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花开，正是清明前后。

这正是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呀。这里不是二月江南，却正是草长莺飞，鹅黄柳绿，山水清明的时候。“人间四月天”，诗人们早把它写得花枝乱颤。

伴随着油菜花一片金黄灿烂，豌豆花也悄无声息地张开它生气勃勃的翅膀。

有趣的是，我们方言里所说的“豌豆”，植物学名叫“蚕豆”。而我们方言里叫作“麦豌豆”或“麦豌子”的“蚕豆”，却恰是生物学上的“豌豆”——嘿，张冠李戴，正调了个个儿了。

虽是“张冠李戴”，它们却是同科同属的“姐妹花”。生长在同样的季节里，同样的水土中。一个风姿挺秀，一个摇曳多姿，给这多情的四月添上一笔淡雅的墨韵。豌豆和蚕豆，在农村是一种极为普通、零星种植的粮食作物。每年“寒露”期间播种，第二年四五月份收获。农谚有“寒露籽，霜降麦”的说法。意思就是寒露节气要种豌豆，霜降时就要播种小麦了。 

蚕豆和豌豆常常是长在一处的。在我的家乡，一般没有谁专门种豌豆。蚕豆籽粒大、产量高，饥荒时节可当得粮食。而豌豆细弱、娇小，产量低，好像生来就是给人观赏的。它的种子也是偶尔被混在蚕豆里播种下去的。收获的豌豆也常作零食，当不得餐，算不得粮。蚕豆比豌豆种植得普遍，随便一块菜地或农田里，都能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种着蚕豆，翠绿茁壮。偶尔见到其中零零星星几株豌豆秧，舞起那青翠的裙裾，演绎着勾人心魄的舞姿。

豌豆是一种美丽的农作物，花美，叶美，藤美，味道就更美。

每年春暖花开、桃红柳绿、蜂飞蝶舞的时节，走在路上，不时地看到成片的蚕豆和豌豆，在温煦的阳光下高唱生命的欢歌。豌豆似乎是娇小的妹妹，蔓生的，有长长的卷须。她那片片的羽状复叶，似乎是翡翠精雕细刻而成，闪着油亮的光泽。花形如同一只只展翅的小蝴蝶，翅膀是白色的，身子则呈淡紫色，微风吹过，摇曳起伏，风情万种，看去美不胜收。

蚕豆则像刚强的姐姐，身姿挺秀，伸展开的长卵形绿叶，尽情地吮吸阳光雨露。那白色或淡紫色的小花在开放，就像一只只蝴蝶停息在绿色的茎蔓上，每片花瓣的下端都点缀着一个圆圆的黑圈，非常醒目，活像一只睁大的眼。又像是春天里的精灵，在绿色的春风里探头探脑，报告着春的讯息。

嫩豌豆、嫩蚕豆都可以生吃。小的时候，天气晴好的三月天里，一群少年玩伴来到田野上玩耍，见到谁家的蚕豆正在结荚——而偶尔发现几株豌豆那就最好了，这时豌豆荚正嫩得如水一般呢，就会情不自禁地捋下一把嫩嫩的豆荚，剥开来，里面娇小的豌豆粒一溜儿七八颗并排着，翠绿诱人，放到嘴里咀嚼，那一股清气里夹杂着点甜味，足够成为孩子们心目中的美味了。

吃的最多的是蚕豆。在蚕豆荚还较嫩的时候，剥出嫩米来，去掉皮，用头茬的春韭素炒，是一道非常时鲜的美味。

再过几天，蚕豆荚变得饱满硬挺，把豆荚摘下来，加点盐或五香之类的佐料，煮蚕豆角（方言guó）子，煮出来的豆荚微微张开，而那鲜美的豆粒，玲珑剔透，仿佛是碧玉做成的。就这样手掰着吃蚕豆米。吃上一颗，一股清香直渗入心间，那清香之中又夹杂着一份甜津津的新鲜滋味，满嘴是绿意盎然的鲜美。

荚用豌豆是连同嫩荚一起吃的。在荚果刚刚长大、籽粒尚未饱满时采收，摘青嫩荚果做蔬菜。豌豆陆续开花结荚，采收要多次进行。   豌豆尖是一道特别诱人的蔬菜，掐一把鲜嫩的、带几片嫩荚的豌豆尖，放油锅里爆炒，端出来依然葱绿得很有生机，清香甜美，让人食欲大增。

干燥后的豌豆蚕豆都可以炒着吃，咬在嘴里脆嘣嘣的。以前，农村里都很穷，孩子们可没有像现在这样琳琅满目、营养丰富、美味诱人的零食，那时吃的最多的零食可能就是炒蚕豆了。上学路上，或是到邻村看露天电影，喜欢边走边从口袋里掏一把出来，剥掉壳，扔到嘴里，咬的嘎嘣嘎嘣的脆响。

不过我还是常常怀念童年时，两三个小伙伴挑猪菜累了，躺在麦田里、豆棵间，眯着眼睛看看蓝天，絮絮地说着童稚的趣话，随手捋一把嫩豌豆荚塞到嘴里，嚼得齿颊留香。那种清香与阳光中弥散的温馨啊，多年以后还氤氲在我心头。

记忆中的豌豆花，像春天里的一首小诗，更像一首娓娓飘来的家乡民歌。现在，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有些菜农开始成片种植豌豆。三月春暖，豌豆尖油油地舞动它的卷须。和煦的清风和温柔的春雨滋润着妖娆的精灵生长。不几天，嫩嫩的豆荚挂上枝头，菜农们趁着晨光，摘下还带着露水的豌豆尖——市场上就多了一道时鲜的美味。

　这个时候，买上几斤嫩嫩的豌豆荚回家，一家人围坐一起品尝着春天里的时鲜，真是一件十分温馨愉悦的事情啊。

豌豆花开的时候，布谷鸟也开始兴奋地叫醒春天。

布谷鸟又称杜鹃，体形大小和鸽子相仿，但较细长，上体暗灰色，腹部布满了横斑。这种鸟总是在豌豆开花结果的时候殷殷地飞回来。

我们方言里不叫它“杜鹃”，也不叫“布谷鸟”，而是叫作“豌豆巴果雀子”。因为它的叫声，特别是在孩子们听来就像是“豌豆巴果，哥哥（方言guōguō）烧火”的谐音，这正应和着孩子们用豌豆瓦块烧火过家家、做游戏的童趣。

不过，劳动人民懂得它在唱什么：“阿公阿婆，割麦插未（huó）”。它提示人们该插秧、收割麦子了。

年年春风花相似。豌豆和蚕豆这对娇媚的姐妹花，在这广袤而富饶的田野里生机竟长，为人们送去缕缕清香，丝丝甜美，富足人们的生活，飘香悠长的岁月。

2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