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架子车的麦子很快就卸完了。杨麦草像是自言自语：“这沟边的地不保墒，三分来地的麦子也打不了几斤粮食！”牛强娃看了看卸在地上的麦子说：“这沟边的地没人种，你偏要种，打的粮食都不够种子钱！”杨麦草咳了一声说：“这地要是不种了那不就荒了吗？”牛强娃说：“牛堡村现在的地有多少都荒着呢！年轻人都不愿种地，更何况还有多少地就根本没法让收割机收！”杨麦草说：“今年的收割机还没来吧？也不知道收割一亩地多少钱！”牛强娃说：“看麦子熟得这样子，收割机可能这几天就来了吧，价钱我估计和去年差不多吧！”两人说着就收拾好麦子，杨麦草就要拉起架子车往回走。牛强娃说：“让我拉架子车吧！你这几天也够劳累的了！”杨麦草无奈地说：“没办法呀！本来还想歇几天，可眼看着麦子就要熟了，我一个女人家，不提前动手割麦子，恐怕收割机来了我就顾不上这沟边的麦子了！”牛强娃说：“你说得也是，你一个女人家种庄稼确实不容易！”杨麦草听着牛强娃的话，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用手悄悄地擦掉了眼眶里的泪水，表情也变得凝重了。

      即使她心里再苦，还有谁会替她着想呢？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流泪了。钱枣花却不知道啥时候来到了公路边，她看着杨麦草和牛强娃在公路边说着话，便上前说：“强娃，你这是割的那块地的麦子？”牛强娃说：“我还没割麦子呢！我是帮忙给麦草嫂子拉麦子！”杨麦草迅速擦掉泪水说：“这是沟边的麦子，趁收割机还没来，我先把这几分地麦子割了！”钱枣花看着杨麦草的样子说：“我咋看你像是哭过一样？”牛强娃赶紧说：“她可能是想到以后再没人给她割麦子了，心里难受吧！”钱枣花斜了一下牛强娃，又迅速地转动着眼珠子，盯着杨麦草看了一下，凭着女人特有的感觉说：“原来是因为这事啊！我还以为是咋了呢！这有啥哭的？这不是还有强娃帮忙吗？”杨麦草听了钱枣花的话没有看钱枣花，也没说一句话，急匆匆地朝回走了。牛强娃看了一眼钱枣花说：“你得是也去镇上要摩托车去？”钱枣花哼了一声说：“你牛木哥就爱管闲事！他刚才走的时候忘了带手机，这不，我是给他送手机来了，他不带手机，万一有个啥事咋联系他呀？”牛强娃说：“牛会计刚走！”说着用手指着远处的牛木说：“还没走远呢！”钱枣花说：“你说你牛木哥脑子得是有毛病呢？一大早就和我吵吵，真是气死我了！”牛强娃好奇地问：“吵吵啥呢？你看牛会计也够倒霉的了！叫菊梅把腿咬了！全村人都在议论呢！”钱枣花气愤地说：“有啥议论的？这些人吃饱了就嚼舌头，牛堡村人就爱看别人家的笑话！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忙着呢！”说着就急急忙忙追赶牛木去了。牛强娃便拉起架子车唱着秦腔朝村子里走去。

      钱枣花几乎是一口气追上了牛木。牛木看着钱枣花气喘吁吁的样子说：“你跑来干啥呀？”钱枣花说：“你忘了带手机，我给你送手机来了！你一大早就烦得跟下蛋的母鸡一样，谁是把你咋了？”牛木不耐烦地说：“把手机拿来！我正要给李老三打电话呢！”钱枣花说：“你现在就打，问一下倩倩的事！”牛木一听又是倩倩工作的事，心里不由得又烦躁了，说：“倩倩的事我知道咋办！你还有啥话说吗？没啥话说了就回去！”钱枣花也烦了，说：“一说到倩倩的事你就烦了！我不说这事了，我说杨麦草的事行吧？”牛木说：“麦草的事？麦草有啥事？”钱枣花眼珠子转得想陀螺一样，说：“你没看见麦草让强娃帮忙拉麦子吗？”牛木说：“看见了！强娃帮忙拉麦子有啥稀奇的？”钱枣花说：“那你看见麦草哭了吗？”牛木不以为然地说：“哭啥呢？”钱枣花笑着说：“你妈真会给你起名字，叫个牛木，真是榆木疙瘩！你不想想，强娃是啥人？他会白白给谁帮忙吗？他是啥德行你不知道吗？他不是因为牛栓死了，麦草成了寡妇，他愿意心甘情愿地给麦草帮忙拉麦子吗？”牛木听着钱枣花怪腔怪调的话，顿时就恼了，说：“你整天就爱说三道四，好歹牛栓是我亲兄弟！昨天他才入土，今天你就说闲话！你还嫌事不多吗？”钱枣花冷笑一声说：“哎呀，你现在又替死人叫冤呢？这些年牛栓把你当亲哥看待了吗？杨麦草把你当亲哥看待了吗？你妈在世的时候，牛栓两口子侍候过几天？你妈不在了，他两口子就把老房子占了！你要知道，老房子的庄基要多大的面积啊？咱现在的房有多大的面积？”牛木迅速地打断了钱枣花的话说：“当初，我妈在世的时候，咱俩先结的婚，你嫌老房子太烂了，说要新房，当时咱就分家另过了！老房子就留给牛栓了，这有啥想不通的呢？”钱枣花说：“那为啥牛栓不侍候你妈呢？你妈为啥要跟你过呢？”牛木说：“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提这些事有意思吗？当初我妈不是帮我照看牛涛吗？”钱枣花不依不饶接着说：“那我进了你家大门，你妈为啥还不跟牛栓过呢？”牛木很不耐烦地说：“牛涛不是离不开我妈吗？还不是你说让我妈留下来照看牛涛吗？你忘了？”钱枣花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当时就是随便地一说，你妈就真的留下来了，害得我落个虐待婆婆的名声！”牛木叹了一声说：“这些事你以后就不要说了！我妈不在世好多年了，现在我兄弟又不在了，两个侄子还没成家呢！麦草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咋过呢！你就不要说闲话了！”钱枣花说：“你说得轻巧！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你啥时候替我和倩倩想过？我看你就没把我娘俩当回事！”牛木说：“你咋越来越会胡搅蛮缠了？涛涛和倩倩就是手心手背，我咋能心里没数呢？”钱枣花还要说什么，牛木却倔强地说：“你赶快回去！我还要急着赶到镇上给牛柱子要摩托车呢！”说着便跛着脚走了。钱枣花气得胡骂一通，却也奈何不了牛木，牛木还是跛着脚头也没回一下，只顾着朝镇上走去。

      钱枣花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她甚至咒骂牛木不得好死，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路过杨麦草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牛强娃、刘香娥、杨麦草、牛巧巧、牛二军五个人围在院子里吃饭的情景，这是什么样的情景？刘香娥喜笑颜开地忙着给牛二军夹菜又是给杨麦草夹菜。牛强娃更是得意地喝起酒来，俨然是儿女亲家串门的景象。此时的钱枣花心里很不是滋味，牛涛不是亲生的而且常年不回家，牛倩虽是亲生的，可比起牛巧巧来还差那么一点，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牛木对她总是那么不耐烦，好像见不得她似的。而杨麦草虽说成了寡妇，可是还有牛强娃和刘香娥的关心，再加上牛大军和牛二军两个儿子是牛堡村人公认的最懂事的最有出息的，想到这里，钱枣花又有什么呢？她只有满腹的牢骚、嫉妒和气愤，她恨不得走上前去哄散这伙人。可她想了想，这牛强娃为啥要给杨麦草拉麦子呢？肯定是有原因的。在她眼里牛强娃是没有什么好德行的，莫非牛强娃有其他想法？这牛栓刚死，杨麦草也不想想别人会说闲话，竟然让德行不好的牛强娃帮忙拉麦子，这又是为啥呢？钱枣花想不通，却不由得钻牛角尖地东想西想，她想来想去，不是急着回家，而是去找牛先生说说这事。

      钱枣花似乎是发现了牛堡村惊天大秘密一般，神色严肃步伐急促地朝牛先生家走去，就在她快要走到牛先生家门口时，牛踅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牛踅为什么会在村里。自从牛踅拍了牛二军一砖跑了之后，再没看见牛踅回过村，谁知道牛踅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牛踅挡了一下钱枣花说：“钱枣花，你急匆匆地干啥去？”牛踅这一声是很严肃的，钱枣花不由得楞了一下说：“牛踅，你管我干啥去！”牛踅阴阴地一笑说：“钱枣花呀钱枣花，你都五十岁的人了，穿得这么时髦，得是和谁见面去呀？”钱枣花脸一红说：“你嘴巴说话干净一点！”牛踅不急不恼地说：“牛木老了，不中用了吧！一大早就一瘸一拐地到镇上干啥去了？我给你说，牛栓是个好人，死得太可惜了！我跟牛栓无冤无仇，村里人都知道我为啥挡住牛栓的尸首不让进村，就是和你家牛木有过结！我明人不做暗事，牛木做的事能摆到桌面上说吗？他为了你这个狐狸精把他妈都气死了，又为了当村干部把牛大道气死了，现在又为了公路边的几分地硬不愿意把牛栓埋到公路边，逼得杨麦草把牛栓埋在了牛眼泉边！牛堡村几代人都是吃牛眼泉的水，这让村里人咋看待杨麦草呢？他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愿意帮一下，你说他这种人，我牛踅能看在眼里吗？”钱枣花一听牛踅这么数落牛木，心里顿时恼了，说：“牛踅，你是啥东西？你就是土匪是流氓！当了村主任，恨不得想把牛堡村所有人都揭一层皮！你凭啥说牛木不让杨麦草把牛栓埋在牛眼泉边？你听谁胡说的？”牛踅笑着点了一支烟说：“谁都不用说，长个脑袋的人都能想到！牛堡村几代人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死了会埋在牛眼泉边的，谁都不愿落个挨骂的名，难道杨麦草不知道这个吗？你家公路边有几分地，为啥不愿和杨麦草换地？牛木肯定想着公路边盖房方便，他的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还用别人说吗？”说完得意地吐着烟圈。钱枣花一时半会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急得脸胀得通红，几乎要将刚涂抹的胭脂胀得掉下来。她气得像没了头的苍蝇一般不知如何是好。急躁中终于说了一句：“牛踅，你不要太猖狂了！牛二军迟早要找你算账的！”牛踅被她这一句话说得扔了烟头，又用脚狠狠地踩了上去，说：“二军算个啥东西？我拍他一砖算是轻的！实话说吧，他就是个学生娃啥都不懂，他咋知道我挡他爸的尸首是为啥。在牛堡村，我牛踅还没怕过谁呢！”钱枣花说：“你不要把话说绝了！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牛踅瞪了眼睛说：“你骂谁呢？”钱枣花说：“我想骂谁就骂谁！”牛踅说：“你这个骚婆娘！小心你这张嘴我给你拍烂了！”钱枣花一听牛踅骂她是是骚婆娘，走上前就抡起胳膊要扇牛踅一个嘴巴，牛踅却迅速抓住钱枣花的胳膊说：“你就是个骚婆娘！我就骂你是个骚婆娘，你能把我咋了？”钱枣花气得满嘴胡骂，可胳膊却被牛踅紧紧抓住，怎么也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她便向牛踅吐了一口唾沫，牛踅恼怒地擦掉唾沫，骂了一句：“我打烂你这张臭嘴！”说着就扬起手扇了钱枣花一个响亮的嘴巴。

      钱枣花怎么也没想到牛踅真的就扇了她一个响亮的嘴巴，顿时就委屈地大喊大叫，像疯了一样骂起牛踅的祖宗八代。牛踅却毫不客气地又给了钱枣花一个大嘴巴，两人便厮打开来。牛先生从家里出来急忙将两人拉开，钱枣花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地骂牛踅。没几分钟，村道里便围了好几个人，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钱枣花杀猪般的嚎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