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拾人生 第一章 童年的故事( 3)

热度 4已有 88 次阅读2016-10-13 09:50 |系统分类:心情日记| 故事

                                                           
                                         漫拾人生       第一章     童年的故事       (3)

在家里,我是排行老三,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能体谅家中贫穷和困难,热爱劳动,常和姐姐一起帮家中抬水,推磨,拾柴,拾穗,挖野菜,早晚到河里捉鱼摸虾,成了家中生产、生活的好帮手,因此,父母非常疼爱我。

我的童年是快乐的,幸福的,由于哥哥比我大六岁,个头悬殊大,每年做新衣服,都是我先穿,俗话说;“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在我家,就成了新老二,旧老三,缝缝补补是老四了。”

家中来了人,遇到出头露面的事,晚上出去听说书、讲故事,父亲总是把我带着。父亲有一具吸老烟叶的烟袋,有我胸脯高,每次出去、回家,我都替父亲拿着、扛着,有时候还学着父亲的样子,对着烟袋嘴吸上几口呢,结果,我过早地学会了抽烟。

我是个很顽皮,机警,爱动的孩子,平时,在打麦子场上,在空旷的田野,在河边,与小朋友们一起打逗、滚爬,很是快活,有时尽忘记回家吃饭。

在农村,尽管我们是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孩子,但精力非常充沛,手不闲,脚不停。农村中那些传统的好玩的体育锻炼项目中,如推铁圈,踢踺子,斗膝膝(注1)。我们还自编、自创了很多竞技,自发地举行比赛,冬天,既能抵御寒冷,又锻炼了体格。到了青年时期,在学校,又学会了打篮球,参军后,成为一名不错的运动员。

    在农村,小孩子最巴望的日子是过年,过年是最幸福的时刻,过年了,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还能放鞭炮,放烟火呢!

   我们放的烟火,不是在店里买的,是用废旧材料制作的,玩的花样主要是串灯龙,放天灯,敲火花。

什么材料呢?农村过年,少不了要杀猪,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将大人们杀猪后剥下来的猪脚趾甲收集起来,(剥下的猪指甲像只小酒盅),里面放进一根棉线,边上堆满被废弃的猪膘油,将棉线侵泡在猪膘油里。

到了晚上,夜色苍茫,星斗阵列,将棉线点燃,棉线发出耀眼的光芒,全村小朋友们每人一手拿一只,聚集在打谷子场上,排着长队,形成一长串灯光火龙,奔跑,跳跃,翻腾,银星和火光交映生辉,衔接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灯海了。

    敲火花更是好玩哩!所谓敲火花,它的材料是向日葵杆子。秋天,向日葵收割后,老人们将杆子收集起来,扎成捆,放在院内晒干。除夕夜,孩子们人手一根,点燃,用小木棍轻轻敲击,向日葵杆内的海棉状组织,就会与外杆一块燃烧脱落,形成火花四溅,煞是好玩。

我进校门的岁月,正赶上那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如火如荼的年代,在战争的硝烟中,敌来我逃,敌走我归,兵荒马乱。为了活命,整天是东躲西藏,挨饿受冻,上学读书成为我可去可不去的事儿了,就是到了学堂也是没有心思读书的,妈妈也深知读书是个挨打受骂的苦事,并没有把人生的前途、命运与文化知识联系起来,更没有把人类进步、发达、致富来源于科学文化、技能联系在一块,只看到眼前一个幼小儿童那微不足道的劳动价值,拾柴、割草、挖野菜,占去了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所以,断断续续好几年,十二岁了,还没有把一本《百家姓》念完。

战争考验了人,战争塑造了人,战争锻炼了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年代里,爸爸参加新四军,在沭阳县大队,妈妈任村里妇救会会长,满腔热情地为革命战争,抛头颅,洒热血。

在老革命根据地,敌我力量悬殊,主力部根据战略需要,经常以转移、撤退,与敌人周旋,战局往往形成敌袭我藏,我攻敌退,敌弱我打的犬牙交错的拉锯战。抗日战争中,日本鬼子实行“抢光、烧光、杀光”的三光政策;解放战争中,国民党叫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还有“还乡团”,更是罪恶滔天,他们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抢掠,给苏北根据地的老百姓造成严重的灾难。当年韩子石先生曾对苏北的情景,作了深刻的描述:  

莫道男儿心如铁,

君不见满川红叶,

尽是离人眼中血。

所谓“还乡团”,就是国民党反动派网罗收买一些从解放区逃跑到国民党统治区的地主、恶霸,组成的返回当地实行“反攻倒算,抢掠烧杀”的反动武装。

1946626。内战爆发,蒋介石、国民党扬言,半个月消灭苏北共军,五个月消灭关内共军,气焰十分嚣张。

715,蒋介石命令徐州第一绥军司令李默庵,分三路人马,计12万大军,对我苏北、苏中,华东野战军(3万人)全线进剿。妄图在10日内消灭淮安,淮阴新四军,挥师东进海安,配合国军83师李天霞部(19 旅)扫荡,十五日内全歼苏北共军,一场你死我活的反扫荡开始了。(注2

为配合国民党军进攻,蒋介石命令各地地方武装“还乡团”,对解放区人民进行血腥扫荡、屠杀,切断军民并肩战斗,鱼水之情。

蒋介石企图没有得呈,我新四军在陈毅、栗裕的领导指挥下,七战七捷,粉碎了国民党的进攻,取得了苏北反扫荡的胜利。

1946年的隆冬,大雪纷飞,遍地一尺多深积雪,天茫茫,地茫茫,气温降到零下十五度,滴水成冰。茅草屋檐上倒挂下来一根根长长的冰凌子,像一棵棵獠牙、一把把倒挂着的尖刀,要把衣不裹腹、蜷缩在草屋里的穷人们撕碎嚼烂;西北风吹过,它们也跟着呜呜乱叫;白茫茫的沟沟坎坎,沂河堤,旋转啸鸣。

1947120夜,约有近百人的国民党“还乡团”,在乡长吴汉峰,(解放后被镇压)的带领下,乘新四军,县大队在淮阴王营一带集结修整的空子,偷袭颜集以西的几个村庄。

敌人偷袭情报,在晚饭前,就由区交通员孙永福送到房圩村村长王宪明手上了,但王宪明感到十分为难,咱这平原地区,跨出门坎,就是一马平川,能向哪里转移、躲藏?就是在其它季节,对付敌人扫荡,也主要靠七转八弯的河套和青纱帐与敌人周旋,敌人也在此地吃了不少亏,多次遭到新四军的埋伏,他们一般既不敢追赶老百姓,又不敢久留。现在是大雪纷飞的冬季,在平原上,冰天雪地,群众缺衣少食,跑在野外也不是个好办法。所以,王宪明采取坚壁清野、待援,同时,组织基于民兵小分队作好必要的抵抗。

鸡鸣三声之后,明星已坠,朝曦东升,忽听几声枪响,一股敌人就快逼近我村了,整个村的气氛紧张得像划了一根火柴就会立刻爆炸似的,人们无秩序簇拥着,向村头野外奔跑。

在这万分危急时刻,村基干民兵小分队,为掩护老百姓转移,只有十几支土枪和手榴弹,在高庄村北乱坟墓岗前,设下埋伏,对“还乡团”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我当年只有九岁,又是军属,是“还乡团”剿杀的对象之一,妈妈叫我牵着一头小毛驴,夹在人群之中,向着沂河南岸奔跑。

不一会,高庄村东,叶庄的河堤北岸,枪声大作,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手榴弹的爆炸声,激荡在黎明中,叶庄南面河套内的逃难的人群,在雪地里,在冰上,挟老拽幼,呼爹叫娘,哭天喊地,一片寒森森的可怕景象。

敌人武器好,在雪地,目标清晰,民兵基干队很快就抵挡不住了,但抵抗给逃难群众迎来了宝贵时间,影响了“还乡团”追赶速度。房圩村的群众很快就逃到沂河岸边,与敌人拉开了距离。这时,敌人分左右二路进行包抄,企图将群众围堵、赶回村里,可逃难人群都是个人或一家人星星点点,如蚁般奔跑在雪地里,有的爬在河滩上,雪深路滑,任凭“还乡团”如何嚎叫,满河滩群众仍利用黎明前的黑暗作掩护,在雪地里慢慢挪动着脚步,让时间来消磨那将要来临的死亡威协。

“乡亲们!快向河南岸跑呀!不要回去,河上冰结的很厚,牲口走上去都没有事的,高庄、叶庄上人都已跑过河啦!放心吧,到了沂河南就没事啦!回去是没有出路的,恶霸地主吴汉锋带领“还乡团”扫荡,是不会饶过俺们的。”这是夹在人民群众中指挥转移的村干部、共产党员杨宪明的呼喊声。

逃难群众一听到了那熟悉亲切的声音,一股热流暖心间,它像一面红旗飘扬在河南岸;它像号召,响彻在天空,鼓动、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

人群炸开了,轰动了,人们在雪地里滚,在冰上爬,纷纷涌向叶庄码头,向着沂河南岸奔跑、逃命。

今天的叶庄码头,一改以往面貌,变成一段最难走的河面了,下雪前搭建的人工小桥已东歪西斜,不能行走,三四十米宽的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绿蓝绿蓝的,平如镜,其滑无比,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已经有两条耕牛滑倒在冰上爬不起来了,人们不管怎么拉、推、抬也无济于事。叫声、喊声、哭声,震撼着整个黎明。

这股来扫荡的“还乡团”约有一个排兵力,由吴汉峰的侄子,现任“还乡团”参谋长,后镇庄恶霸地主吴国奎带领,他的任务是占领房圩村后,以沂河堤为依托,阻击新四军、县大队反扫荡,掩护汉奸吴汉峰率领的主力,扫荡花埝村。

这时候,吴国奎一看,阻挡老百姓逃跑,不可能,将他们赶回村庄,难度更大,自己的任务是打阻击,干脆就不跟老百姓纠缠,迅速抢占河堤,拉开战斗队形,作好阻击准备。

就在此刻,他们听到群众中有人高呼口号,只吓得头皮一阵发麻,怎么,逃跑的人里头还有共产党,“快给我打”,吴国奎下达了命令。

突突,哒哒……机关枪、冲锋枪、步枪,一齐向逃难的群众疯狂地扫射过来,只见弹光闪闪,子弹纵横,交错地在空中乱飞,不少数群众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大难临头,我拉着小毛驴,不顾一切,拼命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奔跑,比我大六岁的哥哥也和我跑散了,他牵的是一头合股牛。(四家出资合买一条耕地用牛,轮流喂养、使用)这头小黄牛眼睛像铜铃,弯弯的牛角,青里透亮,那一身黄膘毛色像绸子般光亮,一看就是有力气干活的样儿……但脾气却很犟,耍起脾气来,把它的鼻子拉豁了,它也不卖帐。今天,它一听枪响,吓得乱蹦乱跳,拼命向南奔跑,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与哥哥跑失散,我并不觉得害怕,一个劲儿、一个心眼向南跑,也无法分清哪是路,哪是田,高一脚,低一脚,凸出的岭子往上爬,凹处向下滚,成了白白的雪人,子弹吱溜、吱溜……地在我头顶、身边乱飞。

我人小个子矮,这头敦厚的小毛驴好像很理解又关心,就怕我跑不动,有时用头不住地顶着我背心向前推,四只蹄儿像鼓点一般不停的叩地,告诉我脚上毛蒲鞋子跑丢啦,可我一直没有理解它的好意。

由于我常在此割草、挖野菜,是这里野草里长,泥土里滚的孩子,沟沟坎坎大体上有点数,人们不敢走的地方,我像走马闯关一样勇敢地向前,尽管人小力薄,竟很快就跑到人流的前面去了。

跑到了离沂河十几里外的一个叫韩村的庄子上,人们觉得安全了,才停了下来。

枪声息了,坐下来休息,我才发觉,我的鞋子跑丢了,一路上是光着脚跑的,再一看,脚底下和脚边被冰雪划破了好几条小口子,鲜血直向外流,痛得我眼泪汪汪,眼巴巴地望着逃难人群,一肚子怨屈和苦水不知向何方倾诉。

我站在一个草垛边,拽下一把软一点的麦草,擦了擦血迹,然后放在脚底下取暖,东看看,西望望,期望能找到村上年长的人,帮助找双破鞋或者破布包包脚,不然,这冰天雪地,就回不了家啦!

韩村的民众,对逃难的人非常热情,又烧水、又做饭,像招待远方来的亲人。

一位老奶奶远远望见我是个小孩子,孤苦伶仃,站在一把麦草上,手里牵着一头小毛驴,赤着的脚冻得像葫萝卜似的,被冰雪划破的伤口上,鲜血淋淋。她转身回到家里拿了双棉鞋和一块白布条,来到我的身边,用她那粗糙的右手,擦了擦鞋面上的灰尘,含着眼泪说:“乖孩子,把脚包包,穿上吧!看这又红又肿、血淋淋的脚,怎么能再跑回家去呢?这些刮(国)民党,反动派,太可恶了,不让老百姓过一天安稳日子,冰天雪地的,还出来扫荡,连小孩子也跟着受罪,真是作孽。”

望着这位发若银丝,慈祥又素不相识的老奶奶,她那瘦削的前额上的皱纹簇成了结,那皱缩的嘴唇窒息地忍着从心中冲出来的怒气,她的背已经弯了,两只小脚走动起来有点儿踉跄。

真是雪中送炭,老奶奶用白布条扎了扎我脚上出血的伤口,又帮我穿上棉鞋。嘴里不停地说:“正好,正好,不大不小。” 

穿上棉鞋,我的脚很快就暖和了,全身都感到热烘烘的,心中觉得无比幸福。

我高兴地叫道:“奶奶,这鞋子,俺先穿回去,过几天,叫俺妈洗洗,就拿来还给你。”

“不要来还啦!这鞋是刚从俺孙子脚上脱下来的,俺那孙子和你个头差不多,他现在床上睡着呢!你穿了合适,就留着穿吧,过两天,叫他妈妈再赶做一双就行了。”

老奶奶的话,句句触在我的心坎上,激动得我连气都要透不过来了,我扑通一声跪在老奶奶脚边,叫一声:“奶奶!”双手紧紧抱住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向下滚。

老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好啦!好啦!好孩子,不要哭啦!刚才有人告诉我,说你是儿童团团长呢!要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敌人已经退了,赶快跟乡亲们一块回去吧!妈妈要急坏喽!”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白色的浊云,与遍地白雪连成一片,简直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了。

我和乡亲们小心翼翼地回到村里,就听说国民党“还乡团”这一次扫荡,是分两路向颜集西进犯的,一路沿沂河北岸扫荡房圩,然后,以房圩集为依托,河堤作屏障,阻击新四军反扫荡的;另一路也是主要一路,沿虞姬沟,(与沂河平行的小河)(注3)突袭花埝村。

花埝村离房圩集北约五里路,是恶霸地主、汉奸吴汉峰的老巢。周围十几里的范围,数他家最有权势。他家土地多,粮食多,骡马多,长工多,是个结结实实的大地主、大财主,称霸一方。那时候,他长袍马褂一穿,一手托着个水烟袋举在胸前,白白胖胖肥油油的脸,显得特别冷峻。往门口一站,谁见了,远的躲闪回避,近的点头哈腰;进城上镇,二匹枣红马拉车,前呼后拥,当地的官员见了都远接近迎。日本侵略中国,吴汉峰投靠日本鬼子,担任维持会会长,更加狡黠,欺男霸女,压榨百姓,无恶不作;日本投降后,他摇身一变,任国民党伪乡长;一九四六年六月,国民党发动内战,他就组织“还乡团”,对解放区进行疯狂扫荡,屠杀解放区人民。

这一次扫荡花埝村,是吴汉峰听说有一批新四军伤员,转移到新沂、沭阳、宿迁三个县的交界处,具体位置并不清楚,便亲自带领“还乡团”回家乡反攻倒算,碰碰运气。如在家乡抓不到新四军伤病员,也可向上司交差,本辖区就可以当上模范区了。

花埝村村民们受大雪、风寒的影响,没有来得即撤离,损失十分惨重,整个村庄被他们摧残得疮痍满目,瓦砾遍地,门窗焦黑。凶残狠毒的“还乡团”将全村男女老少上百口人,集中在一个场院边,一个一个拉出来拷打,逼他们说出谁是共产党;交出在斗地主、分田地运动中分得的土地、财物,拷问村中有没有新四军伤病员。已有好几个村民被打的淹淹一息了。吴汉峰还扬言,再不说,就把全村人衣服扒光,活活冻死。

人群中有一个人,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吴汉峰,这人就是花埝村农救会会长,地下共产党员吴成富。吴成富看着毒如蛇蝎的“还乡团”,心中早已燃烧着一团怒火,恨不得冲过去,用铁拳把吴汉峰和凶手们砸烂。但他遵照区委的指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的指示。便一声不响地站在人群中,两手握成拳头,死劲地握着,指甲都快抠到手心里了。狡猾的吴汉峰在人群中逐一查寻、辨认,凡不太熟悉的面孔,都要仔细看看,叫他走动走动,他深信花埝村共党分子,一个也没转移出去,只要能找到一个不认识的人,行动困难的人,就可能是新四军的伤病员,只要找到一个共党分子,花埝村地下共党组织就会被摧毁了,可哪一个是共党分子呢?

花埝村农救会会长吴成富,在人群中终于被吴汉峰认出来了,“还乡团”把吴成富拉出去就绑在一棵槐树上。

吴汉峰说:“吴老二,年把不见了,你可好呀!俺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唉!按辈分你还是我的长辈呢!以前,你参加了农会,带着穷鬼抄了我的家,分我的房子、土地,我不怪你,这都是共产党指使、诱惑的。现在,蒋委员长已经下命令,决心消灭共产党,六个月内消灭八路军、新四军,咳咳!你们没有几天崩踏啦!这地方的天仍是我的天!这地方的地仍是我的地。当然,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你迷途知返,说出俺村谁是共产党,说出新四军伤病员藏在哪?把土改中分得我家的土地、财产交出来,我就既往不咎,放了你和全村老百姓。”

吴成富望着吴汉峰,祖辈几代的仇恨,从心中涌了上来,冲红了脖子脸,眼睛瞪得圆圆的,昂着头对着吴汉峰骂到:“吴汉峰,你还认识老子,我家祖祖辈辈为你家种田,乡亲们年年交租子,养活你这个狗崽子,今天你丧尽天良,把他们赶在这冰天雪地里,忍饥受冻,烧了这么多房屋,把你称之为“乡亲”的打得死去活来。前几年,日本鬼子来了,你卖身投靠,做了汉奸卖国贼;现在国民党发动内战,你就组织“还乡团”,到处烧杀抢夺,你决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成富,祖辈就是吴汉峰家的佃农,他五短身材,赤红脸,高鼻梁,一双细长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年纪,说话声音像敲钟,走起路来,满身是劲,显出一副久经劳动的人。他一九四四年就秘密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经过几年革命斗争的锻炼,使他有着志坚如钢、从不屈服的性格。今天,他被吴汉峰捆绑在树上,瞪着仇恨的眼睛,注视着吴汉峰。

吴汉峰听了吴成富诉责,瞪着气恨的眼睛,举着日本战刀,指着吴成富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奸笑,哼哼!“好哇!有种!你在开斗争会上,高呼打倒吴汉峰!血债要用血来还,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嘴硬还是我的刀硬,我要把你的头砍下来,看你怎么向我讨还血债,说着举起战刀。”

正在这时,一个相貌丑陋家伙迎上前来,说:“爸,让、让、让我来收、收拾他,我这脸上的疤,也应算、算在他的头上”。

这人是谁?他叫吴国豪,外号吴大疤,二十多岁年纪,是吴汉峰的儿子,可知情人都说,吴汉峰讨了五个老婆,从没有生过孩子,哪来的儿子?这是吴汉峰怕家中断了香火,落个断子绝孙的骂名。在淮阴妓院抱来的一个男孩子,是谁的种,只有吴汉峰心知肚明。

为了掩人耳目,吴汉峰还特意叫大老婆到淮阴住了一年,临行前,在庄上有意放风,说大奶奶嫌饭啦!老是想吃辣味呢!(家乡土话,嫌饭,即意为女人有喜、怀孕的意思。因为女人怀孕时,口中无味,对食物挑挑捡捡,嫌弃不想吃,称为嫌饭。乡下人还以善酸辣,判断生男生女,想吃辣,就生儿子,爱吃酸,生女儿。)要到淮阴去调养、生产。一年后,就抱着个儿子回来了。

吴国豪,是吴汉峰以英雄豪杰之意起的名子,他说,我儿子自幼聪明,才能出众,长大一定能成为英雄豪杰。可人人都说这孩子生性毒辣,长得贼眉鼠眼,蹋鼻子、阔嘴巴,一开口说话就露出“二鬼把关”的大门牙,口吃很厉害,身长腿短,模样活像个大猩猩;后来,由于吴国豪脸上又添了一个疤,下眼皮外翻,红红的,与雪白眼球相衬,更加丑陋、吓人,所以,人人都叫他大疤了。

时间一久,吴国豪的名子倒无人知晓,而吴大疤竟成了远近闻名的符号,因为长得实在丑陋、吓人,横行霸道,鱼肉百姓,成为人见人怕人骂的活魔王。村上妇女见孩子睡觉不听话,会吓唬说,吴大疤来啦!孩子吓得马上钻进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要是村上的孩子撒野、淘气、打架,只要说,吴大疤来啦!孩子马上就给镇住了。

叫吴大疤,吴国豪倒也不太介意,因为这个疤差点儿丢了他一条性命。

这是发生在秋天的事,吴大疤随“还乡团”下乡扫荡,途经虞沟北小湖荡时,遭到新四军、游击队的伏击,枪声一响,吓得尿屎拉了一裤子。屎臭裆湿,防碍奔跑,便钻进棒子地里,想把内裤脱掉,谁知,刚刚脱下裤子,头一低,吱溜一声,一棵子弹飞来,正巧打在左边的腮帮上,顺着眼角、耳朵边飞走了,他哎呀一声,用手一摸,满脸是血,腮帮上被子弹铲下二寸多长一块肉条,肉条条并没有掉下来,像一根紫辣椒似的挂在那儿,只要他头稍微一动,这根肉条也随之摇晃,痛的他大嚷大叫,就被游击队逮住了。

第二天晚上,乘医生替他做完手术,谎称要解手,从棒子地里逃跑了。从此,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大紫疤。

吴大疤夺过刀说:你、你、你们叫我大、大疤,蛮好!我一听到这绰号,就、就提醒我、不要忘、忘记共产党和穷鬼们的一枪之仇。你们给我一个疤,我要你们一条、条、命,划算哩!哈哈!哈!一声奸笑,战刀向着吴成富脑袋就砍了下去。

    吴成富被绑在冰天雪地里,已经快二个时辰了,冻得肌肉发紫,全身麻木。望着吴大疤手中的战刀,心想,我是共产党员,死,也要死得壮烈,死得其所。他艰难地直起身,昂着头,挺着腰,双脚向槐树根处缩了缩,高呼:打倒恶霸地主吴汉峰!忽然白光一闪,也许是吴成富的命大,由于他这么头一昂、腰一挺,绑着他的绳子从斜线变成平线,倒松了不少,两只脚往后一缩,用力向上一蹬的当儿,脚跟向下一滑,唰! 身子和绳子一起,也跟着向下滑下来了,足足比原来低了一尺多。这时候,吴大疤一刀砍下去,是对准吴成富原来捆绑着的头部位置上砍的,结果,并没有砍到吴成富的脑袋,却砍在头顶上的树干上了,因为用力过猛,刀一时也难以拨出来了。

再说那些当兵的,从半夜被拉出来扫荡,跑了十多里路,到现在一滴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到,饥寒交加,早已冻得吃不消了。一个哨兵,顶不住寒冷,双脚在原地踏步取暖,本想把放在枪机上的手指,缩回来活动一下,没想到指头僵硬,不听使唤,扣动了枪机,砰的一声,走了火,子弹正巧向吴汉峰方向打来,只听吱溜一声,落在吴汉峰身边的雪地里。

别看吴汉峰平时那样恶毒,张牙舞爪,倒是个怕死鬼,忽见有一棵子弹打在他的身边,吓得面如土色,高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开枪?”

好多哨兵站在村头,又是冷,又是饿,都巴不得早早收场,一听吴汉峰责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开枪?有的习惯性地把大拇指弯着,竖起四个指头 (指新四军);也有的把食指和大拇指交叉,在胸前晃动(指八路军)。

吴汉峰看着士兵神情紧张地打着手式,也半信半疑向四周张望着。

在房圩集担当阻击任务的吴国奎,黎明前遭村民兵小分队一阵阻击,并没有什么伤亡,见了向沂河南岸逃跑老百姓狠狠地开了一阵子枪,便守候在河堤坝边上了。

吴汉峰听到南路人马枪声四起,疑遭到新四军的伏击,立即集合正在抢夺老百姓财物的部队,准备逃跑,并派人前往房圩打探情况。结果,给花埝村老百姓有个喘息时间,坚壁清野得更加严实,等吴汉峰得到真实的军情报告,回来再抢,家家空空。本意是到家乡扫荡,抢夺物资,只落得个两手空空,气得“还乡团”只是烧房炸墙。

在河堤担任阻击任务的那部分“还乡团”,按约定时间撤回花埝村,或听一声枪响,是来自团长吴汉峰的老家,老巢将毁,焉能生存,只吓得如惊弓之鸟,慌作一团,立刻如潮水般向花埝村奔跑。望见同伙竖起新四军的指头代号,更是胆战心惊,不问真假,嘴里也跟着叫嚷:“新四军来啦!新四军来啦!”

吴汉峰一听,什么?新四军来啦!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一望南路担任阻击的人马,退如潮水,心像被很多小老鼠啃着一样,说不出痛在哪里、慌在哪里了。难道新四军真的来了?不对呀!昨天得到情报,新四军沭阳大队正在淮阴北王营庄一带集结休整,离这有二百多里地,怎会这么快就来了呢?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起从去年(1946626)内战爆发,组织“还乡团”配合国军下乡扫荡,半年多来,一有行动,总会遭到新四军沭阳大队的伏击,损失惨重,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想到此,吴汉峰头皮一阵发麻,什么事也顾不上了,立即吹哨,紧急集合,往回逃窜。

村里老百姓迅速跑过去,将吴成富救了下来。

八路军、新四军一进村,就发动劳苦大众,掀起诉苦反霸运动,减租减息,提高广大农民的阶级觉悟,激发阶级仇恨。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怒火冲天,纷纷向地主、恶霸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对抓到的“还乡团”的首恶分子,也是心不慈、手不软。我的印象最清楚的是召开声讨、诉苦、斗争“还乡团”参谋长后镇村恶霸地主吴国奎大会。

那是1947年的秋后,“还乡团”参谋长吴国奎,到小埝庄一个富农寡妇家鬼混,被区中队抓住了。

在小埝庄的打麦场上,吴国奎被吊上了龙门架,后镇、小埝庄、房圩三个村的群众都来了,规定每人拿一根木棍 ,一排排站在操场上,等声讨会一结束,轮流向吊着的吴国奎打去,随便打几下都行,打完就走。我们儿童团站在第一排,我首先拿根柳条,向吴国奎屁股上打了三子。民兵队长张勇说,你这是替他挠痒痒呢!要狠狠地打。

心中有多恨,棍子有多狠,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心中埋藏着的深仇大恨,一朝得以发泄,是任何力量也难以抵御的。吊着的吴国奎哪里能经得住这几百根棍子敲打,尽管他交待说:“我家有一支王八盒子,埋藏在后院,还有一根盒子大、大、大丝(弹簧),在床头柜子下。人们还是不买账,不相信,不一会就被打得口吐白沫,咽气了。

就这样,中国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中所形成的你来我往,反复斗争,使老百姓饱受拉锯战的痛苦。

在解放区,我们这些贫雇农出身的穷苦孩子,在战争中受到的革命教育,都是很单纯的,认为革命就是打仗,打坏人,把坏人打倒了,消灭了,就有地种,有饭吃,所以,意志坚决,勇往直前,革命性都很强。我九岁时就当上了乡儿童团团长,为革命战争站岗、放哨、送信。

(未完待续)

 

4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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