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 - 第33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原创网络文学网站,免费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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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桃花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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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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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4-20 15:42:12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2)

让李兰花最无法容忍的是:桃花源人把一只尿桶放在卧房的床边,一家老小的尿都要屙到这只尿桶里,导致卧房一年四季骚气熏天。
有一次,李兰花到生产队长丁牛家去串门,丁牛堂客满婶陪着她在卧房的床边坐着说话。不一会,满婶的孙子进来了,他走到尿桶边,咚咚咚咚地屙了一泡尿,走了。由于有了热尿的搅动,空气中的骚气陡然变浓了,李兰花强忍着,继续同满婶说话。
没多久,满婶的小儿媳进来了。她走到尿桶边,转过身子,面朝着李兰花,若无其事地开始脱裤子,把裤子褪到大腿部,然后一屁股坐在尿桶的桶沿上,滋滋滋滋地屙起尿来。她望着李兰花,神情那么安祥,好像一只正在孵蛋的母鸡。
小儿媳妇屙完尿,出去了,李兰花正准备找借口离开,但是,满婶热情地留她吃了饭再走,李兰花只得和她再聊一阵。
又过了一会,丁牛回来了,他来到卧房,看到李兰花,就跟她打招呼说:“兰花来啦,真是稀客啊,在我家吃了午饭再走呦,我堂客的韭菜炒得好,今天请你吃韭菜。”
说着,走到尿桶边,背对着兰花,咚咚地屙了一泡尿,走了。
大概是早餐吃多了韭菜,丁牛的这泡尿骚气格外重,李兰花实在受不了了,她站起来要走。满婶扯住她的袖子强留她:“喝完这壶擂茶再走。”
李兰花只得又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满婶的大儿媳回来了。怀孕七个月的儿媳走到尿桶边,解开裤子,面朝着李兰花,开始坐在尿桶沿上屙尿。李兰花抬起脸,望着屋顶的稻草,她的脸羞得通红。
有了这次经历,李兰花从此轻易不到桃花源人的家里去串门。即使到了别人家里,她也一定要找个远离尿桶的地方呆着。
李兰花也给桃源人带来了一些新气象,比方说,李兰花刷牙。
她对桃花源的姑娘们说:“你们一年四季不刷牙,嘴里不臭得像厕所吗?”
桃花源人知道城里人是刷牙的,但桃花源人买不起牙刷、牙膏。吃过饭后,桃花源人顺手拿起一把竹扫帚,从上面折下一根竹枝,用它来剔除牙缝的酸菜丝。自从看到李兰花刷牙后,桃花源的姑娘们省吃俭用,也开始刷牙了。
李兰花带来的另一个新气象就是束胸。
在李兰花来桃花源之前,桃花源的女人们是从来不束胸的。所以,当李兰花第一次把乳罩晾晒在禾场上时,桃花源的男人们盯住竹篱上的乳罩,心生疑惑:“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用来罩耳朵的?”
到了挑塘泥的时候,在凛冽的寒风中,男人们看到刘痒痒的耳朵冻得通红,都笑他:“买个耳罩为什么不拿出来用?城里人就是喜欢假摆设。”
桃花源的女人们从李兰花的禾场边经过时,心中也暗生疑惑:“这是什么东西?用来勒屁股的?”
到了出工时,当她们从李兰花口中得知乳罩的用途以后,都大为惊讶:“戴上这个东西,歇工时怎么给孩子喂奶?”
不过,姑娘们也都仿效起李兰花来。桃花源的姑娘们没钱买乳罩,她们用土方法来束胸,通常是用一块黑布做成一条紧身背心,或是干脆用一条宽布把自己的胸部像包粽子一样包起来。
让桃花源人感到惊讶的是,李兰花下放到桃花源里“改造”了不多久,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快得让桃花源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那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李兰花很快就变得难看了。
她的变化首先是从皮肤开始的。李兰花那白嫩的皮肤变黑了,她的全身上下,凡是男人们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变得比桃花源的女人还要黑得多。男人们在一起出工时,说到李兰花的皮肤,丁红说:“黑的像牛屎。”
丁君说:“不知道她裤裆里那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黑的像锅底?”
李兰花的第二个变化是瘦。其实,桃花源里的女人都一样瘦,桃花源里没有胖女人,连怀孕的女人也都是瘦的。但是,桃花源的女人却没有李兰花瘦得那么难看,因为她们生来就瘦,她们瘦归瘦,身上的肉还是紧绷绷的。
李兰花不同,李兰花是由丰满变瘦的,好像肥嘟嘟的猪肉被放进坛里,用盐腌了一个冬天之后,变得皱巴巴的,松松垮垮的。
丁君说:“李兰花眼角的皱纹里能夹得住筷子。”
当然,李兰花的难看还在于她个子太高。一个瘦而高的女人,会在桃花源的男人心中产生恐惧。
社员们在一起出工的时候,桃花源的向媒婆说:“每天夜里抱着这么一根枞树睡觉,真不知道刘痒痒怎么睡得着。”
丁牛的堂客满婶说:“夜里要是在田埂上遇到她这个女鬼,我肯定做恶梦。”
后来,刘痒痒在湖里坪生产队找了“小泥鳅”做情人,桃花源人觉得可以理解。
向媒婆说:“泥鳅总比枞树软乎。”
那么,李兰花从一个仙女变成女鬼,前后花了多长时间?
对于这个问题,桃花源的男人和女人有不同的答案。
丁君说:“也就屙一泡尿的工夫。”
向媒婆说:“是在她生完第一个孩子之后。”
出工的时候,桃花源的男人和女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他们总算达成了一致意见:
李兰花的皮肤由白变黑,是在经历了一个“双抢”之后;
李兰花由丰满变瘦,是在经历了一个冬天之后;
李兰花浑身由紧绷变松垮,是在生完第一个孩子之后;
李兰花由一个说话秀气斯文的小姐,变成一个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的泼妇,是在生了第二个儿子之后……
桃花源人这才意识到,“改造”的确厉害,他们庆幸自己不需要改造。
经过“改造”之后,李兰花不再戴乳罩了,也不再用宽布束胸,她像其他堂客一样,当着男人的面给孩子喂奶。她常年穿一身黑衣服,靠近领口的两颗对襟扣子也从来不扣,歇工喂孩子时,只要一坐下来,两只奶子就咕咚一声,从领口滚出来。
在给儿子把完屎后,她也会“呜呜”地长啸,让狗来舔儿子的屁股。
她也在自家卧房的床边放一只尿桶,要求一家人都必须把尿屙到桶里。有一回,满婶到李兰花家串门,看到床边的尿桶,故意问她:“把尿桶放在床边,睡觉时也闻尿骚气?”
李兰花笑笑说:“尿痛放在床边方便,夜里从床上起来,一步就到了尿桶边,不用摸黑去厕所。其实,这尿骚气闻久了就好闻了,自留地里的辣椒,全靠这只尿桶,一天不闻这尿骚气,还不习惯呢。”
有时候,社员们会看到李兰花用竹扫帚打她的儿子刘一痒,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你到丁二毛家里玩,为什么要把尿屙到他家?为什么不把尿夹回来屙到自家的尿桶里?你不知道一泡尿有多金贵?”
向媒婆曾经到李兰花家去请她唱几段沅河戏。李兰花很高兴,为向媒婆唱了一段又一段,把向媒婆当作了知音,可是,到了第二天出工的时候,李兰花却向满婶发牢骚说:“那个死媒婆,在我家坐了大半夜,我给她唱了大半夜,可她连一泡尿也没给我屙。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唱沅河戏给蛤蟆听。蛤蟆听了这么久,至少也会给我屙几滴尿到我家的尿桶里。”
李兰花的话很快通过满婶的嘴传到了桃花源人的耳朵里,以后,有人要是想听刘痒痒、李兰花两公婆唱渔鼓,唱常德丝弦,在动身之前,就会拿瓜瓢狠狠地灌几瓢凉水,把肚子胀得鼓鼓的。到了李兰花家,每听一袋烟工夫下来,就走到尿桶边,咚咚咚地屙上一泡尿。刘痒痒和李兰花见了,眉开眼笑,唱得越来越起劲。
有了孩子以后,李兰花不再刷牙了。工间歇息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草丛里,折了一根草茎,闭上眼睛,怡然自得地剔着牙缝里的酸菜纤维,这大概是她在桃花源里难得的幸福时光。
如今,李兰花成了脱男人裤子的急先锋,她率领堂客们把几乎所有桃花源男人的裤子都脱过好几遍,这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乐趣。她不但脱男人的裤子,还要仔细检查男人的裆里。
在脱光丁牛的裤子后,她指着丁牛的裆里,对妇人们说:“看看吧,成了冬天的丝瓜啦,干瘪瘪的,没有一点生气。”
她脱掉了丁兵的裤子,还从田里抓来稀泥,把丁兵裆里的那根东西糊成了泥菩萨。当丁兵光着身子,四处寻找裤子时,那位泥菩萨高耸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丁兵堂客王娇见了,也憋不住笑了。
她还曾指着丁一臣的裆部,对丁君说:“趁着这根丝瓜还能出水,抓紧给他讨个堂客吧。”
也只有在脱男人裤子时,李兰花才能开怀地大笑几回。
有了孩子以后,李兰花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她不仅打自己的孩子,还会打自己的男人。桃花源人经常看到李兰花举起一把锄头追赶刘痒痒,刘痒痒一边在田埂上奔跑,一边对那些看热闹的桃花源人喊:“快闪开,我屋里的沙牛发青草胀了,小心她踩到你们!”
更多的时候,李兰花会把刘痒痒关在屋里打。她打丈夫的时候,会愤怒地尖叫,让所有桃花源人都听得见。桃花源人来到李兰花家的茅草房前,发现门被从里面栓上了,屋里发出呯呯嘭嘭的声音,还有刘痒痒喊“救命”的声音。桃花源人搭起了人梯,目光越过夯土墙,看到李兰花在用竹扫帚抽打跪在地上的刘痒痒。刘痒痒哭诉道:“哎呦,我的娘,我要死了,你打死我算了,我死了,你找个成分好的男人嫁了,再也不是右派分子堂客了。”
第二天出工的时候,社员们看到刘痒痒脸上的血痕,就会问刘痒痒:“你堂客为什么打你?”
刘痒痒笑嘻嘻得说:“我叫刘痒痒,我身上痒得难受,打一顿会舒服一点,李兰花打了我,她心里也会自在点。“
在桃花源里,男人打堂客是天经地义的,现在来了个李兰花,竟然把自己的男人打得嗷嗷叫,这让男人们颇为愤怒,当他们提到李兰花时,都说“刘痒痒屋里那个恶鬼”或是“刘痒痒屋里那个妖婆。”
当然,李兰花也有高兴的时候,桃花源人经常听到李兰花和刘痒痒在自家禾场上唱沅河戏,那时的李兰花眉飞色舞。生产队里开批斗黑五类大会的时候,丁兵有时也会让李兰花和刘痒痒唱戏,给这种千篇一律的斗争会场添上一点快活的气氛。
刘痒痒就唱:“我是元朝的汉人,南人的等级……”
李兰花接过来唱:“我是茅厕的草纸,天生就是给你揩屁股的命……”
男人们听了直皱眉头,在台下议论道:“想不到当年的仙女,现如今变成了这么个让人恶心的巫婆!”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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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4-20 15:39:2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罗肤和李兰花

就像当年常德汉剧团的李兰花,随右派分子丈夫刘痒痒下放到桃花源时一样,罗肤嫁到桃花源时,也引起了巨大轰动。
武陵公社那个赶着脚猪游走四方的杨老倌说:“我那头脚猪见了罗肤,都不肯挪步了。”
桃花源人首先注意到的是罗肤的奶子。罗肤不喜欢穿厚衣服,刚立春,她就开始穿单衫了。当她弯腰插秧的时候,两只硕大的奶子大部分都裸露在桃花源人的视线里。
刘痒痒从罗肤的田埂上走过,不禁高喊:“哈,两只白兔窜到田里来了。”
丁红从罗肤的田埂上走过,心想:“狗日的丁忍,白天挣的工分比我多,夜里还能啃两只白萝卜。”
丁一臣从罗肤的田埂上走过,他咬紧牙关别过脸去,疾步快走,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跳下水田,扑到罗肤身上去。
李兰花从罗肤的田埂上走过,心中不免一陈悲凉:“唉,岁月不饶人哪。想当年,我也曾……”
高德英从罗肤的田埂上走过,她想:“资产阶级思想就像野草,一天不锄,它就四处疯长。”
罗肤的腰是水蛇腰。
刘痒痒说:“罗肤的腰,一只手可以握住。”
罗肤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好似风摆柳,一点也不像桃花源里别的堂客。别的堂客走起路来胯骨向两边甩,完全是一种“老娘走路都能生崽”的豪迈气概。
罗肤的衣服颜色鲜艳,大都是红色或粉红色,女人们出工,远远望去,只有罗肤最惹眼。当别的堂客在奶孩子的时候,罗肤永远坐在桃花溪边用茶枯洗衣服。她的男人丁忍源源不断地从大队的油榨坊里背回茶枯,罗肤的身上永远有一股茶枯的清香。
桃花源的女人们睁大眼晴在罗肤身上找缺点。她们发现,罗肤的皮肤虽然白净,但她的脸上有时也会现出几颗雀斑,于是她们就拼命夸大她的雀斑,说:“她的脸倒是白,只是那脸上的雀斑,就好像白米饭里的黑豆,反而更显眼了。”
刘痒痒就为罗肤辩护说:“不是她的皮肤白,显出了她的雀斑黑,而是有了那几颗雀斑,她的脸反而显得更耐看了。你们想想,光是寡白,有什么看头?”
像所有长雀斑的女人一样,罗肤也有一副甜美的嗓音,她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显露出自己的这个优点,说话总是一惊一乍的。而且她爱笑,喜欢大笑,她的笑声连古板的丁君也不得不承认:“好像六月天的凉风。”
刘痒痒曾对罗肤说:“罗肤呀,你要是在桃花山上捡灯草,百灵鸟都不敢唱歌了。”
罗肤惊叫道:“这是为什么呀?”
刘痒痒说:“你一个人捡灯草时,嘴巴也闲不住呀,百灵鸟一听到你的声音,它们都羞愧得纷纷往枞树上撞。”接着,他又严肃地警告她:“你可千万别在晒谷场上唱歌呀!”
“这是为什么呀?”她努力做出困惑的样子。
刘痒痒说:“你在晒谷场唱歌,会把麻雀们招来,它们在你的头上飞来飞去,洒你一脸的麻雀屎。”
罗肤听了,笑着追打刘痒痒:“我脸上的雀斑,会比你那湖里坪生产队的小泥鳅更多?”
罗肤喜欢男人们取笑她。男人们也愿意招惹她。虽然觉得她的言行有些夸张,但那也不过就像放多了醋的白菜,吃起来有点酸,味道总还是不错的。
罗肤出工的时候总是跟男人们混在一起。有一天,她和男人们在一起翻红薯藤。忽然,她一声尖叫,在红薯地里又蹦又跳,惹得所有的男人都围住她看。她说:“有一只癞蛤蟆钻进我的裤脚里啦!”
男人们都蹲在她身边喊:“快抖裤脚呀!”
她使劲跺脚:“它不肯下来。丁忍,你快过来帮我!”
男人们也都喊:“丁忍,你还不快过来,癞蛤蟆就要爬到你堂客的裆里去啦!”
丁忍急急忙忙跑过来,撩起堂客的裤脚。罗肤说:“你再撩高点,它往上爬呢。”
罗肤宽大的裤脚被撩到了大腿处,男人们看到她耦一样粉白的大腿。
丁忍放下裤脚,一把背起罗肤往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走。在那里,罗肤被丁忍揍得嗷嗷叫。
罗肤跟着男人们在棉花地锄草,斗笠里的头发全湿了,汗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淌。罗肤拎起胸前的衣服,一个劲地扇着,嘴里喊道:“热死了!热死了!”
然后,她伸手到胸脯里去抓,抓出一把汗,凑到鼻孔边闻了闻,再狠狠地朝刘痒痒甩过去。
刘痒痒扯下系在腰间的毛巾,在自己的裤裆里擦着,一边笑嘻嘻地问罗肤:“你敢不敢像我这样擦?”
罗肤问:“擦什么?“
刘痒痒说:“擦两个蛋和一根腌黄瓜。”
罗肤说:“我又没有腌黄瓜,有什么好擦的?”
刘痒痒说:“我这根腌黄瓜送给你吃,你吃不吃?”
罗肤说:“我要先看看黄瓜有多长。”说着就起过去要扒刘痒痒的裤子。
刘痒痒捂着裤裆躲开了。
男人们都哈哈大笑。
罗肤混在男人堆里出工,跟男人们挣一样的工分,每天10分,而桃花源里的女人每天只记8分,这样就引起了女人们的不满。妇女队长高德英找到生产队长丁牛说:“我当妇女队长,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才记10分,她罗肤天天在男人堆里嘻嘻哈哈,也记10分,跟我平起平坐了,这不公平。”
丁牛说:“这事我不管,你去跟丁连长说。”
高德英又找到丁兵抱怨。丁兵说:“算了吧,有罗肤在场,男人们干活都很卖力,多给她记两分工,也是应该的。”
高德英碰了一鼻子灰,仍不死心,她又去找了丁牛的堂客满婶,丁兵的堂客王娇,让她们去给自己的男人吹吹枕头风。
没想到满婶和王娇安慰她说:“你等着瞧吧,罗肤蹦达不了多久的。你忘记了当年的李兰花?当年李兰花刚到桃花源的时候,不也像现在的罗肤吗?你看看今天的李兰花,她身边还有几个男人围着她转?她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啦!”
高德英当然记得当年的李兰花。
右派分子刘痒痒堂客李兰花刚从常德汉剧团下放到桃花源劳动改造时,桃花源人把她团团围住,好像看仙女一样。
“你是真的吗?”他们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人们伸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一边问:“你是画上的人物,还是真人?”
最后,桃花源人一致感叹:“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乖的女人!”
桃花源人夸女人不说漂亮,而说乖。
“她的皮肤又白又嫩,比三个月大的女崽还嫩。”
“她的脸模子真是百看不厌,电影里的喜儿比不上,吴琼花比不上,只有女特务还能勉强跟她一比。”
“个子好高,比高德英还高。”
刚到桃花源,李兰花什么都看不惯。歇工时,堂客们抱过孩子,当着众多男人的面,解开上衣,把xx塞进孩子的嘴里。李兰花见了,羞得满脸通红,她对身边一个喂孩子的青年妇女说:“你怎么能当着众人喂奶?”
青年妇女满不在乎地说:“牯牛和沙牛搭脚都不避人,我喂自己的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桃花源的堂客们在给孩子把完屎后,会撮起嘴巴“呜呜呜呜”地一阵长啸,听到呼唤的狗会急驰过来,先吃地上的屎,再伸出舌头舔孩子的屁股,把屁股舔得干干净净。
有一次,李兰花就坐在一位青年妇女旁边,青年妇女安详地端着女儿的屁股,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长啸,三条狗猛冲过来,争相舔女儿的屁股。
李兰花吓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久,她才问:“你不怕狗咬伤女儿的屁股?”
青年妇女惊讶地看着她,问:“你男人跟你亲嘴时,你担心他会咬伤你的嘴吗?”
桃花源的妇女在歇工时,常常会一拥而上,把某个男人按倒在地,脱下他的裤子,把它藏在某个地方,然后让这个男人光着身子四处找裤子。
李兰花觉得这种行为太野蛮太愚昧了,她从不参与。她暗中观察妇女们把裤子藏在哪儿了,当赤条条的男人四处找裤子时,李兰花就会向他使眼色,暗示他裤子藏在哪个地方。
气得妇女们骂她是“常德城里来的叛徒。”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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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4-19 10:56:27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admin!这封面是您设计的吗?太漂亮了!是我理想中的封面:武陵人驾着渔船,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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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4-18 21:57:17 显示全部楼层

桃花源记 第一章(6)

还有一回,桃花和梨花、细佬到一个知青林场去看电影。放电影的地点是在知青林场的河边。银幕的四个角分别被绑在两根杉树柱子上,河风很大,银幕被吹得一下凹下去,一下又凸出来,发出呼啦啦的响声。桃花很揪心,生怕河风把银幕撕破了。
还好,银幕始终没破。电影开始了,银幕上出现了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原,龙梅和玉荣在悠悠歌唱:
     天上闪耀的星星多呀,星星多,
     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
这是桃花看过好几遍的影片,熟悉的旋律挠得她的喉咙痒痒的,她正准备暗自跟着吟唱,让她惊喜的是,河滩上黑压压的几百位知青扯起嗓子,跟着电影里高唱起来:
     天边漂浮的白彩云呀,白彩云呀,
     不如我们公社的羊绒白;
     啊哈嗬嗨!
     啊哈啊哈嗬嗨!......
于是,桃花不再害羞,她也放开喉咙,跟着知青们一起唱了起来,这是她在众人面前唱得最放肆的一次。
桃花和梨花、细佬还曾经看过一场失败的电影。
那一次,按照惯例,在放电影主片之前,先要放映几期《新闻简报》。《新闻简报》播放的是一个农业学大寨的场面:几千人在修梯田,姑娘、媳妇、老婆婆、老头子用撮箕、箩筐、独轮车等各种工具运土,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快步如飞,简直就像奔跑。
桃花一边看,一边暗自觉得奇怪。桃花经常看见桃花源里的社员们挑土,桃花源里的社员们挑土时,脸上从来不会满面笑容,步伐也不会快得像奔跑一样。桃花不理解电影里这些挑土的男女老少为什么这样开心,为什么连老婆婆挑起担子也跑得飞快。
后来,桃花听到了工地广播里传出了歌声:
     公社是棵常春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
     藤儿牵着瓜,
     幸福的种子发了芽,
   发了芽......
桃花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首歌,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她想:工地上的人笑得这样开心,可能是因为听了这首歌;社员们跑得这么快,大概是因为这首歌中唱出了“幸福的种子发了芽。”
突然,歌声嘎然而止,有人高喊:“发电机出故障了!”全场一片哗然,一阵躁动之后,大家开始了心甘情愿的等待。有一个长沙知青说:“幸福的种子发了芽,却被倒春寒冻死了!”
场上响起了一阵轰笑。
或许是发电机的故障太复杂,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是递工具就是拿配件。两个小时过去了,故障仍未排除。
人群开始焦躁起来,有几个长沙口音的知青议论说:
“今晚要放的是《多瑙河之波》呢,里面有亲嘴的画面呢。”
“看着哥哥亲嫂嫂——干瞪眼!”
“狗咬猪尿泡——一场空欢喜!”
三个小时过去了,发电机仍未修好,可看电影的人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开。知青们唱起歌来,唱的就是刚才电影里放的那首歌:
               公社是棵常春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
               藤儿牵着瓜,
               幸福的种子发了芽,
         发了芽......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一直唱到月亮落下去,一直唱到放映队的人挑着放映机和发电机离开了,他们还在唱:
幸福的种子发了芽,
发了芽……
发了芽……
发了芽……
晨光曦微时,桃花和梨花、细佬跟着看电影的人一起往外走,虽然这一晚没看上电影,桃花也没觉得有多大遗憾,因为她跟知青们待在一起,一点也不孤单,她还学会了一首好听的歌,并且,“幸福的种子发了芽”这句歌词,也让她有一种甜蜜的感觉。
桃花小学毕业了。
桃花从桃花源小学毕业以后,就成了桃花源生产队的一名社员了,她每天同社员们一起出工,挣工分,虽然她还像以前一样喜欢看电影,但同她一起看电影的,不再是桃花源小学的梨花、细佬了,而是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罗肤。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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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4-18 21:55:09 显示全部楼层

桃花源记 第一章(5)

桃花一年一年地长大了,她还是那么喜欢看电影。不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单了,因为桃花源里的丁梨花和细佬姐弟俩也慢慢长大了。丁梨花和弟弟细佬跟桃花一样,也喜欢看电影,桃花就和丁梨花、细佬结成了伙伴,三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
丁梨花是桃花源大队民兵连长丁兵的女儿,她比桃花小三岁。原来,她和弟弟细佬只敢到近的地方看电影。现在她长大了,有了桃花姐姐带着她和细佬,她也敢到别的大队、甚至别的公社去看电影了。在回家的路上,梨花和桃花常常会讨论电影里的内容,不过,她俩关注的侧重点往往不一样。
桃花说:“真没想到,电影里的那些茅草房同我们桃花源里的一模一样咧,看着就眼熟,好像我也在那些房子里住过。”
梨花说:“那是八路军住的房子,你看看那国民党住的房子,好气派!”
桃花说:“你看解放前的那些穷人,他们吃树皮。树皮多难吃啊。不像我们桃花源人,天天有红薯吃。”
梨花说:“国民党军官吃得才好呢,顿顿大鱼大肉。”
桃花说:“你看到那个女游击队长了吗:蓝印花布衣服穿在她身上蛮好看咧。”
梨花说:“你看到那个国民党军官的太太了吗?她身上那条裙子真漂亮!”......
桃花和梨花说了半天,两个人总也说不到一起。细佬跟在她们身后,一声不吭,于是她们转过身来问他:“细佬,你说说看,今晚的电影里你看到了什么?”
细佬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他一会儿望望桃花,一会儿望望梨花,什么也没说。
梨花和细佬姐弟俩不仅喜欢同桃花一起看电影,还喜欢同桃花一起去放牛。
以前,梨花同高德英的儿子丁一毛、李兰花的儿子刘一痒去放牛,丁一毛和刘一痒总是欺负梨花,他们把蚂蚁放到梨花的衣服里,看到梨花吓得哇哇叫,他们就乐得哈哈笑。当梨花蹲下身来屙尿的时候,他们总是围住她看。
梨花放牧的是一头牯牛,丁一毛放牧的是一头沙牛,当梨花放牧的那头牯牛爬到丁一毛放牧的那头沙牛身上时,丁一毛和刘一痒就用竹棍拨弄牯牛肚皮下伸出的那根东西,并且刮着脸对梨花说:“不要脸,梨花的牯牛不要脸,梨花跟着不要脸!”
梨花羞红了脸,躲到一边去了。
梨花的弟弟细佬太小,还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姐姐。当丁一毛和刘一痒围住梨花,看梨花屙尿的时候,细佬也会站在他们身边,看梨花屙尿。
当丁一毛和刘一痒冲着天空高喊“梨花下雨喽”或是“梨花孵蛋喽”的时候,细佬也会跟着他们喊“梨花下雨喽”或是“梨花孵蛋喽”。
他们用竹棍拨弄梨花的牯牛肚皮下面那根东西,一边高喊:“大家快来看哪,梨花的牯牛肚皮下长出了一根黄鳝啦!”或是“梨花牯牛的黄鳝爬到沙牛屁股上吃屎啦!”
细佬就会好奇地凑到沙牛屁股边,看姐姐那头牯牛的“黄鳝”如何吃屎。
梨花又羞又愧,她恨自己的牯牛长“黄鳝”,更恨它的“黄鳝”竟然会喜欢吃沙牛屁股上的屎,尤其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弟弟不仅不帮自己,反而站在丁一毛、刘一痒他们那一边来,合伙羞辱自己。
但是,当梨花跟着桃花一起去放牛时,情况就不同了,有桃花在场,丁一毛、刘一痒他们就不敢欺负自己了。桃花个子比他们高,力气比他们大。当梨花蹲下来屙尿时,桃花命令他们都背过脸去。而当桃花自己要屙尿时,他们都会乖乖地躲到一边去。
更多的时候,桃花会带着梨花和细佬单独找一个地方放牛,避开生产队里的男伙伴。当梨花的牯牛爬到桃花的沙牛身上去时,桃花就会扯着梨花和细佬背过脸去,谁也不许看那一对牯牛和沙牛搭脚。
三个人望着天空,都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桃花说:“快看,天边的那两块火烧云红彤彤的,好像两只蒸红薯。”
梨花也说:“是呢是呢,好像还冒着热气呢。”
细佬一直想扭转身子,去看看那一对沙牛和牯牛在干什么,只是他的头被桃花的手按住了,想转也转不过去。现在听她们说起了红薯,他的嘴里流起了口水,于是也把目光投向了天边。
桃花说:“那两只蒸红薯,要是现在就去拿来吃,肯定烫手呢。”
梨花也说:“是呢是呢,要等它凉了才能吃呢。”
细佬瞪大眼睛,望着那两只蒸红薯,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变凉,变小,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去看那一对沙牛和牯牛。牯牛和沙牛已经搭脚完毕,它们肩并肩地站在山坡上,安安静静地吃草。
当然,桃花和梨花在一起放牛的时候,她们聊得最多的还是电影。
桃花说:“解放前,那些游击队员,也跟桃花源人一样穿草鞋呢。”
梨花说:“将来我挣了工分,我要买一双解放胶鞋。”
桃花说:“解放前,那些老乡穿着又破又脏的黑棉衣,棉絮都露在外面,他们怎么不学桃花源人那样打补丁呢?”
梨花说:“将来到了共产主义,是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穿上国民党军官太太那样的裙子了?”
两个人还是说不到一起。桃花说的是过去,拿过去跟现在相比,桃花对现在感到无限满足;梨花说的是将来,拿将来跟现在比,梨花对将来充满无限憧憬。当梨花一次又一次地在桃花面前提到国民党军官太太的裙子时,桃花忽然醒悟到:梨花未来的裙子,不就是我过去的手电筒吗?
桃花和梨花骑在各自的牛背上,聊着她们对电影的理解,以及对电影的期待,缓缓地向到生产队的牛栏走去。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桃花源人见了她俩,就会说:
“两朵鲜花插在牛背上。”
或是:
“桃花红,梨花白,真是一对电影姐妹。”
桃花和梨花虽然对电影理解不同,但还是共同拥有许多难忘的经历。
有一回,桃花和梨花、细佬看的是《刘三姐》。看完之后,桃花觉得还不过瘾,观众差不多走光了,桃花还舍不得走,她和梨花、细佬站在那里,看放映员收拾银幕。桃花想:当放映员真好,想看几场就看几场。她觉得《刘三姐》太好看了,“山歌好比春江水”太好听了!要是再看一遍,她保证能把电影里所有的歌都学会!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一群人把放映员围住了,那些人都讲长沙话,桃花猜测那是一群长沙知青。
接着,她看见两个知青搬起放映机奔跑起来,女放映员急得尖叫:“放映机!我的放映机!你们这群强盗!”
她刚想去追,回头发现另两个知青又抬起那台发电机奔跑起来。放映员急得直哭,这时,又有两个知青围住她,笑嘻嘻地说:“胡大姐,你莫急啰,你就去我们知青林场再放一遍《刘三姐》啰。”
不由分说,两个知青架着放映员就走,放映员恨恨地骂道:“真拿你们这些长沙水老倌没办法!”
桃花很兴奋,她和梨花、细佬也跟着这伙知青一起走,很快,许多已经走散的观众也加入进来,人们大呼小叫,天空中回荡着快乐的回声:“知青林场要重放《刘三姐》啦!走啰,快去知青林场啰!”
队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热闹,十多里山路说到就到,桃花和梨花、细佬就这样重看了一场《刘三姐》。
有一年冬天,桃花、梨花和细佬到木叶大队的小学操场去看电影。电影刚开始不久,观众忽然骚动起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操场边上的那条小路,有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正沿着那条小路大步朝操场走来。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挑着一担箩筐,肩上的扁担被压得吱呀吱呀响,队伍一边走一边发出“哟呵哟呵”的喊声。
这支队伍很快就涌到操场上来,他们一个个放下扁担,兴奋地喊道:“啊哈!没想到还能赶上一场电影!”
桃花凑近箩筐一看,见里面装的是糍粑、竹笋、砧板,木勺等一类东西。
看电影的社员们同这队人搭上了话:“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
他们高声回答:“我们是下放到桃源县的常德知青,要过年了,挑担年货回家过年。”
“这么远的路,你们走路回常德?为什么不搭车?”
“没钱搭车。”
这时,银幕上出现了一个上身赤裸,胸口满是黑毛的男人,他抱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咂咂地亲嘴。桃花低下了头,她不敢看,可这群常德知青哄笑着热烈鼓掌,高喊道:“亲得好!再亲一个!”
果然,银幕上那个男人又抱住女子一阵猛亲,操场上响起了一阵怪笑和尖叫声。
电影放完了,知青们又挑起担子上路了,桃花、梨花和细佬默默地跟着常德知青队伍走了一段路,听得他们议论道:“好过瘾,顺路看了一部外国电影,比八个样板戏好看多了!”
“头一回看见两个人亲嘴!我真想变成一只蚊子,飞到银幕上,在那个外国女人嘴上狠狠地咬一口。”
“还记得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吗?”
“上次看电影时,我还是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呢,没想到眨眼之间,我就变成了山沟里的农民!”
一番议论之后,知青们又喊起口号来:
                 同志们哪,
                 加把劲哪!
                八十里呀,
                 到常德啊!
           年轻人哪,
           不知愁啊!
           学红军呀,
           干劲足啊!
口号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清脆,嘹亮,路边的茅舍里,不时有人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来张望;村前村后的狗叫成一片。
桃花第一次知道,原来长沙、常德城里的知青也跟她一样爱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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