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少女,披着张小狼的皮毛,还拖着条长长的尾巴,于落日的余晖中眺望被染成金色的雪山。
我常想,这意向究竟象征着什么呢?
W女士走进多功能会议厅的时候,大功率的扩音机突然发出一声意想不到的爆响。
会场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哄笑声,打破了大会开始前的沉寂。
其实,这本来是一个轻松的培训会。因为应邀前来走穴的一个被称为教授的家伙马上要演讲他潜心研究的最新结果:所有的媒体都是娱乐。或者换种说法,媒体就是按摩。大伙本来也是怀着在桑拿间或洗脚坊等待按摩的心态来接受这个洗脑的。没想到,在等待教授按摩的过程中,扩音机先按摩了大家一把。
W女士在我旁边检座位刚落座,扩音机又爆响了一次。
“谢谢W,您给大家带来了娱乐。”我说。
“哈,我马上还要按摩你们一把呢。我下周辞职。”W平静地说。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本来我这个角落是最适合在大会中打瞌睡的区域。一个小会马上热烈地开了起来。以前在办公室,目前在人力资源部就任主管的W应该属于忠诚度最高的员工。她的辞职理由,不,她的辞职本身就不啻一枚手雷。
W避开提问的锋芒,递给我一本青藏高原旅游指南,悄悄告诉我,辞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点行装,立马奔赴西藏。那里是她自我放逐生活的起点。
“终于可以独自一人,过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想象中的W一身户外装束,戴着付雷鹏墨镜,沐浴在高原的阳光中,一付酷毙的样子。
W说,她有可能第一站就直奔拉萨,在那里住上个三个月,然后一路走下去。“没准,我会在尼泊尔或者印度住上一段时间,之后再来规划我下一步的人生。”
W计划将把自己想去而没有去过的地方统统走遍,把自己想做而没做成或来不及做的事儿通通做完。
作为相交不错的职场朋友,W的这个特质我是能够感知的。尽管英雄不问来路,我们对加盟这个媒体前彼此的经历和故事讳莫如深。但W文静贤淑的外表下,时常有什么东西在发散,这是不难感知的。而且W过往的故事我也稍有耳闻,大致的脉络是,W曾经身为管理我们这行的公务员,早就有了一个看上去甜蜜恩爱的家庭和小康水平以上的生活,然后有一天,她为爱潇洒地舍弃了一切。当爱已渐成往事,W带着小女栉风沐雨开始了真正的单身妈妈的生活。今年她女儿刚刚考上了远在上海的艺术院校……
说实话,我敬重W这样的人。
在弄清楚W的辞职没有**的背景后,人们放松了。开始啧啧赞叹W的人生规划。
“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是多大的题目,这样的生活不是按摩,基本就是桑拿+按摩哦。”我身后的一个家伙说。
演讲台上,那个脑门冒油汗的教授已经演讲到媒体不要动不动就搞监督,全民娱乐、和气生财嘛。他的立论依据是富人老觉钱少、穷人喜欢闹腾、中产渴求安稳、泥腿子就是事儿多。而广告主生来嫌贫爱富。
“媒体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对不对?月入1000元的人群媒体拿来做什么?嗯,做什么?”月入10000元以上的教授好象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我也忍不住悄悄问了W一个关于人间烟火的问题。
“我把自己的汤耗子(联排别墅音译)卖了,有200多万呢!麻衣素食,够我用20年了吧?”W说。
我正想说够了,够了,20年都用不完呢。W又说了:
“现在我连房子也没了,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我TM真的感觉好爽!老子早就受够了!”
小会的参加者们突然一阵静默。W的话象一把锥子,刺疼了每个人心中那个隐秘而敏感的区域。
是啊,每天晚上,当忙累一天,在权贵、阔佬、上司面前装孙子一天,在穷人、泥腿子面前做大义凛然状装包青天一天的我们,回到租来的或者按揭20年买来的不足60平的小户型,趴地板上像条死狗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时候;或者每天早上,当大家云里雾里翻身起床,匆匆忙忙给自己嘴里塞进一个苹果或一只鸡蛋,整整衣服领子,尽可能气宇轩昂地迎着CBD的朝阳走向指纹打卡机,接受完假定自己哪天自行卷被盖卷儿走人,顺带有可能顺点什么东西走的侮辱,然后像个真正的孙子或贼一样蹩进属于自己的那一平方米多一点的格子间的时候,有几个人没有产生过W的那种想法:某一天,放下自己以为不能放下的一切,沿着自己选定的一个方向,一直走了去。
为什么人们总是身在一个地方,心却在别的地方游荡?
我的思绪定格在了一个画面。
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的女哥们儿W女士兴高采烈地给我看她与女儿旅行某冰川国家公园时拍摄的照片:一位少女,披着张小狼的皮毛,还拖着条长长的尾巴,小狼的尾巴,于落日的余晖中眺望正在被染成金色的雪山。
“这是我的女儿。”W当时说。
这张照片给我的印象如此强烈!
一位少女,披着张小狼的皮毛,还拖着条长长的尾巴,于落日的余晖中眺望被染成金色的雪山。
W拍的这张照片究竟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