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赵团长的丈夫出差了，儿子患了感冒，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家里的煤气罐又用完了，她一个非体力劳动的女流，又这么大岁数了，要想把一个几十斤重的煤气罐提到三楼上去，还真令她发憷。她又不想麻烦团里的其他人，因为她心里明白，无论你让谁来给你换煤气罐，这对给你换罐的人来讲，都是一次和你套近乎的绝好机会，而她却偏偏讨厌别人和她套近乎，所以这换煤气罐的事儿也有点令她头疼。

“您这些天是不是让医院的事儿给忙昏了头了？”儿子倒在床上对母亲说“给我表哥打个电话不就来了吗，至于愁成这样吗！”

“哎，真是的，我怎么把他给忘啦。”她拿起电话“长这么大，就说了这么一句有用的话。”

“你姑父不在家，你表弟又感冒了，没人陪你喝酒啦，你就自斟自饮吧。”在吃晚饭的时候，赵丽倩心有歉意的对侄子说。

“您看您说的，我是侄子，又不是第一次在您家里吃饭了。”

“您也真是的，表哥又不是外人，还这么客气，倒让表哥不好意思了。”

“也是，也是。你，你自己就随便吧。”赵丽倩吃着饭，看着自己的侄子自斟自饮，倒也感到一种特有的乐趣泛上心头。她很喜欢这个侄子，因为他的性格举止等处处都像自己的哥哥，见到侄子总有一种自己又回到年轻时的感觉，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侄子，就想起当年的哥哥哄着自己，逗着自己开心的场景，历历在目。可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上次在家吃饭时侄子说过的话，心头不免一惊“小修在梦中喊的那个人的名字会不会就是……”她感到紧张，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这么许多啦。

“上次你说小修坑了你们两个人，那个人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找您给修萍办事的时候，还不是小修直接跟我说的。”

“那是谁？”

“小裴。因为他们当时正谈恋爱，小修请小裴找我，让我来找您帮忙。您不知道我和小裴有多好，”他指着旁边的表弟说“就跟我和表弟一样，这么好的关系，您说这个忙我能不帮嘛。话再说回来，如果因为我不肯帮忙，促使小修和小裴散了，我不是在人家身上缺了大德了吗！”

“你说的这个小裴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赵丽倩急不可耐地问道。

“他就姓裴，叫裴鑫，就是三个金字的那个鑫。”

“不是新旧的新？”

“对。”赵佩纶突然感到姑姑问得有些蹊跷“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想起来那天你说的话，心里不明白，所以就想弄清楚。”

“这样。哎，对啦，这个小裴您见过。”

“我见过？”赵丽倩感到有些吃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他和我一起到咱们家来过。”

“来过？”

“对，有三年啦，那时候他还没跟小修谈恋爱呐。”

“长得什么样？”

“个子比我高，比我瘦，大大的眼睛，一说话就爱笑……”

“挺，精神的那个……”

“对，小伙子长的确实够精神的。”

“挺腼腆的……”

“对，那时候一跟生人说话就脸红，尤其是跟女同志。”

“是他呀……”赵丽倩陷入了沉思。

星期日歇班，耿章华带着礼物，来到修萍住院的病房。两个人一见面，都惊呆了。耿章华尽管听到了一些有关修萍受伤的情况，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尤其是第一眼见到修萍脸上那快到半个脸的伤疤，吓人的样子，竟然使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不仅不敢相认，而且根本就不敢相信，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个吓人的模样了？

倒在病床上的修萍看到耿章华站在自己的面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万没料到，耿章华会来医院看自己，因为她心里明白，在对待裴鑫的问题上，耿章华是十分恨自己的。也就是在处理她和裴鑫的关系上，便和耿章华断绝来往，她一直就不敢见耿章华，因为她无言以对，所以还是不见得好。

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谁也没有动，但她们的心情是相同的，那就是除了惊奇，便都不是滋味。她俩相持了有几分钟，修萍猛然间抬起了上半身，但当她抬起不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无力得倒了下去。见到此状的耿章华，来不及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猛地奔了上去，扔掉手里的东西，便用双手扶住了正在往后倒的修萍的后背和肩头。而后两个人便斜歪着抱在了一起，四颗大大的泪珠同时滚了下来。

两个人就是这么相互抱着，流着眼泪，谁也不说话。在场的人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都被她们的举动惊呆了，一个个张开嘴，瞪着眼看着她俩，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点时间，稍微清醒过来的陪护小郭才上前，扶着修平对她俩说道“都别伤心啦，擦擦脸，坐下说说话吧。”

此时的她俩才感了自己的失态。慢慢的缓过神来，擦干眼泪。小修重新躺好，小耿拿了把椅子坐在修萍的床前，仍然相互看着，还是没有说话。不是她们没有话说，而是她们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她们要说的话太多，太多了。

耿章华的出现，修萍见到耿章华的突然举动，让给小修治疗的专家看到了一丝希望，尽管这是一丝很渺茫的希望，但还是令专家兴奋不已。他马上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抄起了电话就给赵团长打电话。专家兴奋不已，简直令他自己难以控制，竟然连拨了两次，都没拨对赵团长的电话号码。“小刘，你来替我拨。”专家把电话递给小刘。“27346”专家嘴里念着赵团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拨电话的小刘感到很是吃惊，她还重来没看到过专家激动成这个样子。等她把电话拨通了之后，把听筒递给专家。

“赵团长嘛，你赶紧到我这来一趟。对，马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对，等你来了咱们再详细说。”专家撂下电话，激动得在办公室里转着磨磨，两只手在不停的相互搓着。

“奇迹有可能出现！”赵团长走进办公室，专家连坐都没让，便扔出了这么一句令赵团长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什么奇迹？”

“别的奇迹我能找你吗，当然是你的部下的奇迹！”

“你是说修……”

“对啦。”这时专家才想起来给赵团长让座。他指着办公桌边上的一把椅子说“咱们坐下来谈。”赵团长还没坐稳，专家便迫不及待地说“刚才来了一个人看她，她竟然在突然之间身子起来了一半儿，你说这是不是奇迹？”

“怎么，裴鑫来啦？”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这个姑娘的出现，使我们看到了希望。”

“真的吗？”

“如果这样的人物再次出现一个俩的，很有可能会出现奇迹。”

“你刚才说来的人是一个姑娘？”

“对，就是一个姑娘。”

“太好啦！”赵团长听说后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一定要让另一个奇迹出现！”

“你有把握？”

“差不多。”

“那好，咱们互相配合，一定要尽一切努力让这个奇迹出现。”

“我再去找一个人来。”赵团长看着专家“可这治疗的事儿，可就全拜托给您老人家啦！”

“你就放心吧，因为这是我所期待的！”

赵团长告别了专家，出了医院，便要司机朝光华毛纺织厂的方向开去。

“赵佩纶不在，出厂了。”厂办的主任对赵团长说。

“你看这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厂，真是急死人啦。”

“您是？”厂办主任从赵团长言语中判断出，来人可能是赵佩纶的亲戚，而在的表情中看到有很急的事情。

“我是他姑。”

“要不，我给光鲜毛纺织厂打个电话，叫小赵赶紧回来？”

赵团长未置可否。厂办主任便拿起电话。

“你们厂里有个叫裴鑫的人吗？”

“有。”

“他在厂里吗？”

“在。”

“那，能麻烦您把他叫来吗？”

“您……”

“我找赵佩纶也是为了找他。”

“那好，您稍等。”厂办主任便拿起电话给车间打电话。

裴鑫被叫到了厂办公室。当他看到赵团长也在的时候，心里一惊，赶紧上前“老姑，赵哥他不在……”

“我知道，”赵团长赶紧拦住他的话“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找你来的。”

“找我来的？”裴鑫不解的看着赵团长“您找我会有什么事？”

“你宿舍里有人吗？”

“没人。”

“那我们到你宿舍里去谈好吗？”

“这……”裴鑫看着厂办主任“我还……”

“你去吧，我跟你们车间说。”

“谢谢！”赵团长对厂办主任的支持表示感谢。彼此握过手后，便出了厂办公室。

“您找我有什么事？”在路上，裴鑫就猜想可能与修萍有关，但不知赵团长到厂里来找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和什么用意，所以一进宿舍便急不可耐地问。

“小修的事，你听说了吧。”

小裴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裴鑫的脸上带着疑惑。

“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我……”赵团长的话更进一步的让原本就感到茫然的小裴，越发地坠入了五里雾中。

“她现在的状况你知道吗？”

“大体知道一些，具体情况我不了解。”

“我可以告诉你，小修的情况很不好，很有可能她会瘫在床上，以后永远站不起来了。”

“您跟我说这些，”裴鑫用一种无能为力的眼神看了赵团长一眼“我又不是大夫……”

“你虽不是大夫，可你能做到大夫做不到的事情。”

“大夫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

“情况是这样……”赵团长把简单的情况向裴鑫作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对他说“小修现在需要的不仅是药物和医学技术的治疗，更重要的是需要精神上的治疗。”赵团长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由茫然，到吃惊，而后便是严肃，乃至又转变成了一种沉思状的沉默。“现在需要一个在她思想深处难以忘怀的人出现，狠狠得刺激她一下，使她兴奋，使她的神经进入亢奋的状态，去触动她那棵被隔离的神经，使这棵神经重新得到接触或是碰撞，将这棵神经激活，以使其畅通，并恢复其功能，让它去指挥调动身体的肌腱，从而达到让小修重行站立起来的目的。你明白吗？”赵团长一口气把要说的话统统说完，而后用期待的木光看着裴鑫。

“这……”小裴有些茫然地看着赵团长“您是说让我……”

“对，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嘿，我在她心中恐怕早已就被忘得干干净净的啦，我的出现会令她兴奋？我看倒能起到相反的亢奋作用。”

“别那么想，要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啦。”

“我知道你的心里不好受，我也不愿意来揭你的伤痛，让你重新受到折磨，可这件事非你莫属，我也是万般无奈。”

“您的依据是什么？”裴鑫到这个时候，倒想听听赵团长来找自己的理由。

“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因为从她的意识一恢复开始，就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刚开始听不清楚，随着她的意识的逐渐恢复，对这个名字才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谁，我……”裴鑫一扭脖子“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这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

“她会喊出我的名字，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她不光是喊出你的名字，而且是反复地喊，只喊你一个人的名字。”

这一点令裴鑫没有想到，不仅让他感到奇怪，而且把他推倒了两难的境地。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确实有点强人所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会来重新揭开你的伤疤，因为你不仅是无辜的，而且还被她伤害过。可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救人，虽然不是在死亡线上来救人，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救一条生命还重要，还有意义，你明白吗。”

裴鑫看着激动的赵团长，心虽有所动，但对赵团张的话却不置可否。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你不光很难接受，而且，你一下子很难作出决定。这样吧，你先考虑考虑，明天我再来。”赵团长站起来“不过要快，这件事千万耽误不得，因为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这种奇迹很有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