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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那一幕—————
——27——
破旧的大院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唯独那两棵老榆树显得更加粗壮了,粗糙的树干显露出了岁月的沧桑,夏季它们的枝叶连在了一起,几乎分不清彼此了。但是去年的残秋生生将它们分开,并且扒光了它们的树叶,让它们显得更加苍老和枯萎。
寒冬让家家门户紧闭,玻璃窗外照例被钉上了透明塑料布,家家门上挂上了厚厚的棉门帘或皮门帘。老槐树下的破黑板上写着“支持政府拆迁,同心协力早搬”八个大字。以往裸露的水管子住进了石清森给盖的水泥小房里,现在水管子照例被他给缠上了厚厚的棉布条保暖。冬天总要回水,免得夜里水管被冻死。一到白天,谁要是第一个打水,谁就要负责打开井盖开启地下的总阀门。
当然还是石清森起的最早,然后是徐媛,他们各自练完功,聊几句再回去吃早点。今天他没回屋,而是骑着小三轮到常去吃炒肝的餐馆来碗热腾腾的炒肝和二两包子。回来的时候,他还要给老伴带点儿包子回来。
辛大兰正在收拾屋子,也是没什么收拾的,一间小屋,拢共没什么家具,地面也没几米,但是将这些物件擦一遍已经成了习惯了。这时电话响了,一大早的谁呀?她抓起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妈,是我,石刚。”
“石刚?你是二爷家的老大吧?”
“对,对。我大爷在吗?”
“他出去买早点了,有事儿呀?”
“没大事儿,我回头盯到九点来钟过来看您和大爷,别出去了,在家等我啊。”
“好,好,等你。”
电话挂了。辛大兰心里又嘀咕上了,他们这两家纯粹是夜猫子进宅,尤其是这大小子,就是他爸的军师。不管什么事,等吧。
石清森回来以后,辛大兰一边吃起还热乎的包子,一边说着电话里的事。
“又耍什么幺蛾子?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咱们还有什么可耍的呀,也就这一间屋子了,要不给他们,咱俩住闺女家去?”
“给什么?闺女家是三间平房,那是亲家有本事要到楼房了,这不才留给姑爷的。咱不能去,去了以后,亲家还怎么到儿子家看孙女?姑爷是好心,可咱不能不管不顾呀。”
“我也就这么说说。”
“抓紧要咱的房是关键。”
“还怎么要哇?眼看着孙子辈的都起来了,你说辛力这两家,那个孩子不得单住了。”
“算啦,不说了,不要了成了吧?”两人不言声了,耐心的等着石刚。
那年江涛和石欣到老宅去拜访石清林他们没见面,但是后来房屋拆迁他们在拆迁办签字的时候,江涛见到了石刚,两个人聊了几句,很投脾气,关键是两个人居然都在卫生局系统,于是相互留了电话号码,始终保持着联系。时光飞逝,石刚也退休了,他约江涛见面,想继续干下去。
在一家餐厅,石刚早早到了,他提前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二锅头,等着江涛。江涛现在已经是人事科科长了,他骑着车准时来到了餐馆。
“大科长,忙呀。”
“大哥,别这么叫,还是喊名字亲切。”
“行,涛子。坐。”
“有急事呀?”
“没什么急事,就是想求你垫个话儿,最近医疗器材采购处要成立一个什么三产。”
“对,我听说了。”
“我想去,接着发挥点余热。”
“您是不是退了?”
“对呀。”
“没问题,这事儿打个电话就办了。”
“我不也想和你聊聊吗,好几个月没一块喝点了。”
“我也正有事儿相求您呢。”
“你还有事儿求我?来先喝一口,吃着。”
二人开始喝酒吃菜。几口菜,一杯酒下肚,江涛又为石刚倒满酒说:“我也正想找您聊聊老家儿的事儿呢。”
“老家儿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老了,需要关怀了。我的意思就是您能不能找找他那两个亲生儿女,拜托他们和老俩能不能消除隔阂,经常走动走动。”
“也是,老人都老了,我们也这岁数了,别留什么遗憾。”
“我就是这个意思。”江涛端起酒杯和石刚碰了一下。“那是哪年呀,我和石欣去见石良,他把我撅了,我去见你们家老爷子,居然连灯都关了。弄得我那叫一个尴尬,我说至于吗?”
“对,那次我听说了,后来我直埋怨他们,这叫什么事呀,做人不敞亮。你们两口子是敞亮人,难得。这事儿交给我,虽然我们也没有什么来往,但是我豁出去这张脸了,我去求他们。”
“来,就冲这,干了。”
石刚今天来就是报喜的。
进了这个狭窄的房子,石刚一阵心酸,以往他没感觉,现在拆迁他家分了四套两居室,自己住着楼房,回过头看看这个拥有多间房产的本主却居然住在小平房里,他真的感动了。
“大爷、大妈。”他哽咽了,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怎么了,老大,家里出事了?”
“没有,都好着呢。”他知道自己一激动,老人想错了,于是笑着说:“好几年没来,冷不丁的有点觉得对不住您二老了。”
“切,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坐吧。”辛大兰这才放下心去沏茶。
石刚坐在了床沿的桌边:“大爷,大妈,我给您报喜。”
“你有喜事了?”
“我都退休了,还有什么喜事,是您。”
“我们一天到晚的除了吃就是睡,哪有什么喜事呀。”
“您知道我找到谁了?我找到石良的单位,问清了他家的地址,然后厚着个脸皮去他家了。他两口子一愣,想不到竟然是我。我是抱着被轰出去的思想去的,还真行,让我进屋了。”
“哦,你小子真行。”
“你做得对,该低头就得低头,亲戚礼到的,不能断了来往。”
“我掰开揉碎喽跟他聊明白了,他同意来看您二老了。”
“甭来,我不稀罕,来了我也把他们骂出去,我是绝户,就一个闺女。”
“看你说的,人家大刚是好心。”辛大兰转向石刚,“别听他的,来,叫他们来啊。”
“真是啊,老话说的真好,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这么穷,谁理我呀,别沾上一身穷气。”
“大爷,发发牢骚就行了,该认还得认,血浓于水呀。”
“屁话,我算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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