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牛大军看着杨麦草的样子，他知道买房结婚的事真的很麻烦，可他又能怎么样，难道将家里的房子拆了盖平房，即使这样宋华妮就会愿意吗？他想了想说：“妈，我暂时不想结婚了！牛涛哥给我说过他要在咱村办个矿泉水厂，让我和他合伙。我想着能不能把买房的首付钱投资进去，这样过上两三年就能赚一大笔钱了，到那时候再买房结婚也不迟啊！”杨麦草一听牛大军这个想法，沉思了一会说：“大军，你俩想办矿泉水厂，万一赔了咋办呀？”牛大军说：“咋能赔呢？水就是咱村牛眼泉的水，我俩只要盖个厂房买个设备，雇上几个人就行了，根本就不可能赔的！”杨麦草说：“你说的这些看起来很容易，但你想过没有村里人会同意吗？”牛大军说：“这个我俩也想过，我大爸就是村里的会计，我俩准备让他帮忙，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到时候我俩和村里签个合同，每年给村里拿一部分钱，我想村里人不会有啥意见吧！”杨麦草还是不放心地说：“我觉得这事还是没你说的那么容易，你还是把钱买房用吧，这样我心里觉得踏实！”牛大军想了想，与其给母亲说这事还不如不说，自己想好的事就得想办法去做。

想到这里，他不想再和母亲说办厂的事了，又问：“妈，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杨麦草说：“啥事？”牛大军说：“就是谁给调料里放了除草剂，害得咱家平白无故地花了两万块钱！当初我报警让警察来查，为啥就没查出个结果？是谁这么缺德干出这样的事？”杨麦草怎么也想不到牛大军会问起这事来。她想起这事就想起钱枣花说的话，是钱枣花不让她报警，还说钱福赔偿所有的医药费，可她怎么给牛大军说呢？万一牛大军找钱福要钱，那牛堡村人不是全都知道了钱福不是个好人吗？那钱福以后还怎么在南原镇活人呢？虽说她和钱福没有太多的交往，可这样的事终究不是啥光彩的事。她心里很矛盾，只有等着钱福自己送钱过来。现在她该给牛大军怎么说呢？

杨麦草想了再想说：“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咱只能认倒霉了，要是你爸还在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牛大军听了母亲的话，只是气愤地骂了几句放除草剂的人。他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说：“妈，你得想开些，咱家的困难是暂时的！现在二军马上就毕业了，等他找到工作了，咱家就会慢慢好起来的！”牛大军停了一下又说：“我听二军说他想回家种地，还说他求巧巧帮忙找个能挣钱的活先干着，我真不知道二军念了四年大学都学了些啥，他为啥就不替你和我想想呢？这些年，他上学花了好几万，说不找工作就不找工作了？让巧巧帮忙找工作，巧巧能给他找个啥工作？还有他是不是和巧巧谈对象？他到底是咋想的？”杨麦草听着牛大军的话，知道牛大军对牛二军不想找工作有意见，她也反对牛二军回家种地，至于二军和巧巧谈对象她还真的不知道。于是她说：“我也不愿意二军回家种地，他和巧巧谈没谈对象我还不清楚！现在你俩长大成人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只希望你俩和和气气踏踏实实地找个事干。”牛大军说：“这么说你不反对二军和巧巧谈对象了？反正我反对！巧巧没学历没技术，她哪一点配得上二军？”杨麦草说：“我不是不反对二军和巧巧谈对象，二军也没给我说过他和巧巧谈对象，你弟兄俩的婚事我都不干涉，只要你俩愿意我就愿意！”牛大军说：“妈，你咋根本就没听懂我的意思嘛，巧巧根本就配不上巧巧呀！”杨麦草不知道她和大军该怎么说了，便找了个借口说要把淋了雨的麦子搬出来晒一下。牛大军只得帮忙搬麦子。

刘香娥急匆匆地进了杨麦草家的大门，说：“嫂子，你现在就赶快去西河边的地里，牛踅的收割机马上就进地了！”杨麦草说：“牛踅得是要开始收割麦子了？那我马上就去！”牛大军却说：“牛踅买了收割机？他要是给咱收割麦子，我还不愿意呢！他打了二军还没认医药费呢！”杨麦草说：“收麦子要紧！二军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咱先把麦子收回来，要是别人家的麦子都收了，咱就等不到收割机了！”牛大军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就不信离了牛踅的收割机就再没收割机了？”刘香娥说：“大军，你可能不知道，收割机收麦子就是一会的事，收麦就是跟着收割机跑，收割机到哪哪的地才能收割，错过了就很麻烦！再叫收割机来，价钱就贵得多了！”杨麦草也跟着说：“收麦子就是这样，得赶时间！你和我现在就去西河边的地里，先把西河边的地里的麦子收了！”牛大军却固执地说：“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南原镇就找不到第二个收割机！”刘香娥说：“谁收不是收吗？谁收都一样的花钱，为啥非得再找一个收割机？”牛大军一看他是没办法了，可他一想起牛踅那嚣张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了，于是他赌气地说：“妈，要是你让牛踅给咱收麦子，我就不去了，省得我见了他就来气！”杨麦草说：“过去的事就算了！你要是不愿意去就让二军去！”说着就回屋叫二军醒来，然后一同去西河边的地里收麦子。

正是中午一点钟的时候，太阳挂在空中发着毒辣的白光。西河边的地边柿子树下已经站了十几个人，大家都在等着牛踅的收割机能很快地开到自家地里。牛堡村在西河边的地也不过百十亩地，虽说面积不算很大，但地势比较平坦，适合收割机收割。每年牛堡村的麦子都是先从西河边开始收割。前多年没有收割机的时候，田间的道路比较窄。道路一边靠着西河岸，一边靠着庄稼地。自从机械化开始耕种以后，田间的道路显得更窄了。收割机要开进地里就会碾压路边地里的庄稼，而路边首先遭到收割机碾压的庄稼是牛木的八分多地。往年的这个时候，收割机机主要是经过和牛木商量后，赔了损失且必须先割牛木的八分多地才能进入这片地进行收割。这几年牛木一直叫的是镇上老梁的收割机收割，当然，老梁也乐于和牛木来往，正是由于这样的关系，牛木才会让牛强娃去老梁的寿材店给牛栓买棺材。老梁的收割机已经来牛堡村几年了，每年牛木都会打电话给老梁，今年也不例外。牛木已经和老梁说好明天就来牛堡村收割麦子。牛踅今年刚买了收割机，今天就是牛踅的收割机第一次收割麦子。他坐在收割机驾驶室里，戴着草帽，嘴里叼一根烟，后边跟的牛柱子的农用三轮车。

牛柱子也是在这收麦子的这段时间里跟着收割机跑，挣一点运输费。往年牛柱子是跟着老梁的收割机，而今年，牛踅提前就和牛柱子说好了，让牛柱子跟着他的收割机跑。眼看着牛踅的收割机就要到牛木的地边了，牛木和钱枣花两口子却都不在地里，牛强娃急忙上前拦住收割机。牛踅不得已停了车，从驾驶室下来问牛强娃：“强娃，你是咋了？挡车有啥事？”牛强娃说：“这边上的地是牛会计的，你给他打过招呼了吗？”牛踅说：“打啥招呼？我收割麦子和他有啥关系？”牛强娃说：“你不给牛会计打招呼，就得碾他地里的麦子，这恐怕不合适吧？”牛踅吐了一口烟说：“照你这么说，他牛木要是不同意了，那我今天就割不成麦子了？我就不信牛堡村离了他牛木就办不成事 了？我就不给他打招呼，该咋还得咋！”站在一旁的牛二军也跟着说：“我大爸现在不在地里，其他人的麦子就不收割了？碾他一点麦子怕啥嘛，总不能让这些人站在太阳底下干等着吧？”牛踅一听牛二军也这么说，便高兴地说：“还是二军明事理，这书真不是白念的，我先给你家收割！”牛强娃却说：“我觉得这么做不太合适吧？还是给牛会计打个招呼吧！”刘香娥拿指头戳了一下牛强娃的后背说：“你真是多管闲事！二军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要管了！”牛强娃却很固执地对刘香娥说：“你知道啥？这样做肯定会有矛盾的！”牛踅说：“你要打招呼你去看着办，反正我把收割机开来了总不能开回去吧？大家都等着收麦子呢！”说着就返回驾驶室，开动收割机从牛木的地里碾了过去。与牛木的地相邻的便是杨麦草的一亩二分地。牛踅的收割机直接就开进了杨麦草的地里。这样做是必须的，因为不先割杨麦草地里的麦子，就无法割第三家地里的麦子，除非像碾牛木地里的麦子一样，碾了杨麦草地里的麦子，才能割第三家地里的麦子，以此类推。那么，牛踅所说的先割杨麦草家的麦子，并不是说他真的愿意先割，只不过是不得已而已。

收割机隆隆轰鸣声并不能影响牛强娃给牛木打电话，牛强娃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一下西河边地里的情况，牛木听了之后气得在电话里直骂牛踅欺人太甚，钱枣花更是叫嚣着让牛踅吃不了兜着走。没有多长时间，杨麦草地里的麦子便从收割机里泄洪般地倾泻在杨麦草和牛二军事先铺好的塑料篷布上。这一堆麦子籽粒饱满，宛如一座小金山，在太阳底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便是脚下这片土地在顷刻之间给予人们丰收的喜悦。

杨麦草、牛二军、牛强娃、刘香娥围在麦堆旁边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杨麦草和刘香娥张开袋子，牛强娃和牛二军拿着簸箕装麦子。这两家人的合作已不是第一次了，这是传统的耕作中形成的一种合作的默契，只不过今年没有了牛栓的身影，替代牛栓的是牛二军。

收割机高效率的收割，将原来绑在地里的农民逐渐地解放出来，解放出来的农民又逐渐地转变成了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有的农民工一旦进了城就再也不愿回农村了。脱离了土地而进城的农民，总梦想着在城市扎根，但城市里的钢筋水泥地面却异常坚硬，他们想要扎根谈何容易！真正在城市里扎根的也只有如牛巧巧、牛大军、牛涛、牛二军这些农民工二代。虽然，这些二代农民工自称为打工者，而实际上，他们是耻于种地而乐于打工。没有人强迫他们这样扮演着农民工二代的角色，更多的是源于他们自身的觉醒，就像牛大军一样梦想着在城里买房。或许，在他们眼里，在城里买房就算是城里人了，这样的逻辑谈不上对与错。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不过对于幸福的界定总是因人而异。

此时的牛踅驾驶着自己崭新的收割机，收割着自己的幸福。而牛木此时却在家里气得无处发泄，他心里清楚牛踅是故意这么做的。钱枣花看着牛木拉着脸只顾着抽烟吐烟，不由得说了一句：“牛踅太嚣张了！”牛木斜了一眼钱枣花，并没有接她的话，依然是自顾自地抽烟吐烟。钱枣花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倒是说句话呀！”牛木掐灭了烟，说：“牛踅想干啥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这腿现在行动不方便，你说我能咋样？”钱枣花说：“那咱就不收麦子了？就让他这样欺负人吗？”牛木叹了叹气说：“还是牛强娃心里有我呀！牛堡村现在的形势，我看大多数人是向着牛踅的！这杨麦草不该让牛踅的收割机给她收麦子啊！往年她都是等我把老梁的收割机叫来了，她才开始收麦子，还有牛柱子今年也跟着牛踅了，这些人真让我心寒呀！”钱枣花说：“这些年，你也没少给这些人办好事！这些人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牛木说：“我现在都懒得理这些人！”钱枣花听牛木这样说话，便赌气地说：“你说这话有啥用呀？咱家的那点麦子还割不割了？”牛木极不情愿地说：“谁说不割了？你要是想割你到地里给牛踅说去！”钱枣花狠狠地瞪了牛木一眼，说：“我去就我去！但你总得想办法整一下牛踅吧？总不能让他这样在牛堡村立规矩吧？”牛木听了钱枣花说这样的话，并没有着急接住她的话，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