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与和谐

已有 227 次阅读2009-8-24 15:34

屋后是一长条形的湖泊,母亲听祖奶奶说,那儿曾经是一大片湖泊,湖水直达后门口哩。有年夏季洪水泛滥决堤而来(即吾乡乡语破圩),一片汪洋泽国。洪水消退后,人们从山里跑回故园,眼前一片荒凉。只有在水洼浅沟内能拾到许多鱼鳖,家家盐渍了一大缸鱼,没有别的菜可吃,就吃鱼,吃得嘴都起泡泡。洪水过后,天上的太阳格外的毒辣,水淹泡过的草木经此一晒,全都蔫搭搭的……而那时的冬天更象个冬天,比如今寒冷的多了。冰冻三尺虽说夸张却也有一尺多厚。人们可以在这湖泊上行走呢,常常见到鱼啊野鸟啊被冻卡在冰层里……
       
对于母亲的描述,心内颇有些神往。神往的不是滔天洪水,而是那满塘的野鱼、冰雪中的野鸟。

       
及至我少小之时,虽无那大片湖泊,但野生的鱼、龟、鳖、鳝、泥鳅还是比较多的甚至还有为数不多的野鲶鱼。成熟的小麦地里、油菜田中、甚至田间地头村郊野外的粪便池里也常常有乌龟出没,乌龟与鳖不同,乌龟有时会跑到岸上来。只是那时的龟鳖无人吃,也卖不出好价钱,主要是因为人们还没有今天这样对它们营养价值的发现。

       
油菜、小麦收割后,田地灌水犁耕,插满了秧苗,清爽爽的一片绿意。当秧苗着泥生根发芽分孽时正值暑热开始,此时正是黄鳝出没活跃之时,天气越是闷热它们越是要出来走动走动的。晚上89点钟,大小田间就会有十数支火把在穿梭盘绕寻捕黄鳝。但不知它们是从哪儿钻到田里的。我和哥也出动了。用毛竹片做成有一米左右的竹夹,哥一手捏火把,一手提竹夹,我背着竹篓、拎着盛满柴油的简易的敞口油罐跟在其后,火把沾上油,旺旺的燃着、发出夺目的亮光。为了防蚊虫叮咬,我和哥穿着长袖长裤,从长满青草的田埂上依次走过。在田埂附近就会发现有黄鳝躺在水里惬意地舒展着躯体,有的大一些的黄鳝很狡猾只从洞内探出头或半个身子。当发现目标时,哥就把火把交与我照着,他两手张开竹夹子猛地夹去,十之八九它都逃脱不了。只是捕获的多半是中、小号的黄鳝。

      
在田野里穿来绕去,猛一抬头,竟不辩方向。深远的夜空有几颗小星在慵懒地眨巴着眼。四周是起伏的虫鸣。不知有多久了,黑黢黢的远处也还有一两支火把在逶迤。有凉风从闷热中穿来,带着那沁脾的清新。

       
哥,现在在哪儿呀?我有些惶急。哥从火光中直起头,辨了辨方向,用手一指:当心什么呢!家不是在那边?我看了过去,隐隐约约的村庄!没想到,我们竟溜到三、四里之外了。

      
后来,这样的夜晚寻捕黄鳝的勾当渐次稀少直到成了记忆。农田开始大量用上化肥农药除草剂,常常在插秧时就能见到一条两条被毒死的小黄鳝。死了的黄鳝很是奇怪,泡在水中好几天不烂也不臭。

       
某一日,不知从哪儿应该是从大城市上海广州那儿传来的(听说那儿的人就爱吃一些稀奇的东西)消息:黄鳝、龟鳖对身体有非常滋补之功效,有人出高价在菜市场上收购呢。于是有人疯狂了,如捕捉青蛙一样,白天黑夜的寻找抓捕。有人成了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能够在沟堤田畔、半干涸的泥塘和荒草滩上辨认出黄鳝的洞穴来。

      
对于鳝、龟、鳖用的几乎是同样的手法。刚开始用锹掘、用自制的钓子钓。用钓子钓,这种工具几乎没什么成本,制作简单,不似竹篓丝网。但它没有后者捕获的多。所谓投入少获得的也就少。用一尺半左右长的直径不超过1厘米的细长竹杆或木棍,一头系上线钩,钩上有诱饵,这就是钓子,放入水中,隔那么长时间就去看看有无中钩者或诱饵被小鱼啄去或变烂变色就得换上新饵,也是防别人来收走你的猎物。有的老年黄鳝或鳖被钩住后,发疯般一个劲地翻腾绞缠,与附近的水边的树根杂草裹于一处,有时就被它绞断丝线而逃脱,那铁钩钩就落入它的肚中,令它慢慢的死去,其痛苦的过程不是猎者所能想象得到的。设身处地,那是何等的凄惨。有时从水草堆里细心且费力地扯出钓子来,以为是一条大家伙,谁料竟是一条狰狞的水火练(一种有毒的水陆两栖的花斑蛇),很是令人心惊肉跳了一会儿。

      
后来发明了用细长的竹篓、或尼龙丝网与钢丝做成的长达56米不等的网笼,里面置上诱饵,放入水中,只要进得其中就甭想出来。冬季过年前把水塘抽干,捉过鱼后就翻泥三尺、塘边的水草丛也被翻过个儿。鳝、龟、鳖几无幸存! 一些很是偏僻的充满荆棘藜刺的沟渠阴塘里也被勇敢勇敢地开辟了。

  这样日复一日, 没多久,乌龟先行绝了迹。乌龟产籽很少且还要有特定的条件与环境。黄鳝与鳖倒是折腾了数年,可它们的繁殖生长终究无法满足人们的欲望而有多到少到零星到消失!捕捞黄鳝龟鳖尤其龟鳖的人自己是不吃的,就如同那些高档烟酒,购者不吃,吃者不买。于是,为了经济效益,有头脑的人不再如此费心费力,而是开始了大规模的人工养殖。

      
水中那些难以计数的小米虾也悄然没了踪影。一年夏季,大水过后,竟不知从哪儿跑来大蟹虾(其螯足如螃蟹之螯但要长些,故乡人谓之蟹虾,市场上也名之龙虾但不是海水中的龙虾),繁殖力适应力生存力都极强,可也由于其味美成了一道佳肴而没几年就几近消失。

      
青蛙曾一度锐减,害虫得以欢欣鼓舞。尽管青蛙产籽量极多,可要不是市场上有了管制且又传闻青蛙躯体内含有寄生虫,想必日久年深也只能在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哇声一片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词句中凭吊想象了。

      
屋后不远处的那口不是很宽广的湖塘以前每年有人打捞淤泥去肥田,湖塘也就保持一定的深度。现在有了化肥尿素,后来青壮年又多外出务工,经年不再有人打挖淤泥,加之堤岸没有很好的植被,泥沙冲积,(此个湖塘又属于村委不是属于某一个村组),湖床已渐渐抬升成浅滩,失去了它蓄水功能;成片的芦苇也由于失去了它的价值而消失,野鸟野鸭无处栖息,龟鳖鳝被大肆捕杀而无法存身爬游,一片野生的与人为邻的天堂失去了它曾经的丰采与神韵。

      
长条形湖塘的西头前年被切断横过一条铁路。某日回乡,本是荒草浅滩的东头突然矗立起一个高大的烟囱,原来有投资者在此填了土块建起了厂房。这都是在人们无法预料中改变的。

      
一轮新时代的变革悄然且迅速地涂画着那往日的记忆,成了新来的小辈们打小的与我们不一样的天空。

     
发展与变化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走过去的回忆。

     
再次回首,放眼前瞻,原来和谐才是最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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