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医院大楼。精神科病房。神情漠然、精神倦怠、语速很快的医生并不正视坐在自己左手的李巴特。他似乎正在自言自语。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穿白大褂、一板一眼的女实习生，埋头在病历上飞快地记录着。好象生怕漏掉什么细节似的。
　　
　　

    医生：“对年轻人来说，迷恋一个偶像，甚至一个想象中的对象本来并无什么不正常。比如，你迷恋奥黛丽-赫本。这不正常吗？没什么不正常嘛。是男人都迷恋这位美人，不迷恋才有问题呢！问题是你眼中只有赫本而没有别的女人就不正常了。因为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是赫本，赫本也并非所有的女人。
　　
　　医生端起水杯，呷了口茶水：“对不起，刚才我说哪了？”

　　
　　李巴特：“您说，赫本并非所有的女人。”

　　
　　医生：“对、对，没错。赫本并非所有的女人。神经官能症的症候之一就是将对象神圣化。譬如这个，这个，莫名其妙地爱上一幅古画里的人物大致也应该归为此类吧。”

　　
　　李巴特：“医生，您说的也对也不对。我可不是追星族，我也不是不可救药的妄想狂。您明白，我是学油画的。我知道画家不是凭空创造人物的，就像蒙娜丽莎并非出自达-芬奇的臆想。我知道我迷恋的人物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我是说，她像您我一样真实地存在过，爱过、恨过、笑过、哭过，真实地生活过。我想强调说，我分明感觉到她存在过！她和我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你明白我说的吗？医生，存在某种关联，她和我。这难道可以归为不正常吗？”

　　
　　医生：“年轻人，有问题的人一般都不认为自己有问题。比方说，贼一般都不承认自己是贼。当然，你知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是贼。这里的问题是，你迷恋的对象是一位古画里面的美女，而这幅画距离现在差不多已经有7、8个多世纪！你坚持说，你跟这位美女存在某种关联，对不对？这合乎逻辑吗？”

　　
　　李巴特喃喃地：“这个……这个是有些不合常理哈。”

　　
　　医生端详着手中那张油画的照片：“不过，啧啧，真是位美人啊，闺秀风范、公主神韵啊……”

　　
　　然后，医生神经质地对实习生：“拜托，后面这句就甭记录了。”

　　
　　李巴特起立从诊室衣帽架上取下自己黑色的风雨衣：“教授，谢谢您。听您一席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李巴特转身走出诊室。女学生抬头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医生。

　　
　　女学生：“老师，这个病人……”

　　
　　医生：“这是一个比追星狂病得还厉害的人！”

　　
　　女学生：“不过他的故事让人好感动哦……”

　　
　　医生手用手推推眼镜，目光中充满狐疑。那意思好象在说，不会你也病入膏肓了吧。

　　
　　11

　　
　　喀纳斯金秋9月。雄伟的阿尔泰山的全景镜头。斑斓的群山掩映着白雪皑皑的山顶。在主峰南坡，哈纳斯湖像一弯蓝色的月亮，婉然镶嵌。

　　
　　字幕：中国，新疆北部，阿尔泰地区喀纳斯湖区。

　　
　　镜头摇向天空并慢慢拉近。但见天高云淡，碧天如洗，层林尽染，流光溢金。湖畔由白落叶松、红松、云杉、冷杉、白桦以及层层叠叠的灌木所点染的金黄、橙红、黛绿与山顶耀眼的冰峰辉映，一片斑斓，与辽阔金色的山间草原连成一片。

    翡翠和蓝宝石般的喀纳斯湖上愈显光彩夺目，令人沉醉。

　　
　　导游雪儿独自一人徜徉在五彩的丛林中，丧父之痛稍稍得到抚慰，心情也渐渐平和下来。

　　
　　辛劳一生的父亲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性命难保，以自己孱弱的身躯扑向奔驰而来的汽车，自然是为了不拖累女儿。这个举动虽然偏激，但以父亲的角度，他又能做怎样更好的选择呢？

　　
　　“所以，我该好好活下去。好好地活，就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回上海后，我一定要见到黄先生，代父亲向他说声对不起。他的钱我一定如数奉还，一分都不能要。我并希望他能谅解一个穷人最后的无奈的选择……”

　　
　　从小有记日记习惯的雪儿坐在五彩的丛林中，在日记本上写下上面的话语，从地上捡起一片鲜红似火的树叶作为书签。然后，背起双肩背包，带上话筒和导游的小黄旗到当地图瓦人的村子寻自己的游客去了。

　　
　　她知道，利他和拼命工作，是医治自己伤痛的灵丹妙药。

　　
　　拿黄色导游小旗的融雪儿穿行在斑斓的景色中的雪儿。充满好奇、东张西望、拍照、嬉戏的游客们。

　　
　　雪儿画外音：我又投入了我的工作中，爸爸，你看见了吗？生活毕竟是美好的。

　　
　　12

　　
　　（黑白片）黄昏的沙漠绿洲，灌木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和粗重的喘息，还有男人压低了嗓门的说话声。

　　
　　完颜守绪：“想不到我大金国一世名君，到头来身边只有两个女人追随。”

　　
　　突突：“陛下……”

　　
　　完颜守绪（做神秘状）：“嘘——记住，叫老爷。”

　　
　　潇潇：“哈，老爷。看你吓成那样！没尿裤子吧？您的腿怎么在哆嗦？还一世名君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当初，正因为您抱着金国如海，蒙古如一掬细沙的狂妄想法，我大金国40万雄兵在野狐岭被区区10万蒙古人横扫千军如卷席。那大学士完颜飞在朝上不过就我国的防务说了几句大实话，您就龙颜大怒，斥责他长蒙古人的志气，灭大金国威风，还杖责30，予以放逐。让人寒心啊！您说，就您这德行，还有谁敢对您讲真话，还有谁敢追随您。如今，当然只有我们俩老娘们跟您啦。”

　　
　　完颜守绪：“你、你、好你个丫头片子！看我怎么治你，来啊——”

　　
　　突突：“臭潇潇，死丫头，说什么呢？！”

　　
　　潇潇（对完颜守绪）：“老爷，您就别装了。现在，除了突突娘娘，您可是一个人儿也使不动了，还来人呢？下辈子吧！”（起身欲走）

　　
　　突突：“潇潇，你这是？”

　　
　　潇潇：（双手夸张地做抱拳样）“老爷、突突娘娘，小姐我不能奉陪你们了。你俩慢慢玩儿，我们来世见。”

　　完颜守绪（右手捂左胸，做心肌梗塞发作样）：“你！”

　　
　　突突：“陛下！不，老爷！”

　　
　　淡出的大漠落日，潇潇渐行渐远的背影，身后，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

　　
　　（黑白片完）

　　
　　潇潇停止了讲述。完颜飞吃惊的目光和因为吃惊而张成“0”型半天合不拢嘴。

　　
　　完颜飞的蒙古包里没有掌灯，只有火塘里忽明忽暗的余火映照着两张诡异的面孔。

　　
　　完颜飞：“敢情小姐是皇上身边的人，失敬失敬。乱世之中，小姐能在皇上面前冒死讲真话，小的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啊。”

　　
　　潇潇：“我这次陪陛下北巡前，也暗中受到大将军的委派。大将军说，皇上昏庸无能，刚愎自用，大金国亡国在即。要我务必在漠北找到流亡的大学士您。或许，您的情报能挽狂澜于既倒，彻底扭转战局。不想途中我们20万精兵被蒙古人一触即溃。陛下和突突娘娘差点成了蒙古人的俘虏。而你这个没心没肝的东西居然见面就对我下了迷-药，还差点把我当奴隶卖掉。要不是遇见可兰小姐。小姐我的命运可就深不可测了……”

　　
　　完颜飞（尴尬地干笑两声）：“嘿嘿，我这不是为安全考虑吧。您知道，这里可是蒙古人的控制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蒙古包外似有轻轻的咳嗽声，一匹马也在打着响鼻。

　　
　　潇潇：“嘘——”

　　
　　镜头：蒙古包外月光如水，死一般地静寂。什么都没有。

　　
　　13

　　
　　如墨的天空，草原上燎原的大火，鼎沸的人声。突然掠过、戛然而止。

　　
　　一匹白马踏火而行，飘飘渺渺，渐行渐远。镜头拉近，一位少女骑在马上，回眸顾盼，目光中充满凄切与哀怨……

　　
　　这时，被火光映照的天幕上突然流出血来。

　　
　　少女（声音中充满苍凉与凄婉）：“李巴特——”

　　
　　李巴特从梦中骤然惊醒，翻身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

　　
　　没有灯光的卧室，传出李巴特粗重的喘息声。

　　
　　略微平息一些后，李巴特摁亮床头灯，翻身下床。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拧开凉水龙头，将头深深地埋进洗手池长时间地冲洗。猛一抬头，李巴特看见妈妈睡衣外面披着件外套，正在厨房门口焦虑地望着自己。

　　
　　妈妈：“孩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李巴特：“嗯，还是那个梦。”

　　
　　妈妈：“唉！孩子，你太累了。瞧瞧，都瘦成了什么样！快拾掇拾掇，赶紧继续睡。”

　　
　　这时，爸爸也起来了。

　　
　　李巴特从桌上拎起水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壶凉白开。

　　
　　李巴特：“爸妈，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你们赶紧睡吧，还要赶早上班呢，别耽误了。”

　　
　　爸爸摇摇头，跟妈妈回卧室去了。

　　
　　爸妈房间中隐约传出压低了嗓门的嘀咕声，一直到天明。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李巴特穿好圆领衫，套上一条沾满油彩的工装裤，背上登山包，悄悄出门骑车奔美院画室而去。懂事的孩子没再惊动父母。他出门的时候，只有小狗多多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小主人。

　　
　　这一天对李巴特来说是重要的一天，他将在画室为自己的毕业作品落下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