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三题

             杨 友

          大辫子乔雅

乔雅不仅容貌俊秀，又有一头乌黑油亮的美发，飘飘洒洒，飞天女神似的。

乔雅把秀发梳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从脑后一直垂到臀下小腿的弯曲处。走起路来，长长的大辫子一抖一抖的，抖出风情万种，无穷魅力。

美丽的大辫子使多少男人梦寐思服，更让女伴们嫉羡不已，乔雅没有理由不为这美丽的大辫子骄傲。追求乔雅的男人趋之若骛，乔雅几经“筛选”最后选定了本单位办公室秘书韩风。韩风潇洒倜傥人才一表，又对乔雅的大辫子迷恋得神思飘逸。乔雅觉得对得起她这一条美丽的大辫子也只有韩风……

两个人结婚后，韩风对妻的大辫子愈加爱得如醉如痴，现在女人们五花八门的发型大多追求新潮、怪异，像妻子这样赏心悦目的大辫子已经绝无仅有，因而他比乔雅自己更珍惜这条美丽的大辫子。每天下班回家，韩风都要像欣赏艺术珍品似的把妻的大辫子小心翼翼地抚弄一番，以满足一天的渴望，而且乐此不疲……

韩风不仅才华横溢，工作也干得相当出色。后来，被提拔当了副局长。这当然是一件大喜事，两个人都高兴得心花怒放。但时隔不久，平静而温馨的生活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首先是乔雅的内心里隐隐地感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她从韩风的眼神里发现了一种莫名的冷漠，便问韩风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韩风说：“我正想跟你商议‘辫子问题’。”

“辫子有什么问题？”乔雅说，“请道其详……”

韩风直言不讳，开诚布公，说现在有必要对乔雅那条大辫子重新认识和评价，并提出大辫子应该与时俱进、适时进行“改革”……

“如何‘改革’？”乔雅说。

“剪掉！”韩风说。

“剪掉？为什么要剪掉？”

韩风便胸有成竹地摆出了一大堆理由：大辫子固然美丽，但这条美丽的大辫子的副面影响太多太重，特别是乔雅自己，为这条美丽的大辫子她要比别的女人多付出几倍的劳动，单就洗发、梳辫子这两件事就相当的麻烦，不但占去了乔雅许多时间，而且还要比别的女人多费许多洗发膏、香波之类。长发不经常洗涤就没有理想的光泽，辫子一天不梳就显得凌乱，梳辫子已成为她每天早上的必修课，而要把这样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洗透洗干净、梳拢得十分理顺虽然说不上工程浩大，但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她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必须不厌其烦，否则她就觉得愧对自己的美发，就觉得无法走出家门。这样，韩风就要承担了许多家务，做饭、涮洗盘碗、收拾屋子……他这个副局长也必须直接或间接地服从、服务于大辫子。还有，晚上，那美丽的大辫子有时也是一种烦恼，在夫妻缠绵之前必须把它安置好。自由散放着，像一条蛇似地在床铺上蠕动，很影响激情的发挥……

　　乔雅听韩风历数辫子的罪过，气愤地质问韩风说：“过去你为什么不这样说？当初你对我这条美丽的大辫子比崇拜‘领导’还崇拜，这条美丽的大辫子给你的脸上增添了多少光彩？当官啦就要对它下绝情，你还有没有良心？”

　　韩风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一切都应服从于变化着的新形势……”

　　乔雅不无讥讽地说：“这么说现在你应该包二奶了？对吧？”

　　“你不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韩风说，“我只是要你剪掉大辫子……”

　　乔雅说：“你不用狡辩，你‘改革’什么我都不在乎，惟独不能侵犯我的大辫子，我要用一切代价捍卫它！”

　　两个人为这条大辫子先是争论后是争吵，磕磕碰碰的事越来越多，感情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乔雅竟毅然地向韩风提出了离婚！而且那么果断，那么坚定又那么坦然……

本来乔雅与韩风称得上郎才女貌，一对令人羡慕的小夫妻竟为一条大辫子闹到如此地步而分道扬镳，同事、好友们既感到惋惜又感到不理解。与乔雅要好的几位姐妹便耐心地劝说乔雅，要乔雅给韩风点儿面子，韩风现在毕竟是副局长了，适当做出一些让步也是夫妻间的关爱，嫁个副局长毕竟很体面。一条辮子和一位副局长老公孰轻孰重？也该好好掂量掂量，说乔雅简直有点儿犯傻，应立刻回心转意与韩风破镜重圆，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不，”乔雅却摇摇头说，“别的事都可以让步，惟独在辫子问题上分毫不让！‘副局长’使韩风身价陡涨，我的大辫子就应该贬值了吗？副局长是他的荣耀，大辫子是我独有的享受，在我眼里我的大辫子与他的官帽子是平等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屈从于他呢？”

姐妹们就斥责乔雅说：“你的脾气恁牛？一条大辫子就真的不能舍？”

乔雅说：“如果没有这条美丽的大辫子，我还能美得与众不同吗？大辫子虽然给我带来许多麻烦，但那是别人无法享受的‘享受’，人，有了这种‘享受’才真正是他（她）自己……”

众人调解无果，两个人还是各奔东西了。

           放 下

    一个偶然的机会肖林与王琼邂逅于街头。几年不见了，惊讶伴随着惊喜使他们都有些忘情——两个人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他们曾经有过如火如荼的相恋，但后来却因些鸡毛蒜皮的事分手了。如今，肖林己为人父，王琼也做了母亲，今日不期而遇，失去了对方这才感到过去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往日的伤怀使他们都非常愧悔当初的无知与轻率……肖林长叹一声说：“过去的己经过去了，今生无缘待来生吧……”

    王琼猛地扑到肖林的胸前，呜呜咽咽地说，“不！未结终生伴侣，我要与你做生死情人！”一句话燃起了肖林激情的火焰，不能做百年夫妻朝朝暮暮两相厮守，做一对生死情人那可是月老格外的恩吸赐呀！两个人一拍即合，从这一天开始，肖林和王琼频频约会，几度云雨，几度缠绵，愈加难解难分。可是，现实中他们毕竟都有自已的家，激情过后还要回到各自的小巢……欢愉之后的痛苦使两个人都不满足于这种偷偷摸摸担惊受怕的苟合了——到了这一步谁还能离开谁呢？最后，两个人一致痛下决心要挣脱桎梏——离婚！两个人都斩钉截铁地说，要以最大的决心、最快的速度把离婚手续办好！为了集中精力顺利实现预想目的，在这一个月内不约会……两个人都攒足了劲，回家后各自开始按自已的计划实施……

    这天，肖林己经下定决心向妻子挑衅，然后快刀斩乱麻跟妻子离婚。

    回到家里时，爱人已经把晚餐做好，小儿子己坐在饭桌前，望着满桌菜肴已急不可耐地要大吃特吃了！

    爱人对小家伙丢了个眼色制止道：“小宝贝儿，要听话啊，等爸爸洗完脸一起吃，好吗？”小家伙噘起小嘴儿，望一眼爸爸说：“爸爸快洗脸，爸爸快洗脸！”

    爱人端来了脸盆拿来毛巾，面带微笑地对肖林说：“快洗脸吧，小馋猫已经‘忍无可忍’了……”

    肖林洗了脸后，望着桌上的酒菜，闻着喷喷的菜香，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但他现在正在想着“离婚”的事，面对这个家庭“最后的晚餐”，一股莫名的凄楚悄悄地涌上心头，看来这“战争”的第一枪确实不那么容易扣扳机……

    三口儿围着餐桌坐下，爱人斟满了酒杯送到肖林面前：“尝尝吧，听说这种酒是新创牌子，挺不错的，绵软醇香，下班回来顺便买了一瓶。”

    肖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没品出什么味道。妻子不住地往肖林的碗里夹菜：“尝尝这个刚上市的鲜鱼，还有这个正宗的京东板栗炖火鸡……劳累了一天，多吃点儿吧。”

    小儿子有些“妒嫉”了，噘起小嘴儿说：“妈妈就喜欢爸爸，不喜欢儿子……”

    妻被小儿子逗得卟哧笑了，倏地红了脸，望着肖林笑出一脸羞美。

肖林手中的酒杯咣啷掉在地上，随之全身倒地！妻慌忙将他抱起，轻轻地卧到床上，两眼的泪水嘀嘀嗒嗒地往下掉：“林，你，怎么了？给医院打电话来救护车吧……”

肖林摆了摆手，两只眼望着惊呆的小儿子，心里七上八下地翻腾起来：儿子，儿子，你一句童言将爸爸打翻在地！酝酿了几天的计划就这样破产了……

   沉黙几天后，他又开始反复，他仍不甘心，他曾几次试图向妻子摊牌，但每次的决心都在妻子面前土崩瓦解。已经写好了的离婚协议书一直装在衣兜儿里，几次想摔在妻子面前却没有勇气掏出来。他原以为随便找个“理由”就会很轻松地把离婚手续办好。他觉得他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些“理由”不仅是虚弱的可笑的，甚至是卑鄙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几番绞尽脑汁苦苦地思索，但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理由”的理由，最终找到的却是“良知”……

    一个月过去了，那天晚上肖林和王琼在约会地点见面了。两个人见面后，没有出现他们原来预想的那种场面。他们没有热烈地拥抱狂吻，他们之间甚至隔着一段距离，他和她都没有向前再跨进一步。肖林呆呆地站立着，低头不语。王琼双手捻着衣角，默不作声。过了许久后，王琼扬起头，一脸愧疚地说：“肖林，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吧……”

    肖林一怔：“不……是我……对不起你……”

    他和她都明白了——他们谁也没有离婚。

两个人默默相对站立许久，临别时谁也没有说“再见”。

    肖林和王琼再也没有“约会”。后来他们曾有过一次相遇，那是一年后的一个星期日，在公园里，肖林和爱人牵着小儿子的左右手，徜徉在湖边欣赏碧叶红荷。王琼和他的爱人牵着小女儿的手站在小红桥上，观看湖中如织的画舫。肖林发现了王琼，王琼也发现了肖林，他们互相挥手示意，彼此的脸上都泛着幸福的微笑……

         女人也是一棵树

叶和树是在大学读书时相爱的。树不仅人长得帅，又聪明机智，特别是他对叶的关爱与呵护使叶备受感动，叶就觉得树真的如同一棵大树，而她就是大树上的一片绿叶。

大学毕业后，叶和树一起来到了树的家乡滨城。有树的父母和亲友关照，树和叶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只是不在一个单位。

    树和叶在各自的岗位上都工作得很出色，树的单位领导和叶的单位领导都很看重树和叶。大约在半年以后，有一次叶去树的单位找树，叶走进树的办公室时，有一个女孩正和树一起说笑。女孩很美，也很新潮，一脸妩媚的笑很动人。树对女孩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叶……”女孩握住叶的手：“你好，我叫影……”叶就笑了笑说自己叫“叶”。叶说完就用怪怪的眼神望着树，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说是恋人或女朋友？

　　果然，不久树就向叶提出分手，叶心里苦苦的，觉得自己挺无辜挺可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有什么属于她呢？叶就有一种落叶飘摇的感觉了……

叶在单位里人缘特好，同事们都很同情叶，便有几位好心人要给叶介绍男朋友。但叶总是摇头，失恋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心头，叶想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叶在大学读书时爱好写作，曾在校刊和外地报刊发表过一些小作品。叶就想用写作来打发惨淡的时光，于是，便平心静气地写起小说来。因为没有任何干扰，写起来就很快上路了。叶的第一篇小说在本市的一家文学杂志上发表了。那位叫雨的年轻责任编辑非常欣赏叶的婉约文笔和作品那种感人的凄美，雨接连给叶发了几篇小说后就经常打电话约叶到编辑部去，互相切磋创作中的问题。雨很豁达，也很健谈，待人非常热情。叶在雨的面前没有一丝拘谨，两个人每次都谈得很投机。

有一次雨请叶吃午餐时，雨带着十分关切的口吻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发现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我姑母是市第一医院的妇科医生，我带你去检查一下吧……”

叶笑笑说没什么病。

雨说：“有病没病检查一下就放心了，千万别误事……”

叶觉得雨挺体贴人，也很诚恳，叶就把爱情的挫折毫无保留的对雨讲了。雨听了就安慰叶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不要再去想了，精神上的压抑会影响健康的。像你这样优秀的女性绝不会被爱情遗忘的……”

雨的话如春风化雨。在和雨的接触中叶的心渐渐地豁亮起来，叶的脸上不知不觉地少了忧郁多了笑容，颜色也渐渐红润得光彩照人。叶和雨的友情与日俱增，相约也愈加频繁，几天见不到雨叶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有一天晚上深夜11点了，叶一直不能入睡，便毫无缘由地拨通了雨的手机。那边的雨很惊讶地问她出了什么事，叶咯咯地笑了，说：“没什么事，就是夜里一个人有点儿怕……”叶说完了又有点儿后悔，她怕雨说：“我马上过去……”于是她就把手机关了，任铃声不停地响她也不接……可是，过了半个多小时，雨果真打车来了。雨在叶的宿舍门外轻轻地敲了几下，又给叶打手机，说：“我是雨，别怕……”但叶却没有开门，叶向雨道歉说：“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很希望你能够来，但我真的不能给你开门……”

雨说：“那，你一定要安安静静地睡好觉……”

雨走后，叶就觉得她和雨早晚要走到一起的……

　　那天，叶又去编辑部找雨，叶走进雨的办公室时一下子惊呆了——一位标致的女郎坐在雨的身边，雨正握着女郎两只嫩笋般的手……　　

　　雨急忙站起身不自然地笑笑，对那女郎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学叶……”

又是“同学”！叶很生气，叶就轻蔑地一笑说：“我没事儿，你们好好谈吧。”

叶说完转身走出编辑部。   

    叶没有感到伤心，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长成了参天大树！过去她总以为女人就是“男人树”上的一片绿叶，现在她才醒悟到女人也是一棵“树”！ 既然是一棵树，那就用自己的真情去营造属于自己的绿色天空吧……

    几天后，叶离开了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