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登门

“老驴，你在家干什么呢？”

金凤一进门就朝东面的窑洞门口喊。她感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十几年没见面，她还是拿出过去的样子。焕章正在里面干木匠活，听有人喊自己的外号，便有些奇怪，忙走出来，见是金凤很是吃惊！便也笑嘻嘻地迎上去。他没有想到在当地出了名的金凤会到自己家里来。他连想都不敢想，当然心里非常喜欢但也很疑惑：她到自己家里来干什么呢？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怎么是你！我说是谁呢？现在不开会了，有几年没有见面，连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他只是奇怪地看着她。不过，他还是很有性趣的把她全身打量了一下：只见她上身穿一件淡红花短袖衫；下着一条浅兰色碎花单料紧身裤；穿一双紫红色半跟新皮鞋。剪发不长不短，掩耳不露；头发乌黑，光而不乱；面丰且白，眼大有神；小嘴娇美，齿白唇润；胸丰不拥，腰壮不满……她还是那样的漂亮迷人，就是老了点。要是在过去他准会和他走得很近，说话时连唾沫星子都溅到她的脸上，而今天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着她笑。他有点不知所措。他迷惑了。但是他心里很高兴！他愿意让她到自己家里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会该怎样迎接她？该说些什么？

“怎么？就让我站在你这院子里吗？不欢迎吗？真是头驴……”金凤真的嗔怪起来。

“可不，我怎么就忘了！进屋，进屋，进屋……”他一连说了十余个进屋。到了屋里，他搬了个椅子，说：“坐、坐、坐……”又一连说了十余个坐。说完之后又去倒水。金凤呢，真想让他拿出他过去那种爱弄风情的样子来，和他打情骂俏一阵子，不料他反而恭敬起来；这样一来，她反而忐忑不安了。

“今天，我倒不是特意来你这儿的；我是去我妹子家路过你这里，顺便看看你这位几年不见的老朋友……”金凤瞅着老驴的脸，想他这会一定怀疑她今天为什么忽然到他家里来了。这几年他俩从来就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也没有说过话。所以才这样说。焕章见她称自己“老朋友”心里更吃惊。她何时把自己当成了老朋友了呢？“老朋友”这个字念儿让他感到更亲切。但他还是不明白金凤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亲切起来。竟然称自己老朋友。自从责任制以后他们俩很少见面，她今天到自己家到底想干什么呢？焕章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只听金凤说：“我知道你的手艺不错，我们村好多家都有你做的小板凳，不但式样好看，而且又结实耐用，就是我家还没有……”焕章不等她说完，就急忙嚷起来：

“这，还用你亲自来一趟，你稍个口信，我做好就给你亲自送去。几年不见我还真的想你呢！金凤，你还是像先前那样漂亮！还是老样子！……”焕章这时把她看了有看好像不认识她了。

他笑喜喜地看着她。因为这几年的确很少有象她这样的女人来过他家。今天他心里很舒服，这屋里今天仿佛都很光辉似的。金凤呢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更喜欢，原来他还想自己呢。这会她才把心放下来了。她可以在他家里随便走动了。

“能让我在你家里看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你随便看，随便。我这个家穷得什么都没有。”焕章笑嘻嘻得说。

老驴更加迷惑了。他仍旧回到自己原来干活的地方，操起家伙忙起来。

金凤在他家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看。这个院子并不大，虽然是土地面，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又光又亮象水泥地板一样。他虽然是个男人，没有女人帮衬，但床啦，饭桌啦，窗台啦，地面都收拾得非常干净，不象个没有女人的样子。家具、各种各样的劳动工具都摆挂得很整齐，都放在自己应该存放的位置。她想，焕章真是个勤快的男人，把家里收拾得这样好，心里很感动。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女儿的功劳。她想，杨果一定在这上面做了不少事情。没有女儿的督催帮忙焕章绝对不会做得这样好。想到这里金凤更加喜欢杨果了。她觉得杨果一定是个好姑娘。她一定要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她来到西面那两间瓦房里。她知道那可能是他女儿杨果的房间。她一进门就觉得焕然一新。这里没有扑鼻的浓香，却是清芳宜人；房间淡雅相间，却是红绿点缀；妆饰品寥寥无几，定是素饰淡抹。只见那张不大的床上铺一条厚厚的床垫，上面是一条洗得很干净太平洋床单；再上面便是褥子了；褥子上面又是一条土布做的“驴尾巴”褥单，也是洗得很干净。被子叠得很整齐，象是军人的手艺；被子上放一个绣花枕头；枕头上盖一条暂新的红花枕巾。墙上贴几张名星剧照；窗台上放几个花瓶，里面插几枝梅花。此花鲜艳夺目，光彩照人，更显得主人风采。正是：

屋空留余味，床被尚有香。

 她从西屋出来，一直来到焕章面前问：

“这西屋是谁的房间？”

她故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吗？”焕章立刻啰嗦起来。“我的女儿叫杨果。她正在上高中。她长得可漂亮呢，十村八村都找不到她这样漂亮的姑娘。她很聪明，在学校也是拔尖儿的学生。你要是看见一定会喜欢上她的。我想我将来一定能够找到一个好女婿。我这辈子就靠我的女儿。这就是她的房间。她放假，星期天回来就住在这里……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他不停地给她讲他女儿的故事：

“她真懂事，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过光景，她常常对我说：‘爸，你可别乱花钱，妈不在没人管你，有钱就存到银行，给你留着，等你老了再用’……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金凤听了更加爱怜，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过了几天。金凤又来到他家，一进门就喊：

“老驴？你看我又来了！”

焕章正在吃饭，见她来了急忙迎出去。他心里更加怀疑：她又来干什么呢？

“你瞧瞧我这记性，怎么忘得干干净净……”她说，“那天我回到家里，和我那男人提到你们家的杨果，我才忽然想起这件事……原来我们也有一个男孩，正好和果儿年龄相同。他也在念高中……”她笑喜喜地对他说。

“什么？你们家的男孩……我不明白！你说这些干嘛？”

老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说着就让她进了屋，在小板凳坐了下来。

“怎么，什么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们俩正好是一对呀！我想让你的女儿做我的儿媳妇……”金凤还是笑喜喜地看着他的脸。不过她又很快注意起他脸上的表情来。这会她很关心焕章脸上的表情。

“你说得倒轻巧……”焕章不屑一顾地看了她一眼。“事情难道就这么简单吗？我家的果儿可不是一般的姑娘。金凤，你在十村八村都找不到像我们杨果这样的好姑娘！真的！十村八村，这些年我都打听了。在她的婚事上我一定要认真对待，一点儿也不能马虎！我一定要给我的女儿找一个顶天立地的孩子，把我这个家撑起来。你的孩子长得怎么样？他能配上我的女儿吗？”

金凤听了，心咯噔了一下凉了。她想：焕章果然厉害，原来他对自己女儿对像的条件要求还很严格，一点儿也不马虎。不过她还是笑着对他说：

“是呀，当然不能马虎，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我比你还在心哩！她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找个好婆家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她说着就去看他的脸，看样子他好像有点感动。

“你说得很对……”他说。“果儿可是我的亲闺女，是我亲生的。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你知道她多么聪明啊！多么漂亮，方圆谁不知道……你的儿子呢，长什么样儿？他聪明吗？他的学习成绩好吗？能配得上她吗？”

“当然配得上。”金凤说。“我那儿子可是一表人材！他很聪明，在学校可是拔尖儿的。不信，你到学校打听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老驴看着她说。“当然，我要亲眼看他长什么样儿，亲眼看看他的学习成绩。你瞧瞧……”他指着墙上一大片奖状，傲气十足地对她说：“这都是我女儿的！你看看她多棒，多么优秀的女儿呀……”

“我的儿子也是……”金凤故意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有这样优秀的儿女咱们做家长的都很高兴。我也和你一样。很快我们小宝就毕业了，我会拿出证据，拿出他真正的学习成绩让你看的，他的表现会让你喜欢，会让你感到骄傲！”

“不过……”焕章说。“他们的年龄还小，先放一放再说。”可是金凤不同意，她说：

“你认为这样能成吗？现在世道可不比从前。电视看的把这些年青人都教坏了。动不动就情呀爱呀的。很快就要毕业。回到村里更让人操心。即使你的女儿守规矩，不招惹事非，你敢保证外界那些人不来打扰吗！不如早些打发她嫁个好人家，要是惹出事非来，我看你那老脸往哪儿搁，女儿的前程更是要紧的……”

老驴不说话了。

“我们男孩怕什么，我是在为你操心啊！”金凤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有点感动。“要是她妈还在的话，我就不操这份心了……”金凤忽然伤心的说不下去了，又掏出手帕擦眼泪。老驴的眼睛也是湿润润的。

“我的果儿命苦啊！”焕章说。“我不想让她嫁给一个没有本事的男人，让她跟着受苦；如果让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当然。”金凤也说：“所以，我觉得他们俩才真是天生的一对。我的儿子也漂亮，也很优秀，你的女儿一定会喜欢上他的。我会让他们幸幸福福地生活，让他俩孝敬你，你老了以后尽心地服侍你，这些你尽管放心……”

“老天保佑，但愿如此！”焕章说。“这就看她命运了！不过，我总觉得这孩子命苦，要不，她妈怎么会早早地走了……”

“你净往歪处想！就不能说点好的……你这是咒女儿啊！要是我做了她的婆婆，我会像她妈妈一样疼她。像她妈妈一样爱她，照顾她，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金凤瞥了他一眼，嗔怪的样子让老驴觉得她现在真的很迷人。她今天也打扮得非常漂亮。这几年孤独的日子让他感到今天有这样的女人和他说话还真有点幸福感。金凤也看出他的心事，今天就计划在他家多呆一会。

“你瞧瞧这几件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儿了，让我给你洗洗吧。”金凤看见床头有几件衣服，她终于找到理由了。她慢慢地给他把衣服洗完。而且洗得很干净。她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又把杨果的房子重新收拾了一下，看看天色不早，就说：“我该回去了。”焕章送了她一程，这才恋恋不舍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