留下来就留下生活好了，但由于实在违心还是敷衍着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我还是自私的，我还是盼望着你早日归来的。

     虽然你赋予了一年的时间如此深刻而丰富的意义。

    你可能万万没有想到我同样开着一辆车子行进在同一条机场高速上，我正是那污秽的甲壳虫的其中一只。很抱歉我没能按照你说的不来机场送你，我想还是远远地望着你，多看你一眼总归是好的，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就能省出许多麻烦。

    事物总有一些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有生之年我似乎总是以这样的方式丈量着现实的脚步。更进一步的想法是人定胜天事情总能得到妥善解决，记得年轻时这样的想法最浓，简直可以说认定它是世间真理，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和腹部赘肉的增加，我才开始渐渐明白，完美之事总归并不存在，残缺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想到这一点总让我的心头涌起无限的悲怆之感。

    如今我站在落地玻璃前像间谍似地看着你们相拥而别，L先生再次拥抱了你，你也再次拥抱了他，有一些闪亮的光波躲在你们透明的眼镜镜片后面。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使得面前的那扇玻璃窗显得更加模糊，顿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从未知的某处袭来，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晃动起来，渐渐地混成一块，像黏糊糊的白粥。匆匆赶路的旅客纷纷化成一粒粒模糊的米粒，他们相互粘连着，晃动着，遵循着一个似无规律的方向。

    那一刻我意识到你走进安检门以后将是我看到你的最后一眼。那一刻我也同样感受到了自己的荒诞不经。以至于在事后的回忆里我一直无法确定那天我到底是否去过机场，是否真的站在一扇玻璃窗外看着你走进安检门。那一刻我也觉得从那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远远地站在某处望着你，而面前总隔着一道空气制成的玻璃门，玻璃再纯净总归是玻璃，所有的光线总需穿过“这层物质”才能到达目的地，因此我称那样的阻隔为“空气门”，它们像生活中的种种障碍一样，似在眼前而又无法握在手中，也像无论如何努力文字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心灵深处。

    在你走进安检门以后我也走了，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脆弱，想必你如果真的知道我在那里肯定会生气甚至勃然大怒，我也觉得在逐步步入大叔年纪的我仍然如此幼稚真的可笑甚至可悲。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在你走进安检门以后给我发了一条“我走啦”的讯息后想要给你打电话，我回复说我打电话给你吧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因为我知道此后想要再听到你的声音恐怕有些难度，要知道此前我们几乎是常常煲着电话粥似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你还是回答说算了，怕是要哭，一说到你要再次哭出来我的心像一阵风似地掠过丝丝刺痛，我马上说算了，还是不要打了，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

    紧接着我开着车行驶在返回的高速公路上，大概是因为高峰期已过或者是经过偏僻路段的缘故，整条高速公路上只有我一辆车在飞驰，于是梦境般的色彩再次袭来，为了确定不是梦境我放慢了车速到80码，并将驾驶位的车窗摇低了五公分，风立刻灌进来吹干了脸颊上刚刚淌下的泪水。太阳光很强烈，让那个下午不像是深秋而像是初夏。光线满满地洒进车内，暖洋洋地，让一切都漂浮起来，我无法确定那样的梦境色彩到底是得到了强化还是减弱。

    那时我需要一些清凉的东西来安抚一下身心的强烈摇撼，我想到了冰镇啤酒但显然不合时宜，还有十多公里的路要开，再说高速公路上哪里会有冰镇啤酒销售，思绪飞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你，我想起了我曾经给你写过的一首诗《高山鸢尾》，这才想起妞妞正是高山鸢尾般的女子。高山鸢尾蕴涵着天山雪莲般的冰雪气息如同你的冰雪聪颖，记得你常说你最喜欢的人物是金庸笔下的赵敏和黄蓉，我回想了一下确有很大一部分相似之处，不同之处在于你修长的身体和包裹在牛仔裤下圆润的曲线以及由此激发出的冷艳情欲，想到这时我心头顿时拂过一丝让人冷静的凉意同时伴着肉体深处的某种骚动。

    说起《高山鸢尾》，我又想起那时我们才刚刚认识。我手握着方向盘不愿多想，那些关于初见的回忆，心底里也莫名其妙地排斥着“一如初见”的鬼话。

    那天晚上我给自己灌了几听冰镇啤酒方才入睡，夜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黑色的大鸟，翅膀上沾着已经硬化的血污朝一座雪山飞去。

    ——然后呢，然后梦就没有了。或者早已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