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牛二军会烧稀饭还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学会的，那时候还没有收割机进村割麦子。到麦子熟的时候，牛栓和杨麦草会一大早起来到地里割麦子，根本顾不上给还在上学的牛二军做饭。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牛大军上高中住校，牛二军早上一放学回家就自己学着烧稀饭。这一次他烧稀饭烧得很认真。牛栓的意外死亡对牛二军来说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杨麦草喝过了牛二军烧的稀饭，感觉精神多了。她含着泪水对牛二军说：“二军啊，妈把你拖累了！”牛二军看着母亲的泪眼说：“妈，你别说这样的话，是我拖累了你和我爸！如果当初我不上大学，我爸也不会为我上学常年出门打工，也不会······”说着说着牛二军便说不下去了，他只感到自己就是罪人。杨麦草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哽咽地说：“老天爷不长眼啊！牛堡村就出了你一个大学生，我和你爸不知道有多高兴啊！谁知道老天爷就这么狠心，叫你爸就早早走了啊······”说着母子两人大声出起来。哭归哭伤心归伤心，生活还得继续。杨麦草擦了眼泪说：“二军，不哭了！你爸就是这命！你还得好好找工作，要不然你爸死得太不值了！”牛二军听了母亲的话，擦了眼泪说：“妈，我知道了，你让我在家多待几天吧，我不忍心你一个人在家收庄稼！”杨麦草说：“你傻啊！我才五十多岁，地里的活我能干了，你待在家里不是白白耽搁时间吗？找工作要紧！”牛二军说：“我总得过了我爸的‘头七’吧！”杨麦草说：“你在家待了几天了，明天你哥回来了，你后天就回学校去。家里有你哥照看，你就放心找工作吧！”牛二军还要说什么，杨麦草又说：“啥话都别说了！等一会你去找一下你强娃叔当面谢一下他帮咱拉麦子，再问一下他有时间了给咱把厨房收拾一下！”牛二军说：“不用麻烦我强娃叔了，我给咱收拾厨房！”杨麦草说：“你干不了这活，还是让你强娃叔帮忙收拾！”

      牛二军只好出门找牛强娃。杨麦草又感到头疼，全身发冷，她想是不是刚才淋雨感冒了。她想去村卫生室买点药，可又想着牛二军回来了找不到她，于是她又躺下等二军回来。电话铃响了，是大军打来的。杨麦草接通了电话，牛大军在电话里说：“妈，今下午让二军给我爸‘打怕怕’，我回不来了！”杨麦草说：“等会二军就去坟里，我问你和宋华妮的爸妈咋说的？”牛大军说：“她爸妈没说啥，就是她嫂子说让我在县城买房！”杨麦草听了牛大军的话，愣了一下说：“宋华妮是啥态度？”牛大军说：“宋华妮说只要付了首付，她和我共同还贷款！”杨麦草想了想说：“大军呀，妈不知道买房是咋买，咱家里实在没钱啊！二军上学的贷款还没还呢，你和宋华妮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过了这段时间再说！”牛大军说：“妈，咱家的情况我心里清楚，可现在结婚就流行在县城买房，我也在想这事该咋办！”杨麦草想了想说：“只要你和宋华妮愿意就先把房看好，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你爸的赔偿款买房！”牛大军说：“妈，买房的事先不着急，明天我回来了再给你慢慢说！”杨麦草说：“那你明天回来再说！”说完便放下电话，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大军结婚买房得多少钱？二军上学的贷款还没还完，村里人中毒住院的花费不知道得多少钱？家里实在没钱啊！大军眼看着就到了结婚的年龄，总不能因为买房就把娃的婚事耽搁了。杨麦草越想越头疼，又感觉全身发冷，她想是不是发烧了。

      雨停之后的牛堡村村人已经三三两两地围起来闲聊。在这麦子还没有完全熟透，秋庄稼还没有下种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牛堡村村民是没什么农活的。收割机已经将大多数牛堡村村民从土地里解放出来，在雨过天晴之后的凉爽空气里，闲聊是再舒服不过的事了。

       牛柱子此时正眉飞色舞地向大家讲牛二军在南原镇交警队要摩托车的事，他将牛二军和交警队的队长之间的对话描述得精彩绝伦，听得大家不由得夸牛二军了不起，敢和交警论理。钱枣花听牛柱子说得正起劲的时候问牛柱子：“你说二军当真问交警凭啥罚款？”牛柱子说：“那当然了，我就在当面！二军在队长办公室问队长的！”说着就模仿牛二军的样子说：“队长，你凭啥罚我两千块钱？一个旧摩托车都值不了一千块钱！你们开口就罚两千块钱······”钱枣花一听要罚两千块钱，急忙打断牛柱子的话，问牛柱子：“你说啥？要罚两千块钱？”牛柱子说：“你别急呀！我给你慢慢说！经过牛二军和队长的一番交涉，最后缴了一千块。二军本来是让我一毛钱都别缴，说他要把这事往上级反映！”钱枣花不由得又问：“那一千块钱你都认了？”牛柱子依然不急不慢地说：“要说这一千块钱我还真的佩服牛会计的，按说我这摩托车手续不全，让牛会计出了这一千块罚款，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可牛会计说，交警扣车是因为他让我送他去镇上的，就不要我管这事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出这一千块钱！”钱枣花一听这一千块钱是牛木出的，心里顿时不高兴了。她说了几句这是牛木该做的之类的客气话后，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钱枣花进了家门，一脸怒气地问牛木：“你给牛柱子的摩托车缴了罚款？”牛木先是一愣，然后说：“你听谁说的？我找镇上的李老三帮忙，根本就没缴罚款！”钱枣花哼了一声说：“牛柱子现在就在村道里正给别人学说你的能耐呢！还说你找李老三帮忙，都不如二军那两下子呢！”牛木说：“这牛柱子嘴里真是压不住一粒米！确实是我找李老三帮忙的，跟二军没任何关系！”钱枣花听了牛木的话，不屑地说：“这么说那一千块钱就是你出的了？要不是二军跑到交警队评理，那你是不是要出两千块？”牛木听着钱枣花的话，越听越生气 ，说：“这跟二军没任何关系！牛柱子现在在哪？我找他理论去！”说着就一跛一跛地朝出走，钱枣花却没急着跟出来，而是忙着在家翻箱倒柜地找钱去了，她得弄清楚牛木是从哪里拿的钱！

      牛柱子还在兴奋地给大家描述着牛二军是否真的了不起，牛木已经跛到他的身边，叫了一声：“柱子！”牛柱子回过头应声说：“牛会计来了，我把摩托车都从交警队骑回来了！二军真厉害，在交警队把队长问得都没啥说了！”说完还不忘再给牛木学一遍交警队队长的难堪表情。牛木看着牛柱子的样子挥了挥手说：“柱子，你来，咱俩在旁边说个事！”牛柱子看着牛木的脸色难看，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说：“牛会计，啥事吗？”说着两人就离开了人群。牛木说：“谁让你在村里胡说？说我给你缴了一千块罚款？”牛柱子愣愣地看着牛木说：“就是你给的呀！我给大家说你是个好人，交警队的罚款二话没说你全认了，二军也是好样的，为了我的摩托车专门去交警队评理！”牛木说：“好兄弟啊！你这嘴咋连一粒米都藏不住啊？我认了罚款就认了，你就别给大家说了，行不？”牛柱子满脸疑惑地问：“为啥不能说呀？这事你做得公道做得好，为啥不能说呢？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牛木说：“你知道啥呀？这一千块是我求人帮忙的，要不然得两千块啊！”牛柱子说：“所以我才说二军也厉害呀！他把队长问得都没话说了！”牛木听得是越说越说不清，他缓了一口气说：“二军和队长评理和给你少了一半罚款有啥关系？是我找镇上的李老三帮忙和队长说的！跟二军有啥关系？你清楚了吗？”牛柱子还是不清楚，说：“咋能没关系呢？不管有没有关系，反正少缴了一千块钱，这总是真的吧？再说了，牛堡村还没有一个人在交警队敢和队长评理呢！”牛木听着牛柱子的话真是心生无奈啊！这一千块钱罚款的事，本来他打算就不想让钱枣花知道，可谁能想到牛柱子却在村道里说得像传奇故事一样，还竟然说是牛二军的本事。牛木看着牛柱子的表情，心想这牛柱子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啥，怎么就说不清呢？只得转过身往回走。既然钱枣花已经知道了，还不如回去给钱枣花好好说说。

      牛木跛着脚低着头朝回去，心里还想着怎么给钱枣花说这一千块钱的事，嘴里还在嘟囔着牛柱子这张破嘴，正嘟囔着牛二军迎面过来，牛二军上前叫了一声：“大爸，你的腿好些了吧？”牛木应声抬头看了看牛二军，便想起牛柱子的刚才说的那些话，他想问一下牛二军是怎么和交警队长理论的，便问：“二军，我听说你今天中午去交警队找队长评理去了？”牛二军说：“我和柱子叔去的！我看不惯交警罚款就和他们评理了！”牛木看着牛二军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可真行啊！你知道不知道我从镇上找人和队长说好了？”牛二军愣愣地看着牛木说：“我不知道啊！这事还得找人说话吗？”牛木听牛二军这么说，心里还真是知道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甚至不知道和牛二军怎么说了，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说：“二军啊！你真是个学生娃啊！社会上的事不是你在学校里那么简单！”牛二军看着牛木的样子不解地说：“大爸，咋了？是我做的不对吗？反正那个交警队队长是没法给我说了！要不是柱子叔劝我不要说了，我非要让那个队长给我一个满意说法！”牛木想了想说：“算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工作了，凡事都要权衡一下，免得吃亏了！”牛二军说：“大爸，我已经决定不找工作了，还是回家种地吧！”牛木楞了一下一说：“你和你妈商量了吗?这么大的事不敢随随便便就决定了！”牛二军说：“我和我妈说了，她不同意，可我也不愿意我妈一个人在家种地，我爸不在了都是因为我上学害的。如果我再不帮我妈种地，这辈子心里都不安！”牛木说：“你的想法可能是对的，但你还得从长远角度想一想！”牛二军说：“我想了这几天，已经想好了。我妈一个人在家太不容易了，就像今天她一个人割麦子，两三分地的麦子，她一个人连割带拉忙了整整一个早上。要不是强娃叔帮忙，她一个人咋把麦子拉回来呀？下午又下了暴雨，晒在公路上的麦子又淋了雨，还是强娃叔帮忙，现在家里的厨房又漏雨，我妈一个人没法修，才让我去找强娃叔帮忙，想到这些，我觉得还是回家种地，让我妈也歇一歇！”牛木听了牛二军的话，想了想说：“以后家里有啥事，你就给我说，总不能老麻烦你强娃叔吧？”牛二军说：“你不是被菊梅婶咬了吗？我想你也要养伤才没找你帮忙。再说了，强娃叔是主动来帮忙的，我妈让我好好谢一下强娃叔！”牛木说：“提起菊梅，我满肚子的火！你有时间了到镇卫生院看看中毒的人咋样了，能出院就尽量出院！”牛二军说：“在镇卫生院住院的基本都能出院了，主要是菊梅婶的孙子还在县医院，我哥在县医院照看着！”牛木说：“这就好，只要没出大事比啥都好！”说着就跛着脚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