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利失洁

                                      —— 小说

1

她，名叫郭琦琦。是个爱唱爱跳的人，嗓音纯美，舞姿翩跹，彼有点艺术天赋，曾是市“向阳花”少年儿童艺术团歌唱、舞蹈演员。

十四岁那年，郭琦琦刚读初中一年级，艺术学院开始招生了。

机不可失，琦琦跟父母商量，决定去碰碰运气，为自己争个美好前程。

母亲支持说：“咱们普通工人家的女孩子，如果考不上高中，读不上大学，社会上又找不到其它门路，只能去纺织厂当纺织工，一辈子受苦受累，去试试也好。”

琦琦爸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运气只是偶然的，别以为你在普通人中是出类拔萃的，一到内行、专家那就吃瘪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艺术这玩意儿普通人只是闲情逸致，凑个热闹。你的任务是学习，以后考高中，上大学。人家都在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下。”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兴趣和爱好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我们琦琦唱歌舞跳，向阳花艺术团一些行家，都觉得琦琦是个好苗子。这次如果能考上，学习几年，就成材了。舞台上总比纺织工人白天黑夜站在车间劳动强，有幸选拔到北京人民大会堂演出，受到中央领导人接见，那就是全国有名气的人了。”琦琦妈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自豪。

“不要太自信喽！以前靠唱唱跳跳吃饭的人叫戏子，是没有什么出息的。称创江湖，有几个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有几个漂亮的女戏子不被当地官员欺辱、蹂躝的，落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有个唱京戏的名家，叫梅兰芳，他都害怕家人被官员欺辱，叫儿子梅葆玖唱花旦，女儿唱花脸，掩人耳目。你一个女孩子家去搞哪名堂，出头露脸的，小心栽在里面，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就喜欢听那些小道消息，妇女翻身解放这么多年了，人民当家作主。现在文艺是为人民大众服务，有健康向上的新内容。你还是老脑筋、老眼光。”琦琦妈指责道。

“一个人择业出发点不正确，就容易出偏差，走弯路。年青人怕劳动，追求名和利，就是腐朽的开始！与劳动人民背道而驰。特别是女孩子，出头露面的，有失尊严。”

“你听听，你听听，就喜欢给人家头上泼冷水，宣扬孔孟之道，哪一个朝代没有女英雄，女强人。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个个传为佳话，流芳百世。哪有像你这样教育孩子的，就不能给闺女一点鼓励。”

琦琦爸接着说：“说句吉利话管什么用，有些事你不懂，现在的社会，不管办什么事，也不管哪一个行当，表面上有法则、规章、规定，背后却充满着许多潜规则，官官相护，弄不好说错一句话就栽里面去了。”

“你不能把个别地方不足，缺陷，当成普遍现象，不老实的人，总要遭报应的，犯了法就治他的罪。”

琦琦爸继续说：“良好的愿望不能代替现实，最近，就有一个小小的例子，S学校有个三年级学生，才九岁，他在考语文时，写了一道造句题，就差点出了问题。”

“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学语文造句，能有多大名堂！能有什么危害，这样‘杯弓蛇影’的，说反动话啦！”琦琦妈问。

“没有！”

“哪是什么问题？”

“考卷上有一句造句题，他填得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有争议，就讨论么，是什么题？”

只要———才能————。

只要、才能……琦琦妈念着题目，思考着，觉得这题很好做。

琦琦爸接着说：“这个孩子不知怎么想的，在考卷上写：‘只要认识人，才能开后门。’”

 “好，好，这孩子真有心眼，句子造得好，有时代感。不认识人，找谁去呀！哪个睬你呀！当然只有认识人，才能开后门了。”琦琦妈赞扬道。

“还好呢！学校老师不敢批是对的！”琦琦爸说。

“活见鬼，学校老师就这么熊，这是大实话，又不是反动的言论，这些知识份子被57年反右派反怕了，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破头。”琦琦妈有点生气说。

“别看这六个字，老师怀疑思想动机不纯，有政治倾向，就报告到公安局了！。”

“报告公安局！哪，公安局怎么说？”琦琦妈急着问。

“公安局里也有不同意见！”

“对，童心无瑕，也不要太认真了。”

有的说：“它一针见血地揭发了当前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当官的腐朽思想，是老百姓的呼声。”

“彼有见地，不过，也就是一句子顺口溜，不要带着政治眼光去看，把它拔得思想境界高。”

有人说：“它不仅仅是一道语文造句，要以政治高度去认识，这是对社会主义不满，对社会制度不满，是给党脸上抹黑，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好家伙，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越说越严重了。”

还有人提醒说：“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有后台，自己不敢露面，叫小孩子替他发泄。”

“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做，尽搞怀疑一切的东西。”

“现在社会，没有什么标准，就凭当官一句话，就能治人家的罪。”琦琦爸说。

“有权就有一切么，对你不满意，治你没商量；当官的批个条子，什么都能办到；搞特殊化，应有尽有；掌握点物资，眼泪就长在脑袋上，眼里没有老百姓，这个歪风斜气，怎么没有人去管一管。你看，连一个九岁的小孩子都能看得清楚，是不是这个造句题目触动了他们的神精、痛处？”

“这个就说不清楚了。”

“公安局里的人尽在那胡扯，生搬硬套，管的也太宽了点。”

“专政工具么，老犯职业病，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眼睛里装的都是罪犯，阶级敌人。一说话就说到两个阶级上，一有问题就扯到阶级斗争上。”

“这孩子后来咋样了！”

“后来，公安局派人到学校，查看考试卷，也觉得是一句普通造句，定性依据不足。公安局和学校一块将卷子送到教育局，教育局也十分为难，最后，送到了市委。”

“一点点小事就这样相互推诿，踢皮球。看来，这孩子就要有危险了。”琦琦妈担心说。

 “市委书记一看，‘只要认识人，才能开后门。’造句造得有点道理！他说，这学生有头脑，有见解，不能对一个九岁的小孩子用什么政治斗争标准去衡量他。社会上开后门的不正之风，的确存在，要引起我们重视，加强党风整顿。”

“像个包公，青天大老爷！”

市委书记说：“给他加分，还责令报社记者去采访，登报给予表扬，引起广大群众重视，大家都反对开后门！”

“谢天谢地，不是书记说话，这孩子可能就要吃亏了，他的父母也可能要被叫到公安局，审查审查啦！”

“所以说，我们这些普通的工人家庭出身的子女，没有社会背景，外面没有路道，只能老老实实，靠双手劳动，做工，挣钱，养家糊口。好高骛远，弄不好要吃亏的。”

“管他什么潜规则，只要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不采他。招生简章上说得清清楚楚，要求歌唱演员音质清脆、明亮、音域宽广。咱琦琦歌声嘹亮、活泼、富有光彩，准行，这就叫本事。就凭她得的那些奖状，也令招考的人刮目相看，思前顾后的，也会贻误前程的。”

“都是一帮小孩子，在节假日搞点气氛，唱唱跳跳闹着玩的，你不要太认真，想得太单纯。况且，荣誉只是说明过去，不能说明现在，也不能证明是成功的起点。劳动最光荣，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世界。”琦琦爸坚持自己的见解。

“不听你爸的，闺女的事妈作主。考试那天，妈陪你去！”琦琦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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