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北京美术馆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大厅。镜头从“欧洲传统绘画原作珍品展”的展板摇过。
展板风格古朴典雅,分外引人注目。
展厅里挂满油画作品。为数不多的参观者在静静观摩或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讨论着。
中央美术学院4年级学生李巴特徜徉在展厅,悉心观摩着一幅幅欧洲原作。
李巴特的神情欣喜而肃穆。因为即使对他这样美术学院学西画的高年级学生而言,如此直接近距离直接接触众多原汁原味欧洲名家名作的机会也是不多见的。
美术馆里徘徊着一些中南海保镖风格的安保人员,低调地护卫着这些价值连城的作品的安全。
美术馆一角。一幅小画磁石般吸引了李巴特的目光。
名画特写镜头:看得出这是一幅画在羊皮上的欧洲15世纪以前蛋彩画风的作品。画家佚名。画面右下角通常画师签名的部位有后来增添的笔触。虽然巧夺天工,但瞒不过专业人士的眼睛。
画面上描绘的是草原黄昏。一个游牧民族打扮的少女正坐在草地上寂寞地吹奏一管洞箫。少女仪态高贵,但神色忧郁。目光中似乎还有几分凄婉与迷离。油画的背景是初秋的茫茫草甸,残阳如血。在油画中景的位置,依稀可见一匹白马正低头吃草。
李巴特凝神静气,完全被这幅古画折服了。
画外音(李巴特独白):“我驻足这幅小画前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画展上那么多大师的原作,为什么我一见这幅佚名画师的作品,就有一种心弦被拨动的感觉?为什么?我是怎么了?”
“爸爸,我好喜欢这幅画里的风景!”一个稚嫩、清脆的童音。近旁一位男孩指着一幅风景画欣喜若狂地说。
“噢,这是俄罗斯大画家列维坦的作品。”一位中年男人压低了嗓门说。
“爸爸,我也要学油画。”孩子的声音很响亮。
“嘘……”父亲在试图阻止兴奋的孩子。
李巴特侧过头友善地对着父子笑了笑。
这时,长髯银须、仙风道骨的老年蜀狂踱了过来,低声问李巴特:
“小伙子,我发现你观摩这幅画作已经很长时间了。有什么收获吗?”
李巴特说:“我在感悟这幅佚名画师的作品,它让我有种心弦被拨动的感觉。敢问老伯知道这幅古画的背景吗?”
蜀狂捋须颌首:“嗯,小伙子,有潜质。所谓名作是需要你用全副身心心去感悟的,而不是听作品介绍。慢慢观摩吧,我不打扰你的雅兴。希望你能悟出点什么。”
李巴特蓦然回首:“老伯……”
展厅中除了刚才对话的那对父子。全然不见老者的踪影。
李巴特喃喃自语:“看来这里还有比我更神经的人呐……”
8
全景镜头:800年前的太阳炽烈地炙烤戈壁、沙漠。空气中仿佛燃烧着明晃晃的大火。
具有浓郁西域民族风情的背景音乐声中,镜头对准一座在热浪中飘飘渺渺的绿洲慢慢拉近。
让我们感到万分惊讶的是绿洲中分明是复活了的楼兰故城!这完全违背经验,也有违我们的历史知识!因为考古发掘的资料和所有的史书都告诉我们,这座古城在公元4世纪已经湮灭了!
因此,在滚滚热浪中,这个镜头看上去有些海市蜃楼般的虚无缥缈。
不失时机推出的字幕以毋庸置疑的方式否定着我们内心依据既有知识和经验对画面提出的质疑。
字幕:楼兰故城,约780年前。
正午时分。土黄色、严重风化了的建筑。热闹的市街。往来的骆驼商队和马匹、牛羊。
(画外音)“战争正在遥远的地方进行。但在这座曾经被古楼兰人废弃,又因为蒙古帝国的征伐以及伴随征伐而来的东西方贸易而复苏的古城,生活在继续着。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活跃着商人、逃兵、间谍、流亡者、兵器和食盐的走私者、来自中亚的妓-女和盗马的贼……”
镜头慢慢扫过街市。
这边,女扮男装,来自大宋国的商人汀兰正在高声叫卖:“正宗大宋国丝绸哩!停一停,看一看,正宗大宋国王公贵族穿戴的丝绸哩!”
她的姐姐梅云一身女佣装扮,正与一个伙计从新到的骆驼商队那儿把一匹匹的丝绸、布匹卸下来。这些货物都是穿越了血雨腥风的战场,躲过了土匪、马贼的劫掠,辗转经由河西走廊从大宋国腹地运过来的,价格堪比黄金珠宝。
他们旁边,两个两个色目人正攥着拳头在进行私下交易,状似猜拳。一个蒙古人正一边从皮水囊里饮酒,一边摇摇晃晃去栓马桩牵自己的马,马刺和佩刀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
那厢,一个来自中亚的妖冶女人,穿着暴露,性感迷人,正狂热地扭动腰肢,表演着热烈奔放的肚皮舞。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尖嘴猴腮的金国商人完颜飞高声叫喊起来:
“快来看啊,新到的奴隶啊,有汉族的美女、大金国的才人、还有当逃兵的蒙古武士哩!按值论价,快来看哩——”
镜头摇向栓奴隶的木桩,衣衫褴褛的巴特尔(由李巴特的扮演者扮演)、宝宝、潇潇与另两三位不知名的奴隶神情木然地一字排开。
珠光宝气的蒙古贵族可兰小姐被几个乞丐纠缠着从市集经过。
可兰抛出一把铜钱。乞丐们饿虎扑食般扑向地面,争抢着,蹬踹着。
完颜飞卑贱地右手抚胸向可兰致意。
完颜飞:“小姐,有新到的奴隶,你挑几个吧。”
可兰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眼前待价而沽的奴隶,托着潇潇的腮仔细地打量了几眼。然后,径直来到巴特尔面前。
巴特尔并不回避可兰的探询、研判,双眼直视可兰,目光中有几分英气,几分煞气。
可兰(看看巴特尔的牙口):“这臭烘烘的东西也配称蒙古武士?你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卑贱的金国奸商!”
完颜飞(用手中的木棍戳向巴特尔的肩头):“臭小子,给小姐大人说说你的来历!”
巴特尔:“我是蒙古远征军传令使者!”
完颜飞:“哈,你是蒙古远征军传令使者我就是蒙古可汗!你这个卑贱的逃兵!”
可兰再次凝视巴特尔(目光中充满好奇和探询)。
这时一个双腿残疾的乞丐匍匐着拉住了可兰的裙裾,被完颜飞一脚踹了开去。
巴特尔:“我是蒙古远征军传令使者!奉命从花喇子模回帝国本部传信。不小心被这奸人下了迷-药,沦为奴隶。(扭头面向完颜飞)只要我重获自由,早晚宰了你!”
急促的马蹄声。一彪骑轻骑从市场弛过,卷起黄沙滚滚。
骑马的蒙古信使:“捷报!捷报!捷报!蒙古军大败金国军!正向金国腹地推进!”
可兰(亲手解开了巴特尔的束缚并对他发令):“奴隶!收拾起你的行装,带上一干人,回蒙古行营!”
完颜飞:“小姐!小姐!不,大人!大人!你还没付我金币呢……”
可兰(转向完颜飞,轻蔑地、一字一顿地):“包括这个卑鄙的金国奸人!”
9
早晨的城市。
鳞次栉比的高楼。摩肩接踵的上班人群。川流不息的城市交通。
黄河波澜不惊,蜿蜒流淌。
字幕:中国,兰州。
豪华旅游大巴内部。镜头扫过车内游客。
酣睡的、读旅游手册的、看街景的、戴耳机沉醉在音乐中的游客的镜头。
从汽车挡风玻璃前的标识牌、游客的太阳帽和别在胸前的旅行社标识牌上,可见“到喀纳斯去!”字样
导游雪儿(由宝宝的扮演者扮演)笑容可掬地跟近旁几位醒着的游客点头致意,然后,从小巧精致的双肩背包里掏出一个邮政快递信封展读起来。
画外音:“雪儿小姐:接到这封律师函不必吃惊。遵照令尊的嘱托,在他过世的当天致函与你。
人固有一死,望小姐能节哀顺变。这也是令尊的意思……”
雪儿的表情凝固了。她木然地放下信纸,长长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汽车正经过中山桥。一位男游客正预备用一部带长长的望远镜头的相机对着黄河拍摄,以为雪导在望他,对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雪儿掩住悲伤对他嫣然一笑,连忙收回目光,继续读下去。
画外音:“令尊辛劳一生而未获善终,令人扼腕叹息。作为令尊的代理律师,我在坚守职业精神的同时,也不能不叹息人们的命运……”
(黑白片,上海贫民区实拍。)一个穷苦男人栉风沐雨拉扯一个小女孩的连续镜头。
弄堂里,一帮淘气孩子在啐衣衫不整的父女俩,对着他们做鬼脸。父亲缩着脖子,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孩子。
画外音:“我参与了去年令尊车祸的全部协商处理过程并接受委托代理有关善后事宜。
令尊临终前自述,车祸中,他自己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因为,他当时已被查出肺癌晚期。为了不拖累你,他故意撞向了黄先生的轿车。为此他对黄先生感到愧疚,并致以深深的歉意……”
(黑白片)因为什么事,父亲打了女儿一巴掌,女儿嘤嘤哭泣。父亲用粗糙的大手为女儿擦拭眼泪,接着,又抖索着从怀里掏出半只烧饼安慰孩子。女儿呼喊着扑进爸爸怀抱……
特写镜头:雪儿泪流满面,泪水滴答滴答地滴到打印的信纸上,很快濡湿了一片。
画外音:孩子带着哭腔的呼喊:“爸爸——”
(黑白片)衣衫不整、下岗职工模样的父亲挥汗如雨,在骄阳下艰难地踏着人力三轮车。车上坐着一对神气活现的母子。在破旧的窗户下眼睛几乎贴到书上写作业的雪儿。
画外音:“车祸并未报警,令尊除三处肋骨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外并无大碍。因黄先生系名人,且当时涉嫌酒后驾车,故车祸以私了的方式在双方律师参与下解决。黄先生出于人道主义方面的考虑,在承担令尊全部住院费用后并一次性给予了5万元补偿。”
(黑白片)正对镜头呼啸而来的奔驰轿车。尖利刺耳的刹车声。
画外音:雪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爸爸呀——”
镜头:淡出的融雪儿的泪眼。
画外音:“令尊骨伤初愈,即坚决要求出院并签署了拒绝癌症治疗的意见书,自愿选择保守治疗。
作为一名下岗职工,令尊并无过多财产。所遗留并由本律师托管之财产为:羊脂玉手镯一支、令尊所住工房一套、车祸赔偿金5万元整。待小姐签收后即履行继承公证手续……”
雪儿纸巾掩面,无声地恸哭,直哭得双肩剧烈耸动,连司机大哥都侧头过来看。
此时汽车已远离市区。
车窗外的景色变幻为苍凉雄浑的西北景观。
酣睡的游客纷纷醒来,车厢里活跃起来。
游客五松:“我说同志们呀,你们都傻坐着干吗?闷不闷的慌呀?”
游客逸然马上附和:“对呀,闷呀,请雪导给我们讲讲喀纳斯的故事好不好?”
游客小羽拍着手说:“好啊、好啊,不过要带点色儿的。大家说好不好?”
旅游车里的男人们喧嚣起来,女人们也鼓掌起哄起来。
雪儿坐在导游座上,掏出小镜子,迅速整理整理了自己。脸上立即恢复了职业的微笑。她拿起麦克风,面向游客站了起来。
五松:“哟,咱雪导刚才读了封信就眼圈红红的,八成想男朋友了吧?这样,俺先给大伙来个段子助兴,算是开场白。好不好?”
众人:“好!”
五松整整衣领做庄严状:“俺是东北银,俺那个疙瘩有个规矩,出门在外在哪尿急瞅哪没银就在哪就地方便。问题就来了,冬天大老爷们出门都要带根棍子。请问:这棍子是干哈用滴?”
一女游客:“赶狼用的吧?东北野外狼多。”
一男游客:“八成探路用的吧?河上结冰,有地方厚有地方薄,怕人掉冰窟窿,探路用。”
五松面向雪儿:“雪导说呢?”
雪儿强作欢颜:“我想……也是赶狼吧……”
五松说、:“恭喜大家,全都答错了!”
众人:“哦——?”
五松坏笑着:“敢情俺们东北冬天天冷,尿一撒出来就结成冰棍了,那木棍是用来敲冰棍的。要不,咋走路尼?”
众人哄堂大笑。
五松来劲了:“雪导没答上问题,得认罚对不对?怎么罚呢?这样,让雪导给咱们跳个舞怎么样?”
众人拍手:“好啊!”
前排的游客忙将行李、什物清理清理,腾出一小块地。
雪儿推辞不过,放下麦克风,双目微闭,抬手一个起势,已然韵味无穷。
镜头叠印出草原的黄昏,落日余辉下一男一女两个蒙古族的青年在翩翩起舞。雪儿的舞蹈与他们的舞蹈和着节拍、交错叠映。
突然,画外有刺耳的汽车刹车声和雪儿撕心裂肺的呼喊:"爸爸呀——"
车厢里热烈的掌声和欢声笑语。
特写镜头:雪儿挂着泪珠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