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热度 1已有 496 次阅读2008-8-1 11:58

    公公住在村子里。
    现在,村子里还住着二十多口人。
    山里的风是住在树梢上的,一滋溜从树上滑下来,然后窜过绿阴阴的禾,一波一波地向前推,一直推到小路上,推到人们的衣襟上。虽是夏日,阳光咬人,风依然是温柔的。天瓦蓝瓦蓝,白云朵朵枕着,静默不出声。一切那么的寂静,只有阳光热烈的包裹。走进村口,孩子爷爷站在村头的树下,看着我们笑,笑得象村头的这棵树。
    住在村子里的公公一直是丈夫心里的惦念,“要把孩子带回去,让她看看米是哪里来的”,是他一直叨着的话,跟孩子说起的常常是他小时候爬过的大东峰:“爸爸小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一起到山上砍柴,呼啦啦砍倒一大片,等晒干了每人背一捆回家。然后就是爬到大东峰上打滚。春天里,草坡上的草禾苗一样绿,一大片,从山顶齐整整地滚向山脚,酥酥的,让你想扯些下来送到嘴里,嚼着甜甜的。我们忍不住了,栽下头来,一起往草坡下打滚,一团一团,蜷着身子,象刺猬一样。然后我们就笑,嘻嘻哈哈,笑声是从我们肚子里跑出来的。”孩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惊奇和神往。
    “我们还到山上找野果子,野草莓,酸葡萄,还有山粟子。还到小溪里抓鱼。小溪两旁可密了,杂草丛生,高过我们的头,象伞一样盖住溪水。溪水细细的,很清,也很凉,一小股一小股地流下,翻开石子,可以捉到小鱼小虾……”
    远山是他童年的梦境,梦里都是青草和花香,腻腻得,奶油一般,不经意间就涂满他的心。
    到了屋里,不一刻工夫,老人就毫不例外地向我们叨起他的自留地。
    “今年,竹林里新长出了好几根竹子,下午我带你们去看看。还有那片松树也要点给你们了。我不在了,你们也会知道在哪里。今年的水稻我没办法种,给你三叔公了,田园不要荒了就好……”老人念念唠唠,一路说着,说给我们听,也说给自己听。我知道,自留地上一草一木都是他的秤,对它们,他日日秤量着,权衡着,揣摩着,留意着,加固着,劳作着。他们就是秤和砣,谁也离不开谁。家门前的两亩多的水田,黄土坡上一畦一畦的茶园,茶园旁一陇一陇的竹林,竹林后的一棵棵的松树,松树丛中奶奶爷爷的墓地,是他没有背井离乡,永远缠绵在膝下的孩子,沉甸甸地,风情万种地,倚在他的心里撒娇,淘气。远山是他生活的磨心,他围着它们转呀转,转得不动声色又滋滋作响。
    念叨最多的是爷爷奶奶的墓,“我老了,老人的墓你们要再做了。后山上的松树也有三十多年了,我数了一下可以卖千把,还有竹子,最近有人来收购,二十多米长的,每根可以卖六十元,我数了一下……”他一直在数,数他日日劳作的尺尺寸寸,颗颗粒粒,饱满硕大,沉沉甸甸。
    爷爷奶奶躺在山背后的松林里和着他们的爷爷奶奶们。坟墓在松林里因为荒草的遮蔽,逝了许多的光阴。光阴在指尖,在年年岁岁的祭拜中老去,在公公皱纹日渐加深的脸庞上变成古铜色,最后长出了毛茸茸的锈,然后在他蹒跚的身影里一点一点地矮下去。我知道他最后也会矮成爷爷奶奶脚下的一陂黄土,可是故土一直养育着他们,一直在他们的周遭日出日落,风吹雨打,即使老去,最后成为一捻齑粉,这种入髓的无声的呼唤依然是他们灵魂深处漂流的一条河,袅袅娜娜,无形地穿行在他们从生至死的流程里,轻微得不可触摸,却又让你无时不刻地感觉。
    那山,那水,那村落。走的时候,背走了老人种下的许多瓜果。孩子窜来窜去,看水牛浸在水里大呼小叫,又摘下一片芋头叶子,盖在头上,她一路上快乐着。我知道孩子也是远山的一部分,她也抵不住远山缠绵的呼唤。那呼唤是奶奶轻轻拍着娃娃酣睡的手,还唱着歌,歌里有蜜一样的甜意,有丝一般的柔情。它是灶膛里噼噼啪啪燃着的火,浓情,炽热,升腾到你不可自制。
    故土,祖祖辈辈深深的眷恋。

2008年8月1日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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