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的卫士

热度 8已有 285 次阅读2013-5-23 13:00 |个人分类:陈毅的卫士|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卫士


 

                                                                                      引子

 

      一九二六年腊月的一个夜晚,在山东苍山的一个山村里,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声,这啼声随着呼号的寒风,刮进了那些因难挨饥饿而早早躲进被窝的村人的梦魇,也惊扰了那些饿得总也无法入眠的家禽和家畜,于是狗吠声和鸡鸣声一片大作。

      王老汉听着这啼声“唉”了一声,对身边的老妇人说:“生了。”

      老妇人从一堆稻草铺的地铺上坐起身,把那件到处露着脏棉絮的黑棉袄穿上身,再把那同样破旧的黑棉裤套上腿,在腰间将裤腰一折,再一掖,便出屋去了

      在隔壁的破草屋里,老妇人看到那个依然不屈不挠啼哭着的婴儿冻得浑身打颤,心中不由生出了怜悯,但很快这怜悯就变成了一种愁绪和无奈。

“把热水端来。”那个灰头土脸的接生婆看老妇人站在那闲着,冲着她说。

      老妇人把热水端来后,接生婆把她手中的剪刀往热水里一沾,冲着婴儿的脐带便“咔扎”一剪,那动作宛如女人纳完鞋底后毫不经意地剪断那根麻线头,熟练而麻利。这样母子便彻底分体了。

      婴儿的母亲抱着这个干瘦的小东西,脸上没有一点属于母亲的兴奋,倒是有一丝郁结挂在她的眉宇。她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来到这个世间对他意味着什么,她也不知道她能给予这小东西什么,她更不会知道,随着这小东西的出生,她便像一头母猪一样接连不断地产仔,一共生了十二个孩子,而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这小东西和他的一个妹妹。

      老妇人这时才想起了说话,对婴儿的母亲说:“生了?”

      这是她来这屋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仿佛不说上这一句,她就没来这屋。

      婴儿的母亲抬头看一眼这位婆婆,对她的废话给予了应答,说:“嗯呢。”

      老妇人便转身回自己屋里了。

      小东西虽干瘪瘦小,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力,持续不断地大声啼叫着,仿佛一肚子委屈永远也诉说不完。父亲看他这么拼命地哭,心想这小东西真讨嫌!这兵荒马乱的没吃没喝,怎个养他呢?他哪里知道,这小东西日后会成为他们石坑村唯一被人经久传说的人物,会成为将军的传奇卫士。他更不会想到,从他说这小东西真讨嫌时起,就注定了这小东西一辈子都在讨嫌,甚至有一天还胆大包天地把国母宋庆龄的头颅按在墙上,对她训斥。

      母亲看着这讨嫌的小东西,对丈夫说:“他爹,给他起个小名吧,叫臭娃算了,好养。”

      父亲说:“怎都行。”

      母亲又说:“那大号呢?”

      父亲说:“你说。”

      母亲寻思半天也没寻思出来,说等大了再说吧。

      臭娃有大号的时候是他六岁那年。那年父亲一咬牙一狠心把他送到了地主家,在那里做活混碗饭吃。这时母亲想到了臭娃还没有大号,于是找村里的一个教书先生给他起了个名,叫王光明。

      臭娃得了这大号异常地兴奋,他知道大号才是一辈子被人叫的名字,因此他欢蹦乱跳地带着他的新名字来到地主家。他原指望在这里能够混口饱饭,但他哪里想到,一碗刷锅水和一块干煎饼便把他美好的理想全部打发了。这时他才知道,他来到地主家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而已,把家里的饭省下来让弟弟妹妹多吃一点。但他虽然换个地方吃饭,这饭吃得却让他难以忍受。他第一次感到了世上还存在着如此的不平等,地主家的孩子和他同岁,却和他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他眼巴巴地看着地主的孩子吃馒头、吃鱼、吃肉,而自己却喝刷锅水不说,还得理所当然地要被地主的孩子欺负。他经常在喂猪时被地主的孩子猛然推到,趴在猪屎地上看着那狗日的咯咯地笑,却不敢对他动怒。

      他记得那天世界已黑暗到了极点,一抹漆黑的乌云覆盖了他脆弱的心灵,让他的内心没有了光明。那天,他给地主家的狗喂食时,忽然感觉嘴里接连不断地冒出了唾液,那狗食把他的饥饿给勾引了出来。他想,地主家的狗真自快,不用到地里抓兔子就有好吃好喝的,而他和弟弟妹妹天天干活却没吃没喝,这是为什么?他不禁可怜起自己和弟弟妹妹。他天天看到弟弟饿得想哭,娘要天天哄着弟弟让他忘掉饥饿。这时他偷偷地抓了一把狗食放在口袋,想晚上回家时带给弟弟吃。可他的举动被地主婆看到了,她把狗绳解开叫狗咬他。那只大黄狗比他的身体还要大,它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美食被一个下人瓜分,于是纵身一跃扑在他的身上。他的胸脯和臂膀被狗咬得鲜血淋淋,人也吓得昏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感觉满世界都再呐喊,他的娘他的弟弟妹妹和邻居都在为他而哭。他那时不知道大家是哭他悲惨的遭遇,哭他对弟弟的仁爱之心,他只知道穷人被人欺负只能以哭来做了结。从这时起,一颗复仇的种子便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根来,他不想仅仅以哭来做了结。

      一九三八年,共产党闹革命闹到了石坑村。那年,十二岁的他热血沸腾地要跟共产共走,要杀富济贫为穷人打天下、讨公道。但他年龄太小,组织上安排他当了儿童团长。从此,他便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

      当了儿童团长后,他天天都把“妈了个巴子”这句粗话挂在嘴边。在这以前他就早已对这句粗话情有独钟,因为他觉得这句话最能发泄他对地主家的愤懑,他每天都要用这句话骂地主、地主婆和地主仔,当然都是骂在心里,骂在背后。他真正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骂的时候,是在他当了儿童团长之后,因为他有了革命的底气在撑腰,不再惧怕地主了。尽管一九四二年他参加八路军后再也没有接触过地主,但他仍然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觉得生气的时候说这话最解气。

      王光明随部队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成为一名忠贞的革命者。但他的让人讨嫌,他的“妈了个巴子”的口头禅,他的“王大炮”的绰号以及大老粗身份,让他的军旅生涯一直在战士和连长之间徘徊。多少年后粟裕上将得知他的如此境况都感到惊诧。粟裕说他的警卫员最低的职务都是师级干部。但粟裕哪里知道,王光明的命运或许在他出生时就被注定了。

                                                                   一、  国母受辱

 

      一九四九年初秋的一个夜晚,上海淮海中路异常地安静。那些花里胡哨的萤红灯仿佛闪烁着怪异的光芒,让人感觉其中隐藏着巨大的不测。尽管夜的沉寂已经摆脱了白日里的冷枪声和偶尔的爆炸声,但黑夜的心跳依然夹杂着兴奋、警觉、恐慌和未知的预期。

      这是解放上海的第三个夜晚。从解放军最高指挥部发出了一道密令,命王光明带一个警卫加强连,对淮海中路区域的国民党某要员和其电台进行大搜捕。王光明接此密令异常地兴奋,他想,妈了个巴子,这回看你们这些国民党狗官往哪里藏,就是藏到老鼠洞里,我也要把你抠出来。

      王光明按排三人一组,在每个街道、路口和大户人家进行把守和搜查。深夜十二点时,他带着两名战士来到来到淮海中路1843号住宅。这个住宅是一座红瓦白墙的西洋建筑,高墙深院豪华气派,那架势宛若要拒人千里之外,煞是威严。王光明心想,这里一定住着国民党大官僚,不然谁能享受这等待遇?于是调集一队人马把这院子包围起来。他交代完搜捕行动后,命战士们冲进院里。

      这时一个便衣走到门口制止道:“这里不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请你们立刻回去!”

      王光明大怒:“妈了个巴子,老子是在执行最高指挥部命令,谁敢阻拦,老子毙了谁!”说完,他对战士们道:“给我搜!”

      战士们冲进第二道门时,看到几个女便衣上来阻止,她们都配有**,看上去个个都很干练。其中一个女的厉声说道:“不准放肆,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王光明看这几个女流之辈荷枪持弹,更加坚信这家是国民党大户人家,一定藏有电台。因此也更加坚定了彻底搜查的决心。他说:“臭娘们,谁敢当道,我就叫谁先见阎王。”

      这时,说话的那个女便衣上前一步冲着王光明道:“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国母居住的地方,你们也敢查?”

      王光明听后十分恼火:“什么国母公母的,我们是执行革命任务,都让开,冲进去!”说完,带着人冲上楼去。

      就在他们刚到楼梯口时,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向他们款款走来。这女人出现在王光明的面前时,她所散发的气场让王光明心里为之一振。她上身穿的是红色衣服,披着一个坎肩,人长得非常漂亮。这女人从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温文尔雅地说:“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怎么不懂事呢?这里也来吗?”

      王光明心里有点犯疑,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害怕,而且摆出个大首长的架势?莫非她是装的?于是说道:“我们是在执行搜查任务,你赶快下来!”

      那女人很顺从地跟他下楼,走到他跟前时把她的坎肩向后甩了一下,却正好甩倒他的脸上。王光明顿时火冒三丈,说:“妈了个巴子,你个资产阶级臭小姐,敢向解放军挑衅,我毙了你!”说完,他把女人的头按在墙上。

      那女人仍不慌不忙,说:“我能和301打个电话吗?”

      王光明有点懵,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知道301首长的番号。大首长的番号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呢?这时他感觉这个女人非同寻常,有必要再探下她的虚实,于是问道:“你知道301是谁?”

      女人说:“待我和他通话你就知道了。”

      王光明越发感到她来路不小,便让她打了电话。

      电话打完半个小时后,王光明看到陈毅在大院门口下车。他赶紧跑过去向陈毅敬礼,说:“报告首长,在今晚搜查行动中,我们抓到一个国民党大官,她家有便衣,还有电台,她已被我们押起来了。首长是来谈判的吧?她还知道首长番号呢?”

      陈毅双手背在后面,边走边听他说,待他说完后,陈毅使劲拍下屁股,操着四川口音说:“谈啥子判呦,我是来向她道歉的。你闯大祸了,一边站着去!”

      王光明这才感到了害怕,他跟在陈毅的屁股后头一句话也不敢讲。

      陈毅快步走到那女人跟前,双手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抱歉抱歉,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兵,让你受惊了。”

      这时王光明才相信这女人真的是国母宋庆龄,吓得他不知所措,心里暗自骂道,妈了个巴子,闯祸了,倒霉!

      宋庆龄向陈毅述说了刚才的情景,说:“我长这么大,没有受过这等羞辱。”

       陈毅连连道歉后说:“这个小王同志也是山东人,大老粗一个,穷苦人家出身,苦大仇深,但作战很勇敢,很早就参加革命了,又是我和老粟(粟裕)的警卫,我请求您原谅他这一次吧,都是我没教育好呀!回去后我立刻处理他。”

      王光明看陈毅对她这么恭敬,连连给宋庆龄敬礼,嘴里说着:“我错了,我错了,请首长原谅,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在陈毅的办公室里,王光明笔挺地站着,毕恭毕敬地听着陈毅的训斥。陈毅训斥完后,摘下墨镜不无感慨地说:“小王,我只好挥泪斩马谡了,我已答应了夫人要对你严处,不能食言啊!”

      王光明说:“报告首长,我是革命者,革命者犯错误给革命造成损失应该接受处罚,我没意见。”

      陈毅说:“这样吧,你明天到教导大队去学学文化,学完后下基层吧,你喜欢打仗,去发挥你的特长,从战士做起,一定要接受教训。”

      听了陈毅的话,王光明心里喜忧掺半,下基层打仗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但让他从战士做起他感觉有点委屈,不就是在执行任务中和宋庆龄搞了点误会吗?她再高贵也是出身在大资产阶级家庭,也曾经是革命的对象,何至于对她那么低三下四?但王光明不敢说他的冤屈,他知道他的理在首长哪里讲不通,不能惹首长生气。同时,他觉得能下基层打仗这也算首长成全了自己,因为他曾多次要求下基层都被首长批评过的。于是,他向陈毅行了个军礼,说:“是,首长,我一定接受教训,好好打仗,英勇杀敌,给首长争光。”

      陈毅不以为然地说:“给我争啥子光嘛?要给自己争光,把自己锻炼成一个成熟的革命者嘛!”

      王光明又行个军礼,说:“是!首长!”

      陈毅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王光明有点失意地离开了陈毅办公室。他知道,从此他不可能再在首长身边服务了,一种淡淡的离愁别绪袭上他的心头。他忽然觉得,过去为首长服务其实也是很荣耀的事情,在首长身边的人是万里挑一,只有他这样苦大仇深,对革命忠心耿耿的人才有资格被选在首长身边。能为首长服务就是为革命献身,因为革命的千军万马是靠他们来指挥,推翻蒋家王朝离不开他们。他在给陈毅和粟裕做贴身警卫时,和他们吃的是同样的饭,抽的是同样的烟,首长所有入口的东西都得经过他先品尝,以防不测。但能为大首长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的。

      此时王光明的心里滋生出了对首长的难舍之情,他眷恋起过去的工作和生活。但王光明是个不愿后悔的人,大丈夫走一步是一步,决不回头。因此他马上为自己的决然离开找到了理由:妈了个巴子,干革命是为穷人打天下,干啥非在首长身边?去部队更好,真刀真枪和敌人干,更能为人民立功劳。他一狠心,甩掉了那些缠绵的情绪,毅然去了教导大队。

 

                                                                          二、战地夺粮

 

      从教导大队学习完后,王光明去了野战部队并参加了渡江战役。在这次战役中,他的连长头衔又一次带在他的头顶。

      一九五一年,抗美援朝正式开战,他随第一批入朝部队去了朝鲜。在朝鲜,他领教了异国环境的艰苦和与美国人作战的艰难。过了三八线,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里,吐口痰一落地就结成了冰,耳朵被碰一下就钻心地痛。美国人的装备比日本鬼子的还要精良,每一仗都打得非常艰难。美国人吃的是罐头,而志愿军吃的是土豆喝的是雪水。越是雨雪天和夜晚越是行军打仗,因为志愿军穿的是白帆布棉袄,在雪天里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是年腊月十二这天,王光明所在师来到三八线后接到上级指示,要求部队派出两个团兵力晚上九点赶赴到乌头山,在那里阻击美国人进入。王光明的连队被安排在一个小山坳里,这一豁口是敌人进攻的重点之一。

      来到这个山坳里,王光明立刻安排队伍挖战壕、掏地洞。可地洞掏了十米长时,战士们已经精疲力竭,大家又饥又累实在无力再干,于是好些人纷纷躺在地上睡觉。王光明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他看二排长也躺在地上,便冲着二排长大吼道:“二排长,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地洞没挖完就睡觉,你想叫战士们明天给美国佬统统砸死吗?”

      二排长少气无力地说:“连长,实在没有力气了,肚里空空的,饿得不行,歇会再挖吧!”

      “妈了个巴子,再歇就天亮了,美国佬的炮弹就飞过来了,你就变成肉泥了,还能再干吗?”

      王光明对二排长的如此行为很是气恼。但自己的肚子也饿得难受,因此对二排长的给予了谅解。他把司务长喊来问道:“还有多少土豆?够吃几天的?”

      司务长说:“只够明天一天的。”

      王光明想了一下说:“妈了个巴子,先顾眼前的,明天再说明天话。你先煮点土豆给弟兄们加个夜餐,明早前务必把地洞挖出来。

      加了一顿餐后,战士们来了力气,黎明前把地洞挖出来了。正巧,这时美国人的炮弹打过来了,战士们纷纷跑到山洞里,无一伤亡。炮弹像张了眼似的落在战壕里和地洞上,王光明很庆幸自己在美国人炮轰前把地洞挖好,这时他不无调侃地说:“弟兄们,没事了,大家可以眯十分钟眼,想想怎么给自己老娘和媳妇报喜,这第一仗我们肯定能打赢。”事实上,王光明并不了解美国人的作战能力,他对战斗的胜算并无把握,但他要给战士鼓劲,就必须自己要有底气。

       果然,十分钟后,美国人发起了地面进攻,美国人的卡兵抢非常凶猛,子弹一梭一梭地连发,压得人不敢抬头。枪声越来越近,这样下去敌人攻上山坳也就是一眨眼的事了。王光明急中生智,他告诉战士们不要紧张,要注意听子弹的飞行声,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头顶飞过就可以反击,或用手榴弹做掩护向敌人反击,只有反击了,才能压住敌人的火力。大家按王光明说的去做非常奏效,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击退了。

      这一天敌人一共发起六次进攻,最后一次进攻敌人使出了一个险招,在敌我双方相隔二十米距离的情况下,向我方阵地开炮。敌人炮兵真是训练有素,炮弹无一发落在自己的阵地,全都落在我方阵地。敌人乘机攻上山坳,战斗形成了肉搏。双方打得乱作一团,用嘴咬的、用拳头打的、放冷枪的、引爆手榴弹和对方同归于尽的什么招法都使出来,战斗场面惨不忍睹。半个时辰过去后战斗才结束。虽然阵地保住了,但我方和敌方一样伤亡惨重。活着的人有卫生员做包扎处理,死的人原样不动躺在地上。因为大家实在没有气力了,留着点气力好进行下一场战斗。

      炊事员把饭做好后和通讯员把饭送到大家手里。王光明一手拿着两个土豆坐在一个尸体上,正准备吃时,发现这具尸体是自己的战士,于是挪了一下身体,坐在美国人的尸体上。刚吃下一个土豆,美国人的炮弹劈了啪啦落在战地,王光明赶紧组织大家往地洞里跑。就在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他身边,炮弹掀起的泥土把他整个人埋了起来。炮轰停止后,战士们发现连长没有了,哭喊着找连长,最后从土里把他挖了出来。王光明身上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他冲战士们说:“没有事,我死不了。不把美国鬼子赶出朝鲜,我们谁都不能死。”

      这时通讯员跑过来说:“连长,团长叫我连天黑后撤出阵地,休整六个小时后,赶到三号阵地。”

      六点钟时,王光明带队伍撤出阵地。刚到山下,遇到一架马车拉着粮食往山上去。忽然,他眼睛一亮,他看到了押送粮食的人竟是自己的老熟人山东老乡,也是陈毅过去的警卫员。他们见面寒暄一会后,王光明说:“小刘,这几天弟兄们都饿着肚子打仗,没吃一顿饱饭,你给我两袋米吧!”

      小刘说:“老兄,这我可不敢,这是送上前线的粮食,事关重大,我可担待比起啊!”

      王光明顿时火了:“妈了个巴子,谁不是在前线的?我们刚下来,马上又要上去,他们是人,我们不是人啊!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小王说:“反正我不会给,除非你抢。”

      按说,王光明跟随部队这么些年,是知道军纪的厉害的。但是,眼下他的头脑里只想着弟兄们吃饭,想着完成阻击任务,而把这个问题扔到了一边。于是说道:“抢就抢,天塌了我顶,只要能让弟兄们填饱肚子就行。弟兄们,给我缷下两代大米。”

      缷下大米后,王光明灵机一动做出一个决定,他说不回营地了,就在此地休整,这样既能积攒点体力又能节约点时间。他叫战士们吃完饭后原地睡觉,夜里十二点赶到三号阵地。尔后叫民工把伤员抬回营地。

      战士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大米干饭,带着少有的满足睡去了。第二天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击退敌人八次进攻,成功地完成了阻击任务。三号阵地的六连长抱着王光明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呜呜地哭了。王光明推开他说:“张连长你干嘛跟娘们似的,让人心里不自在。”

      张连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说:“王连长,我要为你请功。”

      “打一仗就要请功,那我打了一百多次仗了,我的功劳不比天还大了吗?”王光明觉得张连长有点娘娘味,不想和他啰嗦,带着队伍回去了。

      但是王光明没有想到,虽然他不想邀功,但他却不能免祸。战斗总结阶段,九号阵地的另一个团在总结失利的原因时,有人把战士们没吃饱饭、体力跟不上作为原因之一上报师部,于是师部派人调查此事,最后落实到了王光明抢走的两袋米上。师部责成团部对王光明抢粮事件进行处理。为了严肃军纪,团里对王光明做出撤销连长职务和全团通报批评处理。

      王光明接到这一处理决定,气恼得两天不吃不喝。团长找他谈话,他张口就骂:“妈了个巴子,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啊!他们吃饭是为了打仗,我们吃饭就不是打仗啊!老子干革命还从来没受过这罪。不行老子不干了,回家种田去。”

      团长比他资历浅,不好就他粗野的态度对他进行训斥,因此不咸不淡地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自觉自愿,是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

      团长这话让王光明一下懵了,过了半天才说:“我服从组织决定。”

      这样,王光明又一次进入战士的行列。

 

                                                                                       三、命途多舛

 

      王光明是第一批入朝也是最后一批回国的志愿军。仿佛是命运的有意安排,他不完成连长——战士——连长这个轮回,命运就不会对他罢休——他恢复连长职务正是在板门店谈判结束前。但是回国后,命运便不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一九五五年他被分到了苏北的一个县武装部当作训科长,从此告别了部队。机关的没精打采的工作和生活突然摆在他的面前,犹如一个天天吃肉的人忽然面临清汤寡水,让他连唾液都分泌不出来。在这些沉闷的日子里,他非常怀念部队,在部队哪怕是当战士,那日子也令人振奋。可是他回不了部队了,他必须面对这清汤寡水,再平淡他也得喝。于是他想:妈了个巴子,那方水土不养人?干革命哪里不一样?挑肥拣瘦还叫干革命吗?这样想着,他便有些释然了。

      一天,部长看王光明主动下乡指导民兵训练,回来后神采奕奕,就和他搭讪说:“老王,最近想通了?”

      王光明说:“张部长,干革命还能想不通吗?我打仗都打腻歪了,现在换换口味,和农民在一起教他们作战,这也是对革命的贡献嘛。”

      部长说:“这就好啊!我怕你有思想情绪呢。”

      “妈了个巴子,要那么多情绪干什么,革命只有一个理,到哪里都要为人民做事。”

      部长对他的“妈了个巴子”心生不悦,说:“老王,听说你在部队喜欢说粗话,到地方要收敛一下,不然群众会有看法的。

      “部长你放心,我为群众说话做事,群众不会对我有看法的。脱离群众人家才会有看法呢。

      部长心想,你这样粗话连篇的人能不脱离群众吗?但他没说出来,他想让事实教训一下老王。

      事实上王光明的确和群众相处得很好,甚至很密切。但王光明和群众走得太近,却招来了祸端。一九五九年,全国遭受自然灾害,到处缺吃少喝。这天,王光明下乡搞军训和民兵们一起摸爬滚打,在做匍匐前进时忽然休克了,大家赶紧把他抬往医院。不一会王光明醒过来了,他说不碍事,喝点水就好了,这是贫血所致,肚子饿了就会这样。老百姓看这个身经百战,浑身是伤的功臣也吃不饱肚子,很是感慨,于是就送一车大白菜和胡萝卜给王光明。王光明死活不要,村里人说他若不要就不给他走。最后王光明以付钱为条件收下了这一车菜。他和一位老乡轮流拉车步行二十里回到了武装部,给每家都分了一份。他原以为自己是做好事,可事后有人反映他在群众食不果腹的困难情况下拿群众的菜,是严重违反军纪的行为。部里对这一反映非常重视,开会研究对他违纪行为的处理,给了他一个行政记过处分。

      在部长办公室里,王光明为自己申辩道:“哪条军纪不准买群众的菜?张部长,你说,你若能说出来,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意见。”

      张部长一下被噎住了,思忖一会说:“问题不能这样看,现在是困难时期,群众吃饭也有困难,我们不能抢群众的口粮。”

      “你去问问群众,是我抢的还是群众逼着我拿的?妈了个巴子,不看具体情况就上纲上线,这是什么作风?”

      张部长本来就对他的“妈了个巴子”嫉恨在心,这一次又被他一骂,心里更是恼火,愤愤地说:“老王,你嘴干净一点,有粪到外面去吐。”

      “张部长,我是在向组织吐真言。你听不进去那是你的事;但我若不说,我就是隐瞒自己观点。随你的便吧。”说完,王光明转身走了。

      张部长自然不会接受他的申辩,不要说被他骂了两次感情上不能接受,即便王光明是对的,组织上已经决定的事也不能改变。因此,处分这顶帽子不容置疑地戴在了王光明的头顶,并在好几年里让他失去了晋级的机会。

      一九五六年,王光明被一件事情刺激了好长时间。当时他带着一个干事下乡搞训练,休息的时候一位民兵调侃他和那个干事,说都解放这么些年了,他们还穿着破棉袄露着棉絮,还跟土八路一样。这一说让王光明有点顾影自怜起来,他感觉整天穿着破棉袄确实有辱军容。于是他向中央军委写了一封信,反映基层武装部缺衣少穿、军容不整的现状。但这封信被转到了军分区,军分区责成县武装部对王光明做出处理,理由是涉嫌污蔑新社会新国家。当时正值中苏关系破裂,苏联在国际社会散布谣言,说中国离开了苏联的支持,物资匮乏,两人才穿一条裤子。因此在这非常时期,王光明的上书也被赋予了政治色彩。

      部里研究了对他的处理决定后,张部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这次张部长改变了谈话的策略,用迂回的方法逐步亮出锋芒。他先说了当前的国际形势,说海外的颠覆势力都在攻击和污蔑我们社会主义新国家,然后再说王光明写的这封反映军容不整的上书,正是配合了反动势力的言论;再告诉他上级如何重视对这事的处理,而部里只做出了最轻的处理决定,给予他警告处分。最后张部长不无同情地说:“老王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干嘛真名真姓反映这个敏感的问题呢?幸亏你是老革命,否则就定为反革命了。”

      王光明本来对部长所说的问题的严重性是有所认同的,但张部长后面的话一说,他就小看了张部长。他说:“张部长,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是党员,不是小偷,反映问题还能用假名?那不是给组织落实问题找麻烦吗?”

      张部长知道自己失言了,在这个老倔头跟前是不能来半点虚假的。于是又向王光明作了一番不成体统解释。

      但不久,中央军委采纳了王光明的建议,给地方武装部人员每人增加一身衣服。不过,王光明的处分却一成不变地背在他的身上。

      王光明在县武装部受了两次处分后,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慢慢下降了。人们开始淡忘了他的过去、他的功绩、他的传奇,而放大了他喜欢惹事的脾性。这样,王光明他便失去了人们的尊重,变成了一个及其普通的人,甚至普通得让人感觉不值一提。

      但王光明还是王光明,他依然工作和生活在自己的风格中,他的“妈了个巴子”的口头禅依然挂在嘴边,他的“王大炮”的绰号依然不屈不挠地跟随着他。只要该说的话,他绝不隐瞒;只要该做的事,他做了也不后悔。他的认真和倔强几乎让所有的领导都感到头痛,很多时候都对他退避三舍。一九七三年夏天,军分区分配给县武装部一个到金湖“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名额,部里在研究这件事时,大家众口一词地把这个名额安在了王光明的头上。王光明二话没说打起背包第二天就出发了。临走时,他安慰老伴说,不要为我担心,我六岁就到地主家干活,还怕劳动吗?

 

                                                                                        四、上天有眼

 

       王光明从干校回来后,大家自觉或不自觉地把他作为了另类。因为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比劳改释放人员好不到哪里去。他回来后,部里暂时没给他安排实质性的工作,只让他零时负责武装部大院的保卫工作。这工作让人感觉明显的低人一等。但是王光明并无这种感觉,从干校出来后,他觉得这工作比起在干校改造要好多了。但王光明没有想到的是,命运把他胡乱地抛出之后,并没有放弃对他的眷顾。日子在平平淡淡中忽然被涂上了一抹重重的色彩。

        这一天,县武装部接到军分区电话,说许世友司令员要来市里视察工作,提出要接见王光明。部里考虑到王光明是站错队的人,又是大老粗、没文化、会骂人,因此将此情况向军分区作了汇报,结果军分区取消了接见王光明这一计划。事情过后,有人向王光明透露了这个事情,王光明非常生气,找张部长质问道:“你才当几天兵,打过几场仗?你知道我们枪林弹雨里出来的人是什么感情吗?凭什么不让我和首长见面?”张部长这次没和他碰硬,因为许世友要见的人还是不惹为好。但许世友要接见王光明这个事情传出后,人们对王光明的态度明显地发生了变化。人们不再小看王光明了,毕竟是许世友要见的人,混得再不好,也得高看他一眼。其实王光明并不是许世友的部下,许世友之所以要见他,是因为粟裕曾和许说过,他有一个警卫员在许的辖区,如有机会见一下这人。

      更让王光明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一天,粟裕也来到这里视察。

      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刚从乡下回来,累得灰头土脸,值班员通知他接电话。电话是他本市的一个抗战时期的老班长许茂金打的,说粟裕首长来到市里,叫他下午赶到市里与粟裕首长见面。

      王光明兴奋而紧张地走进市军分区的接待室,第一眼就看到了粟裕和他夫人楚青。粟裕还是那么神采奕奕,目光犀利,有一种洞察一切的威慑力。王光明快步走到他跟前,向粟裕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军礼,说:“首长好!我来看首长。”

      粟裕哈哈一笑,说:“哪里是你来看我的,明明是我请你来的嘛!”楚青很热情地招呼王光明坐下,说:“多日不见,小王也见老了。”

      粟裕对楚青说:“当年小王行军礼把我军的精气神都行出来了,现在和我也差不多了,的确不如当年了。”接着,粟裕又问王光明:“到地方工作还顺利吗?”

      王光明说:“报告首长,一切都顺利!”

      粟裕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忽然心生感慨,说:“小王啊,过去打仗,我没有时间关心你。你也是多次立过功的老同志了,今后工作和生活上有困难尽管和我讲,不要不好意思。”

      王光明心里一热,差点掉下眼泪,忙说:“我没有困难,首长尽管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啊!那我们吃饭吧,边吃边聊。”

      第二天下午,县革委会根据省军区的要求,抽调公安局和武装部五十名精兵强将在火车站负责警卫工作,整个车站戒备森严。县里只知道有中央首长要经过此地,但不知道是哪位首长。人们在兴奋和期盼中等待着四点钟的到来。

      四点钟火车准时来到车站,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最后的六个车厢,这是首长的专列。但火车停站后,车上只下来了一个人,火车便开走了。这人就是王光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王大炮”会坐在大首长的车中。张部长更是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他今天的警卫任务竟然也包括警卫王光明。

      从此,王光明的大名在全县不翼而飞,人们对王光明历史的描述越来越精确和细化,大家都知道王光明还曾当过陈毅和粟裕的警卫员,对他恭敬有加。

      一天,张部长把王光明叫到办公室,很热情地给他递烟端茶,说:“老王啊,在你的档案里,只反映你当过警卫员的经历,却没有反映你给谁当警卫员,你怎不告诉我们呢?”

      王光明很严肃地说:“张部长,这是组织纪律,你应该知道的,我怎么能随便说?我若说了,就不配是首长的警卫员了。”

      张部长自我解嘲道:“是呀是呀,看来我的觉悟还是不如老革命啊!”接着他又说:“今天请你来是代表组织和你交换意见,经部党组研究,决定上报你为副部长,待军分区批下来,我们就在一起搭班子了,你没有意见吧?”

      王光明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看陈毅和粟裕首长的面子才做了这件事,他不无嘲讽地说:“你们要提拔我,是处于公心还是处于私心?你们向来认为我是大老粗没水平,怎么粟裕首长接见我后就要提拔我了。这事我不同意。”

      张部长没想到王光明会拒绝,也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一时哑然。但他头脑一转,瞬间就找到了自圆其说的理由:“革命需要知识这不错,但更需要忠诚。你一向对党忠诚,这是有目共睹的。过去我们确实在用人问题上有偏差,那也是因为我们对你还不够了解。现在知道你曾给大首长当过警卫员,更加相信你是过得硬的革命者。你这样的人不用,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王光明对他的这种解释感觉很客观,也说在了理上,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于是态度缓和道:“如果你们真是这样想的,我可以接受。”

      王光明将被提拔副部长的事很快传开了,大家都说早该这样了,这样一个老革命,过去真是让他受委屈了。尽管军分区还没批准他为副部长,但部里的人俨然把他当作副部长对待了,甚至有的人都直呼他王部长。但王光明对此很生气,他说,妈了个巴子,太没有组织原则了,上级没批的事情,你们就批了?

      但王光明对部里上报自己为副部长多少还是有所期待,他也自认为可以胜任这项工作,并决心在这个岗位上好好为人民多做点事情,多贡献一份力量。因此他等待着这个岗位早日到来。

 

                                                                                   五、生命无常

 

      在徐州七九部队医院的病房里,王光明正在感受死神的逼近。他被诊断为晚期肺癌。

      张部长带着部里领导看望他时,他第一句话便说:“把上报我副部长的报告撤回来,上级批了会很被动的。”

      张部长轻轻地点了下头。其实,部里已经把他得癌症的情况报告了军分区,因为张部长从医院那里了解到王光明的生命只有三个月时间了,他也相信上级不会批准他们的报告。此刻,面对这个即将结束生命的老同志,张部长心里忽然强烈地冒出一种负疚感,他想到了王光明的两次处分和去“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其实都可以通过他的努力而避免的,他当时之所以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是因为他觉得王光明对他这位上司没有给予足够的尊重,他想教训一下这个老倔头。其实他在心里是非常认可王光明对工作的态度和所做出的业绩的,他当然更认可王光明的实事求是精神和高度的组织原则。但是这样一个刚正不阿,对革命忠心耿耿的老同志,最终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张部长心里感慨万千、五味杂陈。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连补救的机会也没有了。张部长不知道这时对王光明说点什么好,他只感觉心里堵得难受,仿佛一个沉重的砣坠在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跳难以搏动。忽然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部长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他喃喃自语道:“我也要和老王一起去吗?这样也好,我们搭个伴吧。”

      但张部长并无生命危险,他的心肌梗塞由于抢救及时,没有留下后遗症。

      王光明得知张部长抢救脱险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却自责道:“我王大炮作孽啊,让张部长陪着我受这份洋罪。”

      这时的王光明发自内心地被张部长感动了,他觉得张部长这人很讲情意,对自己动了真感情,是个很地道的人。因此他原谅了张部长过去对他的事情偏左的做法,他也相信张部长是处于公心和原则才对他的处理痛下决心,毕竟他要站在组织角度考虑问题,要对组织负责嘛!

      王光明告诉老伴说:“你这几天不要管我了,去好好服侍张部长吧,千万别让他有闪失。”

      病床上的生活越来越让王光明难以忍受。一天,王光明忽然上来了邪劲,吵着嚷着要出院。家人和医生死活也拦不住他。他说医院不是人待的地方,既知要死,何不趁死前再做点事情。就在他们收拾好行刚离开病房时,医院给他们送来了一封挂号信。他们打开信一看,是粟裕的爱人楚青首长写的。楚青信中鼓励王光明要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病魔作顽强斗争。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王光明的儿女们借楚青东风把王光明又劝回了病房。

      不久,陈毅首长的大儿子陈昊苏受陈毅委派前来看望王光明,他和王光明谈起了好多陈毅告诉他的战争年代王光明的事迹,让王光明兴奋不已,很是感动。他没想到陈毅把他过去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随后肖方舟首长也委派他的儿子前来慰问,他儿子很感激地提到王光明救自己父亲的事情,说他们全家都不会忘记王叔叔。王光明那次舍生忘死救肖方舟的事是发生在抗战期间。那天,肖方舟和几个首长在院里坐在小板凳上正在开会,这时一架敌机从他们头顶飞过,投下了几颗炸弹,其中有一颗正落在离肖方舟三米远的地方。这时,正在站岗的王光明奋不顾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把炸弹踩在脚下,因没碰到火线头,炸弹没有爆炸。这事让肖方舟记忆很深,经常提及这事,夸奖王光明大智大勇临危不乱。

      与陈毅儿子和肖方舟儿子谈及战争年代的往事,王光明百感交集,老泪纵横。一提起那些火红的年代里纯洁的革命友情,他便心驰神往;一想起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壮怀激烈的峥嵘岁月,他便感怀不已。尤其在他将要告别这个人世,告别他的首长、战友和同事的时候,他就更加向往那些辉煌的岁月,他心灵中最柔软的情感就更加难以自禁,这让他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凄楚和落寞。他不想就这样离去。尽管他从没怕过死而且现在依然如此,但他还是不想死,想和老首长多见几次面和同事们多干一些事,他不想过早地离他们。当王光明沉浸在这片从未有过的脆弱的心境里,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脆弱。于是,他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妈了个巴子,怎么变得这么娘娘,一点革命的豪情也没有了?不行,我一定要和病魔做英勇斗争,要按楚青首长说的做,坚决战胜病魔!

      然而,在一个清冷而静谧的凌晨,王光明孤独地死了。他没有战胜病魔,一如他的生活没有成全过他的所愿。他死时没有人知道,包括他的老伴也在睡梦之中。因为他那两天精神很好,没有人会想到他会走。老伴发现她死时,没有大哭大喊,只是两手捧着他的脸,任由泪水一串一串往下掉。她心里反复问他,怎么走了?怎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她想起了婆婆对她说过的话,说他出生时忒讨嫌,不停地闹,闹得石坑村鸡鸣狗叫,闹得乡亲睡不好觉。她想,或许他不想在死时再讨人嫌了,要给大家一个安静?

      王光明沿着他十二岁当儿童团长时走的那条道,在走到了他生命的第五十七个年轮时,以这样的方式静悄悄地向人世作别,也向他的人生、向革命作了最后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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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三叶草 2013-5-28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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