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 清 澈 的

                                          叔   洪

小纪和他的同学商量好了，这天吃过晚饭后，便和他的同学悄悄地来到了小修的家门口，在远处一个僻静的地方，密切注视着小修家的院门，一旦发现小修出门，便可采取下一步行动。在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小修果真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他俩离得远远的骑着自行车尾随着，当来到一条比较僻静的路上的时候，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叫他的同学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小修的心情很好，因为心里高兴，自行车速度骑的很快。她心里明白，这求人的事儿自己就要往前赶，不能让人家等着自己，尽管有小裴从中牵线，但也要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免被小赵误会了。人家心里要是不高兴了，这事儿还怎么办，所以要让人家知道自己是很尊重他的，这样人家帮你办起事儿来才会上心用力。

她骑着自行车快到约定的地点的时候，见路边并没有小裴和小赵的身影，这提前了一会儿，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为了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不能让小赵看出自己的心思，便故意放慢了速度，想把自己和小赵他们到的时间差尽量拉的小一些，这样，既不要让小赵看出自己那种迫切的心情，也不能让人家埋怨自己到的晚。

就在她离着和小赵约定的地点只有几十米的时候，却从后面飞快的上来一辆自行车。由于她早已把注意力放在了约定的地点上了，对身后的情况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稀里糊涂的就被撞翻在地上，她还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那个人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当小修和抓她胳膊的人的眼光对上的时候，把小修吓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已经很明显的看出了那是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而且是那种色大包天的眼睛。

“嘿，今天还真没白费劲儿，”那个人使劲儿地往上?了她一下胳膊“还真遇见一个漂亮的，”而后另一只手便也抓住了小修的另一只胳膊“这么漂亮的妞，玩儿一回就是真的蹲上几年也值得。”说着便恶狠狠的就把小修按倒在地上。

此时小修的魂魄早已吓得不知飞到哪个爪哇国去了，不仅浑身发抖，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任其摆布。

      小修的衬衣已经被?掉了两个扣子，她本能的，死死地抓着衬衣不松手，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的最本能的做法。

      小裴和小赵边走边说得来到了约定地点，却没见到小修。“我说怎么样，”小赵得理似地说道“人家是姑娘，不会比咱们来得早的。”小裴和小赵一脚支在地上，朝着小修来的方向看着。小裴看着前面暗淡的光线，恍惚看到前面有动静，好像是有人在打架似的，他定睛仔细一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里就好像是有了感应，预示到要出什么事儿，赶紧大声对小赵说到“不好，出事儿啦！”话还没说完，就猛蹬起自行车奔了过去。小赵虽然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但见小裴奔了过去也不能站在那里看着，不管什么事儿先奔过去再说，所以脚下一用劲儿，也跟了过去。当他们来到跟前的时候，见一个男人正在按着一个女的，他影影绰绰的看着地上的那个女的很像是小修，小裴顾不得多想，可着嗓子大吼一声“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小裴和小赵几乎是同时奔到了面前。按着小修的那个人动作真是麻利，还没等小裴和小赵来到面前，一转身抄起自己的自行车，飞身上车，落荒而逃。小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什么模儿样儿，那个人已经骑车出去一大截子了。小裴本想追上去，可坐在地上的小修却喊道“小裴……”就这一声，差点把小裴给吓死，那哪是喊声，简直是哭嚎兼有，小裴不得不停住了自行车。小赵也下了自行车，他们把小修从地上扶起来，看了看小修并没有受伤，这悬着的心才算是撂在了肚子里。小裴和小赵见小修多少有些稳定，才注意到多了一个人，他们仔细一看??原来都是老熟人。小修谢过小纪，便由小赵和小裴护送回家??这突然的变故不得不使他们改变了原先的计划！

“不就你一个人嘛，”小纪和他的同学见了面，就遭到了一顿埋怨“怎么会一下子多出俩人来？”

“咳，别提啦。”小纪垂头丧气地说“我哪知道……”本来导演的一场好戏，眼看着就要收场，大功告成，如意算盘便会实现，却被这突然出现的“程咬金”横插了一杠子，真的把小纪气得直喘横儿气儿！

      小赵和小裴没能如愿的带着小修到他二姑家去，小裴的心里总感觉过意不去。“赵哥，”小裴磨磨唧唧地对小赵说“要不咱俩去一趟？”

      “你觉得小修对你怎么样，”小赵看着小裴问“是真心的吗？”

“这……”小裴脸带羞涩地望着小赵“怎么说呢……”

“有可能吗……”

“说不好……可我……”

“你觉得她对你还不错，是吗？”小赵冲他一笑“我可没过年的话??要慎重……”

“那是自然，”小裴用带感谢的眼神看着小赵“不过这事儿你可得帮忙，说不定这事儿要成了，还真的……”

“没问题。”小赵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他从衣钩上摘下衣服“走，咱们现在就去我姑家。”

“吃了饭再……”

“有管饭的地方，何必非要在这把肚子填饱。”

“真够哥们儿！”小裴高兴得简直有点手舞足蹈啦。

      慎重，这个词儿对于正处在被热浪冲昏头脑的小裴来说，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用一阵风，恐怕只要吹上一口气，便会飘得无影无踪了。人一旦失去理智，便会失去一切。人的大脑是用于思维的，它既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更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而且还会经常处于百思不解的迷茫之中。人之所以会苦恼，那就是因为人类有思维，能思维，会思考一些问题，进而把这种思考作为你对问题的分析，转化为你对每一件事情所做出的判断和最终得出的结果。但是对于某些事来讲，人的思维优势很有限的，它会把你囿于一种困境，使你无法突破。而有的时候，人们的思维又会进入一个奇怪的自环圈中，让你在里面绕来绕去，就是不能从里面走出来，只可把自己困于其中而不能自拔，最终作出愚蠢或糊涂的事儿来。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如此，当你走进某个自认为明朗的胡同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考虑前方是否隐藏着危险或是要步入险境的，你更不会想到会是一条死胡同。这，也可能就是对小裴所处的现状的一个真实的写照吧……

      小修在小赵的帮助下，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区文化馆。尽管这文化馆是业余的，但她终归可以与一些文化界的人士有接触的机会，说不定哪天市文化局的人到这儿来转转，被他们发现了，也许就是自己的出头之日。

      小修在区文化馆不管干什么，也不管该不该她干，只要是她认为应该干的，而且能够干好的，她都抢着干，尤其是那些脏活累活，她干得都既认真又负责。再加之她的嘴很甜，善于哄人，所以在文化馆里不管是正式的工作人员，还是像他一样业余的爱好者，她都能说得上话，而且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赵馆长开始并没上什么心，可时间不长，她便觉得这孩子很不错，又因她是侄子介绍来的，慢慢地，她便在小赵的二姑心目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小赵在他老姑家吃完晚饭，便准备回厂。他老姑把两个塑料盒式的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小赵拿在手里来回地翻看着，一个长方形的扁形塑料盒，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纸，上面有“邓丽君（一）”三个字。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录音带。”他老姑对他说。

“录音带我见过，我在大队广播站的时候经常用，不是这样的，比这个大，而且是四方的。”

“你说得那是老式的录音机，也叫台式录音机上用的。”他老姑指着录音带对他说“这是便携式录音机上用的，叫磁带。咱们国家现在还很少，要买到很不容易。”她看了侄子一眼“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倒是可以托人给你买一台，而且还是内部价的??能便宜四五百块哪！”

“四五百块……”小赵简直不敢相信，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十刚出头，而这一台录音机的内部价就便宜四五百块，比他一年的工资还多呐“差这么多？”

“这就叫内外有别??这都是专供的！”

“我现在的工资刚够过日子用的，别说没闲钱，就是有钱我也不会买这个没用的东西??有那钱我还不如把我的房子翻盖一下呐。”

老姑拍了一下他的肩“不错，是个过日子的！”她对这个侄子很是偏爱，从小就喜欢他，就是现在，三十来岁的人啦，她见到这个侄子真的比自己的儿子还感到亲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单单对这个侄子有如此的情结，这也可能是前世的缘分吧。

小赵掂了掂手里的录音带“您给我这录音带我又没有录音机……”

“这可是内部的带子，”老姑非常得意地对他说“这是我一个在音乐学院当教授的同学给我的，外面是没有的，”她看了侄子一眼“这也就是你，错二个的，我还真舍不得。”老姑很严肃地对他说“对啦，你可千万别让别人听到。”而后又神秘的对侄子说“这可是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被别人听到可不是开玩笑的，弄得不好，是会被批斗的，明白吗？”

小赵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谨慎的。

老姑又拿起两盘“对啦，这两盘是给你二姑的，她用得着。我没时间去，你就替我跑趟腿吧。”

      在回厂的路上，小赵摸着鼓鼓的口袋，心中暗想“不就是个塑料盒嘛，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怕这怕那的，简直是草木皆兵！”他看着路上昏暗的灯光，与月光交相辉映，相互参杂着将路边的树影缀洒在地上，时不时地将他罩在下面，又很快地被抛到身后，如此往复着来回不停的运动着。他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头不免一动，想起了老姑的话感到好笑“邓丽君是谁儿，我怎么不知道？还什么靡靡之音，什么叫靡靡之音。是不是羊叫的声音，可羊叫得声音是‘咩、咩……’的，怎么说是靡靡之音呢？”他想不明白，他也不想搞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与我有什么关系，谁儿爱听谁儿听去吧，听这个能听出白面馒头来??不上班谁儿也不会白发给你工资！

小赵不懂得音乐，所以也就不感兴趣。小赵的老姑说得绝对没错，这种录音带在当时的中国是十分罕见的，它在市场上的黑价，可以顶得上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像小赵的老姑这样的人可以得的到，在省市里不是音乐专家级的你就别想得到。可是我们的小赵因为对音乐连半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不知道它的珍贵处。要说也是，连小赵的父亲都感到奇快，因为在他们家的这一代人里，几乎人人对音乐都或多或少的有兴趣，这别的不说，三个妹子中有两个妹子是搞音乐的，而当初都是小有名气的歌唱演员，现在虽然不再登台演出，可还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二妹妹在区文化馆当馆长，老妹子在市歌舞团当副团长，你说这下一代怎么就突然间对音乐没了兴趣？

这个问题也曾困扰过小赵的老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一个偶然的事件使她多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在他们刚刚进入音乐发展阶段（他们家的人音乐细胞发育的都晚，她和二姐的音乐天赋都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才显露出来的，男的发育的还要晚一些），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而在文化大革命这十年的期间，尤其是在刚开始的时候，音乐的喉咙被骤然袭来的一股力量给死死的禁锢住了，没人再敢唱歌。正处于音乐细胞发育期的嗓子没有唱歌的机会和得到很好地培育与训练，怎么会使嗓子甜美圆润呢？因为他们错过了最佳时机，而这最佳时机一旦错过，便不可再恢复，因而在她的侄男望女们中便没有再出现一个有音乐天赋的人才，这也就不奇怪了。

小赵回到厂宿舍里，把老姑给他的磁带顺手便扔在了桌子上，而后便去澡堂洗澡。

小裴回到宿舍，见桌子上有几盘录音带，便好奇的拿起来看。虽然他也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但他听小修说，“现在国外有一种录音机，专门放歌曲什么的，可以帮着练习唱歌，对提高歌唱水平很有好处，可惜咱没有，要是有这么一种东西，跟着它学唱歌，我唱歌的水平一定会提高得很快。”当时他看到小修的那种神态，被这种录音机深深诱惑的表情，觉得这一定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要不小修不会那么羡慕和向往，尤其是她表现出来的那种因为没有而惋惜的样子，很是令人同情和怜悯。“一定是赵哥放在这里的。”小裴有些心花怒放，“如果这真的是小修说的那种东西，找赵哥要一盘，送给小修，她心里还不定多高兴啦。”

小裴焦急地等待着小赵回来。小赵洗完澡前脚刚迈进宿舍的门儿，小裴便急不可耐地问道：“这是嘛东西？”小裴直脖儿愣瞪地瞪着小赵。

小赵不屑一顾的随口答道“录音带。”

“真的是录音带？”小裴有些欣喜若狂。“哪儿来的？”

“破玩意儿，有嘛用！”小赵边往绳上晾衣服，边随口说道“我老姑给我的，”他看了小裴一眼“就这破玩儿意儿，还是什么音乐学院的教授给她的，有什么用，还置于当成宝贝！”他见小裴爱不释手的翻弄着，便随口说道：“噢，对啦，你问小修有没有用，她要是需要，你就拿去送给她，肯定对你……”

小裴没想到，自己正在为如何跟赵哥张口要而感到十分为难的时候，赵哥却替自己已经想到了，心里很是感激“这……”小裴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咱俩谁儿跟谁儿，还这么默默唧唧的……”

小赵的话越发让小裴不好意思“你知道这……”小裴拿着手里的录音带对小赵说。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说给你就给你啦??你可给小修说好了，千万不许让外人看见，这可是内部的，明白吗？”

小裴听小赵这么一说，才明白了当时小修跟自己说时的那种眼神儿，那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