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角

已有 290 次阅读2010-3-10 16:51

      象蛇一样游来,措手不及。

      它出现之前,他走在海边,目光柔和,浅蓝色的衬衫因为过份醒目闪着妖冶的光。浪花在海的那边伸着懒腰。蓝色在白云的腹地和深海的腹地轻扬,微笑。他的目光尺子一般丈量着,掠过这开满花的蓝色丛林。阳光闪烁着清草的味道,几朵红花开着其间,象着火的天堂。            

      他站在海边,一直背朝夕阳。无法看清他的脸。或许没有表情,象山谷一样的空。或者表情丰富,回忆的青草正长在他黑色的未来里,而他浑然不知。脚下的沙子温柔地拥着他的双足,站着的地方,浅水慢慢上涌。远方,黑色山峦在白云底下,象滑翔而过的翅。黑色扇动起来。一个漩涡形成的速度银亮亮地在他向身边悄悄弥漫。太美了。他想。这让他想起了前几天二十八岁生日时朋友们送的花。玫瑰,康乃馨,法国菊,满天星……满满地一屋子,灿烂得真想拥着同眠。他是爱花的人。他将那些花很有情调地排在屋里合适的位置,精心地洒上了水。他喜欢推开门的一霎那,屋子清冷的空间里生长的清香味道。

      黄昏的阳光依然饱满,橙色的芬芳飘移着裹着他。沙子在昏暗的亮光里灿灿闪烁。离海面近处,由于经久的冲刷,沙粒平和柔软,并且象唇线一般阴冷。他轻轻地朝它们走去,没有任何知觉。那一天他穿着的还是那件黑色牛仔,那是他最爱的一条裤子。他常将它用衣架细心地晾着,挂在衣橱里。因为喜欢,他对它别有一种心情。那些生日里的花朵一天天枯萎,花瓣一瓣瓣耷拉下来,叶子一朵朵打蔫。他舍不得扔掉,将看上出还比较鲜嫩的花儿从花丛里一枝枝抽出来,养在小瓶里,几天后又从其中再抽出看上出还鲜嫩的花朵,再将它们插在更小的瓶子里。枯萎一定,可他从不愿在它们最鲜活的时候将它们丢弃。那条他深爱的牛仔在他踏上沙子的时候,裤脚就被他精心地叠起,硬硬地褶着,白白的一圈,象两带孝箍环在他的脚脖上。

      夜色悄悄降临了,四周隐隐约约响起风刮过海面刮过青草的呜咽的声音。这让他的心情零碎起来。对于风,那些青草显然无能为力,左右不了自己的方向。粉尘一样的霞光象血一样,一点一点矮向天边,最后散尽,埋没在死亡的黑色忧郁里。死亡如此忧郁,象四周里空旷苍凉的寂寞。这让他想起了弟弟。弟弟浑身虚弱,正在便血。那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跌在弟弟的意识里,这让弟弟的肚子一阵阵痉挛,他觉得自己摸到了死亡的手,那大手正抓住他的肩胛骨一前一后使劲摇晃,晃得他脖子断裂,脊椎坍塌。 

      海水微澜,一前一后地颠簸,一前一后地行进,一前一后筛糠似地抖动。他又向前迈了一步。那一步轻盈,温柔,轻轻触碰,象抚摸所爱之人完美的肌肤。他嗅到了胴体苹果般的芳香,那些芳香遥远,捉摸不定。他的双脚轻轻地陷了进去,象站在白云之上,棉花糖般甜蜜而柔软。沙子紧紧吸附住了他,温和地下陷,下陷,它们爬上他的小腿,大腿,挂住他最可心的牛仔。他慌忙收脚。意识张开,象黑洞一样,张着血盆大口。那大口狞笑着吞吐,他站在舌尖上,随着舌头的卷动一下子就滑进了一条又黑又深的甬道。那甬道扩大起来。钟罩一样,向他罩了下来。他摸到了死亡的肢体,冷冷地,僵尸一样,遍体都是紫色的血液。他继续下陷,蜂拥而至的沙粒沉甸甸地拽住他的臀部,腰际……他无力挣脱。身体里最重的黑色知觉张开,他被严严实实地打上了绷带,注上了水泥,那些无法挣脱而开的沙子,象一尾尾冰冷的蛇,死死地缠住他的身子,他的脖子,然后胜利地越过他的头顶……在致密的黑色洞穴里,欲望如此无力。他发现自己只能狂咬着身后新长出的尾巴,一圈圈打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后转成了那一缕银亮亮的烟,浮在自己的上空。轻烟一般。仙境一般。地狱之门打开。地心深处无声的召唤牵引着他。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正在那里用菜刀刮烟灰,一刀一刀地刮着,一下一下咔咔地响着,象削自己的肉。那些落下的黑色粉沫象母亲剪下的头发,软软地摊在地上,阴冷而缺少气息。

      灯光在海的四周象磷火一样,炽炽地颤动。周围里,几对情侣的笑声狂躁地撕裂着海风。 送行的山歌响起来,忽喇喇地飘了一地,象深秋里随风而荡的芦花。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发表评论 评论 (1 个评论)

回复 鹧鸪天 2010-4-3 16:58
很诡异啊~~

facelist doodle 涂鸦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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