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玉凤的苦恼

   玉凤从李市长给她安排的那个小楼里走出来脑子里一片昏乱。她那失落的样子，可怜的样子叫人看了实在伤心。就象一束美丽的鲜花被人踩在脚下一样。不管让谁看了都有这种感觉。岗市的街道她本来是很熟悉的，这会全都模糊了。前些日子做梦似的美丽前程，这时也象受潮的糖褡一样倒下来了。她简直忘了回家的路——应该从哪里搭车才能回到自己的村已经很模糊了。

    因为她长得很漂亮，穿着也很时尚，在人群里显得格外耀眼。可是她的脸色却非常难看，精神疲惫，心情郁闷，两眼发呆，这个样子常常让人们投去怪异的一瞥。可这一瞥也让她感到格外地吃惊。她不能不想：难道李市长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吗？如果李市长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么就一定会知道他情人的事……她象逃避公安抓捕的罪犯一样在街上走着，唯恐人们认出来她就是那个李市长的情人……这件事让她感到很耻辱，就象被人耍笑了一样。她很快地搭上回家的车逃离让她感到羞耻的城市。

   进村的时候，她故意让自己精神振作起来。她虽不象以前那样笑喜喜地和人说话，但也不能让大家看到她内心的痛苦。可是，这件事遮盖起来也很难，不能做得那么尽善尽美。好些朋友都来看她。从大家的眼里和表情上玉凤看出他们并不了解自己近来所做的一切，所以也就放心了。她的朋友问她：“玉凤，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你到底在城里做甚么呢？”她尴尬地笑道：“不干什么，开会，学习呗！”“开会，学习？”她的朋友们说。“也就是培训……培训培训不就转正了么？……听说你高升了，要当大官，是真的吗？”这让玉凤更难回答，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别听他们瞎说，不就是开开会，学习学习嘛……”她害怕人们再追问下去，便匆匆地逃走了。

   这时玉凤既不想让大家知道她最近在城里干的丑事，但在这许多乡亲们面前又很难把这件事遮盖得尽善尽美，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就象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是演戏，玉凤一定能把这出戏演好，因为那是在舞台上，是假的。但让一个真正受过此难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这使她很惶恐！今天是她第一次欺骗她的朋友，觉得对不起他们。可是这对不起的事她又不能不做。因为她在城里干的事太丢人，太可怕了。所以她得很快离开他们，让他们的眼睛不要再看着自己。当她急着向自己家走去的时候，后面的十几双眼睛看着她。这时她的脚步有些乱，心更慌，全身痒痒的，背上也仿佛遭到无数芒刺一般……她觉得眼前的路太长了。为什么不能很快地来到自己的家门口一进去就把门关起来呢？

   她回到家里，爷爷奶奶，叔婶们听说玉凤当了大官心里格外喜欢。可是今天见她回来的样子却纳闷了，也不敢再问这些。只是说吃了饭没有？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做去……然而玉凤都不理他们，只是说：“我累了，想歇会……”只见她把门一关，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玉凤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不愿意见人。她心里很苦恼。她觉得命运好象处处和她作对，她生来就命苦似的。爸妈远离自己，本来自己可以在城里找一份好工作，可她偏偏喜欢农村，喜欢高高在上，喜欢当官……每当她感到前途光明，生活愉快的时候，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这光明就象一盏明亮的灯一样熄灭了。李市长本来答应给她安排一个很好的工作，只少是一个局长。这样她就可以在这个职位上干好长时间，可是他却犯了错误，工作没安排不说，还让她蒙受了很大的耻辱。这件事如果让人们知道了她今后还如何做人呢。何况家里的爷爷奶奶，叔婶、姑夫姑妈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爸妈又远离自己，她心里有苦没处诉，只好把这些憋在心里……所以她近来显得很憔悴。

   她不想在自己家里待下去，想去别的地方散散心。去哪里呢，于是她想到英子的家。她家里只有一个经常不在家的爸爸。她那里很安静，何况还有喜生。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帮助自己，自己心里的苦只有对他才能倾诉。因为他俩有那么一种亲密关系，命运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始终将他俩连在一起了。尤其是在她苦恼和痛苦的时候。她觉得他是自己最亲爱的人。他最关心自己，最同情自己。他爱她，她也爱她，这就够了。她觉得在他跟前什么话都可以说。因为他能把人的温暖和党的温暖同时都洒在她的身上。在他的身边就象晒在春天里的阳光下一样。这时她真的想见他。她觉得他是自己最亲爱的人。

   那天英子也正好在家里，她一见玉凤就笑道：“玉凤姐，怎么想起到我家来了？听说李市长给你安排工作了是真的吗？这下可好，当大官了，以后总不会不理我们吧！今后能不能帮帮我让我也沾点光……”每当听到这样的话，玉凤就象吞吃了菜里的苍蝇似的。她明白英子并不知道她最近的生活，便故意撒谎笑着对她说：“别听他们瞎说。我去上海了。在爸妈那里待了些日子……”英子听了很替她惋惜说：“是真的吗？”玉凤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只见英子叹了口气：“那你可把好事耽搁了。”玉凤听了这话急忙问：“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英子说：“县上这次选拔几名年青的农村基层先进支部书记到省委党校学习，可能回来以后就转成国家干部。乡里本来让你去。因为你是大学生又在农村锻炼了几年，工作做得很不错，县委指名道姓让你去。可是又听说李市长在市里给你安排了能当大官的好工作。又有权力又有地位。这也是你最喜欢的。当时我也在场。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结果你不在就让才旺去了……”玉凤一听这头上如响了一个焦雷一般。她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山摇地转，她的身子仿佛在船上一样……。一会儿只见她两眼直瞪，嘴角直流口水，一下子倒在地上，嘴唇发青，身子也直了……英子见她这样便慌了，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便急得哭了起来……。忽然她想起吴波的爸爸，急忙给他打了电话说：“爸爸，玉凤快要死了！快救救她吧！”喜生不知是怎么回事，急忙从家里跑来。一进门只见玉凤面如土色，手足冰凉，气喘微微，眼睛直瞪，便吓了一跳。到底是有些年纪懂得多些，急忙用手掐住人中，又用手在头、背点穴按摩，不一会儿玉凤的嘴唇有了血色，出气也匀了，这下英子才放下心。喜生对英子说：“让她好好歇会儿就好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你对她说什么了？”英子哭道：“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忽然到我家里来了……”接着她就把她俩说的话对喜生讲了一遍。喜生一听就明白了。忽然乡里打电话叫英子去一下，喜生说：“你去吧，这里有我，玉凤不会有事。”英子去了。过了半个钟头，玉凤渐渐苏醒。她睁开眼睛，见喜生坐在自己身边便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谁的家？英子干什么去了？……她刚才还在这儿……党头，你怎么也在这里？这可是你儿媳妇的屋子……你来这里干嘛……”喜生看着她叹了口气说：“玉凤，你为什么这样傻呀……”玉凤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清醒了。她想起了英子对她说的话，她对喜生哭着说：“党头！我完了！我一切都完了……我真倒霉！真的！我快要死了！人还是死了的好，象李翠那样……人活着真没意思……真的，我想死，我不想活了！……我的命为甚么这样苦？”她哭着哭着便忽然笑起来：“党头，我们俩一块儿死吧……死了，咱俩埋在一块，我愿意和你在一块……这个世界太无情了，我没法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喜生伤心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说：“玉凤，你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了，看到你今天变成这个样子，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我知道你心里搁不住一点儿事，你心眼太小拐不过弯，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懂事起来……”他说着也伤心地掉下泪来。他把她抱在怀里伤心地抚慰着她。

   过了一会他见玉凤的情绪有些稳定，便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问：“玉凤，你最近一个时期在市里都干些什么？和谁在一起？李市长不是给你安排工作了吗？他到底给你安排了没有？你和我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隐瞒……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回答我……”只见玉凤瞪着两只眼睛呆呆地看了他一会便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眼泪把他胸前衣服都湿了一大块。她把她在岗市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她觉得自己对他不应该有什么隐瞒。她交代得很彻底。喜生说：“那么当你听到英子对你说：‘你耽搁了一件好事’你就昏迷了，对吧？”玉凤说：“是的。我觉得我实在太倒霉了。命运处处和我作对。你说我受了侮辱不说还把这么一件好事给耽误了，你想我能不后悔吗？我一急就鬼迷心窍，所以就昏了过去……喜生，我当时的样子很可怕是吗？”喜生笑道：“你把英子都吓哭了。她年轻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为你快要死了。是她打电话叫我的。”又说：“玉凤，你何必这样呢？人生的道路是坎坷的，受点挫折也是常事。生活酸、甜、苦、辣什么样的味道都有，但你要看到光明，生活也有许多快乐。李市长在仕途上跌跤在今天并不新鲜，他给你带来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偶然让你失去一次成功的机会并不意味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你在市里是出了名的，这谁都知道。李市长调离还有张书记。听说他的秘书曹明是现任市长。那次调研他们俩都来过你们村，张书记还对你大加赞扬。你的成绩他是亲眼看见了的。你在基层锻炼了这么些年，又是大学生，明年村官考试你一定要参加。你的条件比谁都优越，你放心，我会帮你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家公务员。玉凤，你的理想一定能实现。你不能这样悲观，你的前途很光明。傻东西！眼光要看的远些。你还年轻今后生活的路子还很长……”玉凤听了喜生的话，心情一下子好多了，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心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在他的身边她感到非常温暖。他虽然不是自己什么人，可是有他在身边陪着，有他的存在，让她感到很安全。她觉得只有他才能保护自己，帮助自己让她的脑子转过弯来。今天要是没有他自己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想到这些她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喜生看着她心里也很难受劝她说：“玉凤，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听话、有我你怕什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度过这个难关。好！不哭啦，笑一笑！”玉凤听了他的话果然乐了。这时只见喜生的小女忽然跑了进来向爸爸喊道：“爸，妈妈叫你吃饭哩……”说完就跑了。这个小家伙回到家里笑喜喜地对妈妈说：“妈妈，爸爸和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在一块。那个大姐姐还倒在爸爸的怀里。那个姐姐我见过！”只见胡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女儿走了以后喜生说：“英子不在，今天就到我家里吃饭吧。”玉凤腹中也有些饥饿便答应了。这时她来到英子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照，眼睛哭过还有泪痕，便去洗脸，洗完脸见头发有些乱，便对着镜子把头发理了理，梳完头见桌子上有许多化妆品，什么膏呀粉呀的，玉凤拿起来用手蘸了些往脸上抹。抹了脸又去擦嘴唇……啊！女人在这上面一点儿也不知道吝惜时间。她这一打扮几乎半个钟头就过去了。喜生这时依着门槛看着她在打扮自己。他觉得玉凤梳妆打扮自己的动作非常优美，他看着心里非常快活。有时他还帮助她理一理头发，去拿一些化妆品，或者拍打拍打衣服------他总是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他喜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经过这么一打扮，玉凤果然漂亮了许多。再加上她现在精神也轻松了，她的神态也十分迷人……正当她跨出门槛的当儿，喜生忍不住把她抱住了。这时当然免不了一阵狂热的亲吻……玉凤也很爱他。这样又耽误了一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