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淌 的 是 纯 香

热度 1已有 305 次阅读2008-12-9 18:29 |个人分类:穷酸秀才(短篇小说)

                

 

                流 淌 的 是 纯 香

 

                          

 

 

阳春三月,大地复苏,万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孕育了一个冬天的枝条上已吐出新绿的幼芽,不甘寂寞的小草用力的拱破地皮,用她们绿色的裙纱浸染着大地,给人以活力。

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就是和扑克、象棋打交道,要不就是逗逗调皮的儿子,聊以自慰,以打发空虚心灵的我,就这样,每天被忙忙碌碌??是庸庸碌碌的生活包围着。如今我这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但却觉得已经老了,往日的朝气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每日下班只知坐在如井底的小院中,仰望着满天的星斗,悠然自得地过着空虚的日子……

回首以往,倒也令人向往,但埋藏在心头的愧疚和沮丧,却……

 

在上学的时候,曾被同学老师赞誉为“前途无量”的小“神童”,尤其是我的文科,那绝对是大名鼎鼎,作文写得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以此来启发别的同学。我这被老师和父母当作“重点培养对象”的“未来大学生”,却被一场无情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洪流,冲击的无以立身之处,还小大溜的被揪到台上,当作旧教育路线的“黑苗子”被批斗过一两次。从此,我便厌烦了学习,怨恨自己的“聪明”,决心与知识“划清界限”。也是“命该如此”,当我初中毕业后,竟然被稀里糊涂地分配到了区文化馆??被革命小将紧紧盯住不放的单位。好在馆里的老孔,虽然经常被揪斗,但却没忘记自己的“责任”,在这人妖颠倒的年代里,竟然能够发现我的写作才能,偷偷地教我写作。从此,我和老孔便成为“地下工作者”。一有机会,两个人便凑到一起,提心吊胆地窃窃私语。可这对文学的探索绝对是一种“高不可攀”的爱好。它不仅藏着深奥,还要你付出沉重的代价,你必须有坚强的毅力,不屈不挠的精神,承受失败的打击。冬天用嘴哈气取暖,而夏天,则是酷暑难耐,胳膊上流出的汗经常将稿纸浸湿,连字都没法在上面写。而更为重要的是,面对无休的退稿是最令人痛心的事了。可想而知,要对文字做出贡献,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讲,考验绝对是无情的。我和老孔的地下活动,最终还是被那些有着敏锐眼光和极高的洞察力和分析判断力的革命小将们发现了,老孔被斗得死去活来。由于我出身好,苗虽不红但根正,只是作为“陪斗的对象”,受了点不大不小的牵连,最终还是给我扣了一顶“受封资修蒙蔽”的帽子,被改造使用。为了使我和老孔能够彻底地划清界限,我被调出了文化馆??一个名存实亡的单位。

从此,我告别了“文坛”,不再敢提文学半个字,只可夹着尾巴做人。然而,当“红十月”的洪流冲走了“四人帮”的阴云后;当老孔重新出来工作后;当我在老孔的鼓励下重新拿起笔的时候,我却得到了连续的退稿,而我三年得汗流浃背、严冬的搓手跺脚、春天的激情,秋天的向往,换回来的却是“无情的打击”。一怒之下,掷笔于旁,咱也来个“金盆洗手”,发誓从此再次告别“文坛”,再也不靠近半步。要说也是,就凭你老孔独有双慧眼,但终归不是伯乐,有千里马在你面前站着,你只能是“望马兴叹”,即左右不了报社,更难当刊物编辑的家,所以,我也就不再靠你这棵“小树了”,免得让你“左右为难”!

这时的报纸、刊物还是被“四人帮”的残余们控制着,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拨乱反正,他们没有识别千里马的慧眼。这种被埋没的人才,在我们中国的历史里还少吗,别的不说,单就《红楼梦》和《聊斋》的作者,那绝对是大才子,可结果又能如何……不过我想,这种事在国外比我们中国不一定会少……

 

日月流逝如飞船般得迅速,转眼之间已经和老孔又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尽管在这之间他曾几次和我相识的人说起,并希望我重新拿起笔来,但我只以“置之不理”对待。可是这天吃过晚饭后,坐在如井底般大小的小院里,心里却是格外的烦躁,不仅是心神不宁,简直快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突然心血来潮,想起了老孔,心里盘算一定是老孔在埋怨自己,在暗地里揪着自己的心呐,才这么百无聊赖得令我心神不定。“去看看他!”心里这么想着,便直奔老孔的家中。

骑车在路上,被春景所陶醉,马路两边的白杨被微风吹拂着,发出簌簌的响声,嫩绿的树叶晃动着,翠绿欲滴,犹如初生婴儿的小手,一摆一晃地在和我打着招呼;路边整齐的田野里,被油光碧绿的麦苗覆盖着,在微风的推动下,犹如一望无际的海浪,闪着粼粼的银光;荷塘里,游弋的鸭鹅,相互嬉戏着,顽皮的耍逗着如盖般的荷叶,而亭亭玉立的春荷左摇右摆着,同样在戏弄着不知深浅的鸭鹅;树上的小鸟啾啾啁鸣,自由自在,频繁的交换着位置,杂而不乱,好似在演奏低吟的奏鸣曲;眺望当空,晚霞映红了西垂的天际,黄昏前的夕阳是那么的耀眼而又光芒四射,给大地渲染上无限的余晖,而使万物显得无尽的灿烂多彩;啊!生机万物已毫无隐私的将希望洒满人间,孕育着我们的是大地母亲……

心爽车快,路远心短,转眼间已经来到老孔家的门前。老孔家的院门大开着,我双手扶车,斜身窥视,只见老孔正在院中摆花弄草??真是好兴致。抬眼看,院中花池环抱,土质松软,老孔正蹲在那里栽花移木。只见他手捧一株步步高的幼苗,犹如抱着婴儿一样仔细,生怕一不小心伤害了她们似的。在他的身旁左侧是已经栽下的鸡冠花,而鸡冠花的左侧则是含羞草……

“文章哥,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老孔的女儿这么一问,倒使我心里一惊。回头看,她挑着一担水回来。

“啊,我这欣赏老孔……”我推车随小芹进了院门。

“啊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老孔见到我,显得十分高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出花池“怎么样,我给你捎去的信看到了吗?”看得出,老孔的精气神还是蛮不错的。

“您忙您的!”我将车支在院中不碍事的地方,“我来帮您。”

“也好,这一会儿就完工了,等干完了咱们再聊!”老孔说着,复蹲下继续栽他的花。

我上前帮忙。

“爸爸可爱花啦,”小芹一边浇水,一边跟我随便聊着“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我们家院里每年的夏天都是花团锦簇,妈妈常说爸爸是花神转世,把花看得比我们娘几个还重要。”小芹舀了一瓢水浇到花上,“可,谁会想到,这也成了一条黑罪名,就连以前经常到我们家来看花的人,也以花为名批判爸爸,想想就让人寒心……”

“那都已经成了过去了,”老孔头也不抬地对闺女说“现在不是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了嘛!”

我粗手粗脚的帮着老孔栽花,一不留神,将一棵草茉莉花竟然折断,只剩少半茎还丁零当啷连着,我刚想扔到一边,老孔却拦住到“别扔??给我!”我不解地将花苗递给他,心想“这不值钱的草茉莉到处都是,至于这么精心吗?”心理虽想,可嘴上却没说出口。只见老孔小心翼翼地接过花苗,轻轻的托在手里,生怕花苗再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很仔细地将其慢慢蹲在花坑里,而后用一只手将花苗慢慢扶正,另一只手抓起一把土,撒在花苗的折处,又?过手来,抓了把土,撒在另一面,而后双手合拢,先是轻轻的挤压,那种轻柔的劲头,就像是在侍弄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生怕弄疼了似的谨慎小心。待认为不会出现意外的时候,两手又各抓了一把土,和着拢在花苗的周围,用力一挤,而后深深得出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工作似的,给人一种大功告成之感。

“你不应该打退堂鼓,”栽完花,我和老孔坐在小芹放的饭桌前对坐喝茶。老孔和我闲聊着“你这是前功尽弃,就不惋惜你以前所付出的心血?”老孔抿了一口茶“我一直觉得你的文学灵气还是不错的,再说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摸索,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道,文学修养也有了一定的提高,具备了一定的基础??你现在所缺的就是生活……”

“又是老生常谈……”我最不愿意听老孔有事没事的就叫我体验生活,我每天不都是和生活打交道吗,难道我不是生活在生活之中,真是的……

老孔看了我一眼,尽管我并没有流露出来,但还是很难逃老孔那对生活观察的敏锐力,“你自以为懂得生活,其实你并不一定对生活了解多少,最起码说你的生活功底不厚,要知道,我们的写作的一切素材都是来源于生活的,一个好的作家写起东西来之所以会思如泉涌,关键是靠平日对生活用心的观察和积累,这一点,是万万不可忽略的,而猎取生活、提炼加工等等,这一切都离不开对生活的观察与思考……”

老孔没完没了地叨咕,而我却心不在焉。因为强调生活的重要性这一点,在我看来只不过是陈词滥调,早已让我的耳朵听出了茧子,“张口生活,闭嘴生活,我从出生那一天起到现在快三十年啦,有哪一天离开过生活……”我在心里愤愤地想着。

“我说的这些绝非无足轻重,可有可无,观察生活要细,分析生活要准,提炼生活要高,描写生活要精……”

老孔是喋喋不休,而我听得是头昏脑涨,虽然我强忍着,但还是找了一个借口溜之乎也,就像是躲瘟疫一样的逃离了老孔的家门……

 

成天虽然是百无聊赖,懵懂度日,但时间并没因此而停留住半分脚步,转眼间还是进入了盛夏。爱人带着孩子到娘家去了,不知是家里缺少了两口人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吃过饭之后竟然破天荒地不愿再往牌摊和棋摊面前凑乎,一个人痴痴呆呆坐在小天井般的院子里,心里又好像是揣进了二十五只小兔??百爪挠心。我百无聊赖地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我一个人慢悠悠的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走着??人家古人是“安步当车”,而如今我倒有点“安车当步”的感觉。几个月过去了,现在看到的景色和阳春三月的景色又有不同。白杨树得冠已然变成了华盖,绿荫遮天;那绿意翻滚的麦浪已经收割,晚植的玉米破土出来,一棵棵幼苗显得稚嫩;湖塘里已经没有鸭鹅的游弋之地,像小伞似的荷叶盖满了整个的湖面,初绽的荷花怒放,向世人一展她的娇媚;树荫里的鸟只闻其声,却难见其容,更不知它们在蹈什么样的舞;而不知烦躁的知了,却占领了整个大地的空间,嗤噪声一个劲儿地往你的耳鼓里灌着,也不管你是心烦还是愉悦;此时得太阳虽已西沉,但还没有落山,所以就不能观赏到晚霞的美景。

道路两旁虽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但我却无心观赏。一个人“闲庭信步”的游荡着,抬眼却见来到了老孔的门前??真是鬼使神差,迷迷糊糊的怎么会来到这里?“既然来到了,就进去看看,要不然被老孔知道了又是一顿埋怨!”我身不由己地下了自行车。人还没有进院,却已嗅到沁人心脾的馨香,顿时令你荡气回肠,精神为之一爽,似陶醉般地往院里偷眼观瞧。只见院中是一派勃勃生机,院墙边的爬山虎已经将大半个墙头遮盖,玫红色的小喇叭花开得“满墙边野”(那是茑松,牵牛花的一种,但人们习惯这么称呼她),五角形的花瓣犹如墨菊般魅力无限;鸡冠花红得就像是西边的晚霞,诱你陶醉;而草茉莉正是晚间观花的最好时节,就如同南方山里的映山红一样,那真是“铺天盖地”般的烂漫;再看那罕指花,娇嫩的能掐出水来,让人看得心里发痒……

   “文章哥,你怎么又在门前站着,不进去……”又是这个小芹打断了我的雅兴。

“我,我光顾着看花啦,所以就忘了……”我搪塞着。

“到里面看不是更真切嘛!”小芹笑望着我。

   “你呀,怎么还像孩子一样……”正在院中对花“孤芳自赏”的老孔听见我和小芹的说话声,赶忙站起身来,把我让到院中,“坐!”

   “我倒想保持我那未泯的童稚,可是岁月不干……”话虽有点玩世不恭,但我故意说的轻描淡写,“您看我,现在是不是显得有点老气横秋了……”我接过小芹递过来的茶杯,见老孔身边的桌子上放着稿件,便漫不经心地问到“您这又在看什么……”

“几个初中生的习作……”他递给我“你看看……”

“我……”我本不想接,可出于礼貌,还是接了过来,并随手翻看着。

   “真羡慕你们这个年岁……”老孔像是自言自语,但我听得出来这是话有所指,我并没理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喽!”。

   “这花不错,长得挺旺的……”我有意岔开老孔的话题。

   “是啊,你春来时只不过是刚刚栽下的幼苗,而如今已经是烂漫花开的时候了。这满院的花虽不是什么名花贵卉,但她给予人们精神上的调剂和快慰是相同的。而她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无名无分而懒惰,依然是只争朝夕的生长;也没有因为自身的花不够高贵而闭而不开,依然我行我素,一展身姿。”老孔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花,在你没有播种她的时候,只不过是一粒种子,而这粒种子你如长久的不把它置于土壤里,就会慢慢的变质,最终变成土的一分子。而只有你将她置于肥沃的土壤中,并适时地给她浇水,施肥,精心呵护,她才能生长,才能展开绚丽的花朵,才能得到人们的赞许……”

   老孔抿了口茶“这写作就如同是种花,只有种了才有可能开花,如果一味的怕她开不了花而不去种,那你就永远别想闻到花的芬芳……文学如花,但要想让她开出惹人的花来,你必须付出辛苦,必须付出代价。这个辛苦就是持之以恒,把文学作为你永生的追求;这个付出就是锲而不舍,哪怕是你辛苦耕耘了一辈子,到头来一无所获,你也终生无悔:文学不光是一种精神上的追求;它还是一种体力上的消耗;一种时间上的付出;也是对你智慧上的考验;更是你对灵感敏锐地发现??灵感是稍纵即逝的,你必须牢牢地抓住……”

   我手里拿着老孔递给我的初中生的“习作”,脸上一阵一阵的泛红,乃至感到发热……

   “你看到那棵草茉莉了吗?”老孔指着花池里的一棵草茉莉花说“你还记得吧,春天栽种的时候,因为你的大意将她折断,并且差一点就被你扔掉??可如今你再看看,她长得是多么的挺拔,花开的是多么的烂漫……”老孔看了我一眼“如果当初我没有阻止你,你随手将她扔掉,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老孔再次看了我一眼“她为什么会活下来,是因为她有着十分顽强的、百折不挠的、十分旺盛的生命力,所以才有她现在向世人展示的机会……”

   老孔的话,使我汗颜;我不敢看老孔那双深情而满怀期望的眼睛,因为我难以承受这种充满希冀的神情;我不敢触及老孔那真挚的神情,因为我面对真挚感到空虚;老孔的血是热的,心是善良的,更是温暖的;老孔的心是真诚的,更是期盼的……

可我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老孔啊,你为培植幼苗一丝不苟,循序善诱,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将如何面对……

我将怎样回报……

 

我默默地走出老孔的家门,可我手里却攥着那几篇初中生的习作……

 

                             一九八二年三月二十四日

                                  2007年8月21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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