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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雅菊把辛力叫到家里,她叫出了躲在里屋的贺伟,她看着满脸是汗的辛力问:“那边发现什么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了吗?”
“这家没有什么,东西也简单,人家是出版社的,估计书什么的,出版社都有,用不着自己藏书。”
“那院子里还有什么迹象?”
“破院子还有什么?我现在考虑的是上山下乡的事。别的我没兴趣。”贺伟不满的说,“一天到晚没什么大事可干,真是耽误我们大好的青春年华。”
“你反动,你。阶级斗争不是大事,上山下乡干什么,哪里有贫下中农,你们去了有什么用?”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懂吗你!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贺伟转身进里屋了。
“这是什么革命小将。辛力,还是你行。我想咱们串联一批人,成立一个组织,开始造玩具厂的反,那里的保皇派十分猖狂,到现在还霸占着领导权。我们必须夺权。还有街道的那个所谓造反派,都是一些老太太,哪有什么魄力和造反的精神呀,这个阵地也需要我们去占领。”
“大了,这事大了去啦。您定,您组织,我坚决支持。”辛力起身走出房门,说心里话,他真看不起孙雅菊,还不如他大姑父有能力呢。他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痴心妄想吧你。”他不想再掺和再这无谓的争斗中了。
这时,在玉器厂工作的贺中原下班了,他是一个玉器雕刻师,每天就是埋头进行雕刻,这可是耐心加细心的工作。上级有指示,这家工厂不能造反,这里是民族工艺发扬光大的场所。他看着嘟嘟囔囔的辛力从自家走出来,问:“大力,又怎么了?”
“怎么了,您回家问您的大组长去吧,这次玩大了,又想造反、夺权了。”
贺中原莫名其妙的走进屋,看见沮丧的孙雅菊慢条斯理的问:“又琢磨什么呢?我看还是老实儿的在家呆着吧。”
“你懂什么?反正这个家你不操心。”
“有什么可操心的?”
“房子小了,孩子大了,这个家怎么住?”
“妈,您别为我操心,我即将奔赴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里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那里才是我发光发热的地方。”贺伟走出房间,“爸,您看到社论了吗,那是伟大领袖为我们知识青年指出的方向。”
“看了,学了,我支持,好男儿志在四方。古语就有,青山处处埋忠古,何必马革裹尸还。”
“这话对。”
“埋,埋去吧,爱埋哪儿,埋哪儿。反正你们都靠不住,还得我自己来。”她站起身,穿好棉衣往外走。
“你又去哪儿?”
“单位。”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北屋的徐家也在吵架,这已经是他们夫妻间的必修课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次的话题是因为女儿所引起的,当然,最终还是因为房子。
“我跟你们提前打招呼了,上山下乡我是铁定去的,没什么好商量的。小妹对中医有兴趣,我可不行,就让她当中医世家的传人吧。将来再给她找个中医上门女婿,不就传下去了,别老是封建思想那一套,什么传男不传女的,现在是新社会。”
“那要去了回不来怎么办?”徐夫人焦急的问。
“回不来就回不来呗,要是去了再回来叫什么革命到底呀。”
无论什么话题,最后的矛头一定会转向徐大夫,徐夫人指着徐大夫怒气冲天的说:“看看你这点出息,连个男孩都生不出来,只能指靠女儿养老了。你说你这辈子都干得了什么?连个房子都搞不到手,你要有人老石一半儿,弄个三五间房子也行。有了房子女儿还会走吗?”
“不没走吗,房子有那么重要吗?女儿早晚要出嫁,嫁出去不就有地方了?”
“什么时候嫁?跟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想当初我真应该跟着解放军走,当一个彻底的革命者。”
“你别老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好不好?”
“不提那个提哪个?提你怎么怎么样在城里花天酒地,我们娘几个在农村吃糠咽菜?提我抱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找你就住在这个鬼地方?”
“又来了。”
大女儿忽然轻轻的唱了起来:“不忘记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真应该开会批你,你去哪?你给我站住,我还没说完呢…”徐大夫抓起自己的棉外衣出去了,屋里依然传来喊叫声和歌声…
刚出门,北屋宋大爷瘦小的身影正在抱着棋盘满院子转悠,看见徐大夫走出来,像见到了救星:“摆上?”
宋大爷是理发匠,因为口吃,老伴管他叫“磕巴。”,但是人们还是习惯叫他宋大爷。老两口没有儿女,就靠宋大爷理发挣点生活费。由于口吃加上为人老实,他的话很少。无论你问到他什么问题,他都可以用两个字回答。每天上午吃完早点,他会准时的背着理发箱,手里拿着唤子走街串巷。有时候淘气的孩子夺过他的唤子,“噌,噌噌”的为他招呼着买卖他也笑眯眯的跟着他们往前走。悠闲是生活让他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然后就是沏上一杯“高碎”找人下棋,坐等顾客上门剃头。理发是他的职业,下棋是他的爱好,只要能陪他下棋,绝对是来者不拒,哪怕是小学生,他不怕输,虽然胜率很低。但是他不急不躁,乐此不疲。
徐大夫此时正想消遣一下,排解排解吵架的闷气,于是笑着问:“迷瞪完了?我正想找您推推头呢。行吧,先杀一盘,您要是输了我可不给钱,赢了,我给您加倍。”
“好吧。”他夹着棋盘,手里拎着两袋棋子,他们就在水泥台子上摆起来。
刚要“当头炮,把马跳”,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孙雅菊,他俩同时抬起头,听她说:“我说徐大夫,您也是,刚吵完架就没事人儿是的玩上了,大冷的天也不拍着凉。还有那个宋大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是陋习不改呀,大家都忙着革命,您到好,老是捧着您这四旧的玩意儿毒害院子里的人们,让他们丧失革命斗志呀。”
“放屁。”宋大爷依旧不急不恼的说出了两个字。
“嘿,嘿,说谁呢,是不是找批呀?收不收?”
这时候宋娘迈着小脚一路跑来:“收,收了。他孙姨,别跟一个磕巴较劲,不下了,咱从今往后咱改,戒掉这个坏习惯。磕巴,跟他孙姨道歉,说对不起,我错了。”
“哼,您难为他了,他也得说的出来?好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记着,下次别让我看见,否则的话,让你坐飞机。”她气哼哼的走了,不知道又到哪里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去了。
“白痴。”宋大爷又嘣出两个字。
徐大夫苦笑着:“很对。不下了,一天两肚子气。我们理发去,这她恐怕干涉不着了吧?”
“走着。”
宋娘拔起小脚,紧走几步到屋里准备椅子和理发工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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