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一个初夏的早晨，房圩村笼罩着薄薄的微雾。太阳刚刚出来，沂河上吹来的暖风，带着潮湿的凉意，桃花开过了，雪豆花和各种色泽的菜花都开过了，房圩村外平坦的田野，青青欲滴的软柔柔麦苗，苍苍翠翠的丛丛蕉叶，在微风中摇曳，呈现出一片生机。

“黄雀抽签、卜卦喽！”村东边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

吃过早饭，妈妈正在聚精会神地给我做理疗，头也没抬，也没有去理睬那个女人的呼叫声。

我一眼望去，一位近五十岁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精神矍铄，她身上穿着一件挂到腿根的毛蓝布褂子，下身黑裤子扎着腿角，一只手拄着一根枣木棍子，一只手着提一个竹篮，篮里放着小鸟笼，笼里有一只小黄雀，欢乐地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地咭咭，咭……地叫声。

老婆婆摇摇摆摆地来到我们身旁，坐了下来，对我妈妈说：“这位大嫂，抽一卦吧！这只小黄雀通人性，能知道人生前程，荣华富贵，灵着呢！她轻轻地抚摸一下我的脸说，你看这位小兄弟，长得多俊，来，抽一卦看看。”

妈妈叹口气说：“俺这孩子，到学堂去念书，没有多少天，就过（传染）上了秃疮，长大了，成了秃子，恶心人呢！连个女人都说不到，有什么荣华富贵，俺心里烦着呢？”

老婆婆笑容可掬地说：“愁是治不好病的，俺是以这只黄雀抽卦做招牌，到各村村寨寨收集、整理流行在农村中的治病偏方的，我是学治妇科病的，我知道农村妇女有妇科病，虽说“病不忌医”，但大多数人害羞不去求医生，我们女人看女人的病就方便一些；要是遇见能治好的病症，就说个方子，顺便治治，主要替咱们穷苦老百姓解除痛苦，做点好事、善事。放心吧！我不是来骗人的，这小黄雀灵着呢！”

妈妈听说她是用黄雀为人抽签算命，也感到好奇，便放下剪刀，围着笼子观看。

只见这只小黄雀有一身柔软的黄毛，眼睛又黑又亮，无拘无束地在笼子里面或左或右，或上或下，跳来跳去，一点儿也不怕人。看见我和妈妈望它，立刻停止了跳跃，偏着头机灵地盯着我，又是点头又是翘尾巴，好像在说：“我替你抽个签，好吗！”

我高兴地说：“妈妈，这小黄雀真好玩”。

老婆婆说：“孩子，你把那一竹筒签子拿着，放在黄雀的前面，叫它给你抽个签就行啦！”

我照着老婆婆说的话，怯生生地手捧着竹签筒，斜着靠近黄雀，黄雀又一次望望我，打量一下，欢乐地跳上跳下，叽叽……叫了几声。

我说：“小黄雀，给俺抽个签，好不好呀！”

我的话音刚落，突然，小黄雀跳过来，用嘴拨动一下小竹筒里的签子，从里面叼出一根出来，丢在地上。

我高兴地喊到：“妈妈，快看，黄雀替俺抽卦啦！”

老婆婆顺手拾起签子，看了看，对妈妈说：“我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聪明、运气好，有福缘。这不，连黄雀抽的卦，也说这孩子有出息。这卦叫“无妄卦”：无妄，刚自外来，而主于内。动而健，刚中而立，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无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祐，行矣哉？”你这孩子是个最孝顺的人，你们这辈子福气都在他身上喽！”

妈妈不识字，卦上写的什么？根本就不知道，听老婆婆这么一吹捧，也就坚信不移了，心中非常高兴，接着问道：“老人家，你看俺这孩子头上的秃疮能治好吗？”看出来妈妈抽签算卦是假，心里一直惦记着的还是孩子的病。

老婆婆胸有成竹地说：“能，让我看看！”

老婆婆在我刚刚洗过的头上仔细观察了一会说，这孩子得的叫黄癣，黄癣病如不及时治愈，头发根被害死，使人的头发不能生长，所以也叫秃疮。你这孩子生癣时间比较短，毛囊没有遭到严重破坏。有个土方子可以试试看，你去捡九个（如不够用，九个为一个倍数，如九个，十八个，二十七个类推）隔年的楝树枣核子，与一把（最好也是九棵，不够加九棵）干黄豆枝一块儿烧，要将楝树枣核子烧透，冷却后楝枣核儿成灰白色。再将烧好楝枣核压成灰粉，用纯芝麻油调成糊，敷在洗净的疮上面，用不了几次就好啦。

妈妈是个手脚勤快、利索能干的人，听了老婆婆的话，喜不自禁，马上跑到堂屋，拿出二个铜板放在老婆婆手上（解放前用的硬币）。接着跑到外公家小园地边的一棵楝树底下，用手抠出一大捧已埋在泥土中的楝枣核儿。回来后，就按老婆婆说的方法焙制。

真所谓单方治大病，妈妈带着我求医问药，跑了一年多，用掉了家中全部积蓄，没有医治好的满头秃疮，竟被一个不知名的游医女郎中说出的草药方，半个多月就奇迹般治愈了，没花一分钱。我也因祸得福，满头黄软细发，从此变成又黑又粗又密、油光闪亮的黑发了。

这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为我治好秃疮的老婆婆。妈妈每每跟人讲起此事，内心都被一种愧感萦绕着，总觉得黄雀为我抽卦又给药方治病的那位老婆婆，是个大恩人，当时只给二个铜板，太少了。常念道说：“要是她再来，一定要很好好地谢谢她！”

村里面上了年纪老大娘和老大爷、很迷信，都对这简单的草头方治好痼疾——秃疮的事感到新奇，经常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看哪，那个治病的老婆婆肯定是观音菩萨变化，而来到人间，正巧给蒋大娘碰上了。”

“嗨！这不叫碰上，你没听人说，观音菩萨有大慈大悲心肠，谁家有苦、有难，就会降临到你的身边。”

“不见得，你看后镇庄上好几个秃子，庭祥（乳名）还是他们过的（传染）呢！有的已经快成人了，还是满头秃疮，臭烘烘的，恶心人呢！怎么就没见观音菩萨降临？”

“人家蒋大娘心眼好，乐善好施，感动了观音菩萨了呗！”

“佛经说，人在有苦有难时，只要呼唤‘南无观音弥菩萨’，观音菩萨就会闻声而来，解救你了。”

“谁能知道来了还是没来？这都是传说。”

“观音菩萨有32种化身来到人间，看谁个是真诚信奉、做好事、善事的，心图不轨的人，观音菩萨一看就知道，也就不显灵了。”

“说不一定那个老婆婆就是观音菩萨下凡的呢！”

“是的就好啦，以后她还会再来的，阿弥陀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