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之后》 - 第6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20 10:35:55

   手机里的人又说:“如果你只是想飞到别的目的地,能不能把乘客放出来,我们保证你和机组一起安全地离开。。。。。。”
   “不行,没有达到我的目的之前,一个人也别想离开!”我继续保持着高亢的声调,把嘴贴在手机上吼道。
   “那你能不能让受伤的空姐下飞机接受治疗?你可以再挑选其他一位空姐当作人质。”
   “绝对不行!你们不要跟我拖延时间、讨价还价或者套取信息。我已经说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听着,你们已经只剩下十几分钟了。”
   “我们明白,但是我们还是不清楚你的具体要求和目的。如果我们能够在这里说清楚,并尽最大努力让你的要求得到满足,你为什么要飞到别的地方去呢?”
   我故意装作在考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用缓和一些的语气说:“那好,你们准备一百万现金,从驾驶舱的窗口递进来。我给你们延长三十分钟。过了时间,如果钱还没有送进来,我就直接引爆炸弹。”
   “从驾驶舱的窗口递进来不是个好办法,机长拿到了钱,也没办法交到你手上,因为驾驶舱的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能打开的。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就把钱从登机口送进来。你看这样行吗?”
   这没有超出我的预想,我当初就知道他们是不会把钱从驾驶舱的窗口送进来的,于是假装勉强地答应:“好吧。你们把钱放在离飞机二十米远的地上,我会派一个人下来取。”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另外,我们刚才说了,如果你的一切要求能在这里得到满足,你为什么还要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吗?或者还有别的要求,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一起谈谈。”
    “如果你们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做,我不会伤害飞机上的任何人。”我一边用一种友好的口气回应,一边让另一个空姐递过来两个创口贴,为手上人质的耳朵止血。“你看,我已经把人质的伤口包扎好了。如果你们配合,我就不坚持往对岸飞了。拿到了钱,我们原机返回合肥。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把机上的那两个空警和那一个空少给绑起来。”
   这一次轮到他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手机里的声音说:“我们理解你对自己安全的担心。但是飞机上的食物供应在来的路上已经用完了。你看可不可以让机上的乘客就在这里下飞机,这里也是他们的目的地,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会保证你和机组一起安全地离开,按你说的飞回合肥。你看这样可以吗?”
    “绝对不行!”我恢复了之前高亢的声调,大声对着手机吼道。
    “你要想想,要是你自己的父母或者年幼的孩子坐在飞机上,既冷又饿,还受到惊吓,他们能受得了吗?我们各退一步,你可不可以先把老人和孩子放了?”
    “你们不要跟我提条件,如果再拖延,再不把钱送过来,我就哪儿也不去,直接在这儿鱼死网破。你们听明白了吗?”
    “请你冷静,我们正在按你的要求在做。我们刚才提的不是条件,是建议,是对你的请求,也是为你着想,你愿意带着这么多乘客冒这么多的风险再飞回合肥吗?”
   任他怎么说,我打定主意都不再回应,只是定时地对着手机读秒:“你们还有十五分钟”,“你们还有十分钟” ,“最后五分钟”。
      在还剩下两分钟时,我看见他们从一辆小车上卸下一个大袋子,丢在离飞机二十米远的地上。我让另一个空姐把舱门打开一条缝,从舷梯上下去把那袋钱拿回来,并警告她,下去后不准停留,不准跟任何人说话,更不准逃跑。透过舷窗,我看见她吃力地拖着袋子,艰难地后退着往回走。等她把钱袋拖进来,放到我的脚边,我用脚踢了一下,又试着推了推,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么多的钱,不知道一百万原来有这么沉重,至少有三十来斤,分开装到两个袋子里,每一个都是十五六斤。在飞机落地之后,前妻怎么可能混在人群中轻松地提着它不惹人注意地离开呢?好在之后的发展至少在按我的计划进行。飞机再次起飞,返航合肥。
   等飞行平稳之后,我开始了计划中下半部分的行动。我先把手上空姐的双手反绑了,又命令其他两位空姐把空少和后排那两个便衣空警用他们各自的裤带同样反绑在身后,我还跑过去,亲自试了试,看看是不是扎得结实。然后,我站在平时飞机起飞前空姐们讲解安全须知的位置,高声地对着所有的乘客喊话:“你们都听好了:我手上有刀,背包里是炸药,要是有人不想活了,我们大伙儿今天就一起在天上去见阎王。要是都乖乖地听话,就什么事也没有,到了合肥,各自平安回家。不过,你们得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我不是要抢劫,你们拿出多少,我用崭新的票子跟你们换多少,而且四舍五入,你们的零头不足一百的,我就给你当作一百。现在我就让两位空姐从过道两边过来,每个人都要把包里兜里的钱拿出来,放到她俩挂在餐车上的垃圾袋里,然后自己从她们推的餐车里拿取同样大小的新票子,不足一百的,就当作一百。谁也不许作弊。我在这里盯着,谁要是不换,到了合肥,他就别想下飞机,就得陪着我接着往国外飞。”
   机舱里开始陷入了一丝混乱,大家都开始忙着掏钱包,或者站起来拿行李舱里的手提行李,或者呼喊坐在别处的亲戚朋友。我对此一点也不担心,有空姐推着餐车堵在过道上,没有人可以乘乱冲过来对付我;但我还是站立在过道前面,观察着舱内的一举一动。我注意到前妻也打开她的坤包,把钱都换了。等两个空姐把餐车推回来时,机长已经在广播说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让我们都坐好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我让空姐把剩下的新票子都分装到那两个塞满了旧钞票的垃圾袋里,扎紧了口子,放在舱门的旁边。
   在准备降落时,我们还能看到太阳挂在天边,好像也想着看热闹不情愿落下去似的;飞机着地之后,天却完全擦黑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在福州一样,飞机还是停在远离登机楼的一个跑道的尽头,地面上还是停满了各种警车消防车防爆车,它们闪烁的灯光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刺眼,映衬得跑道两边笔直站立的武警队伍看起来有些惊悚。从福州飞回来之后,我已经没有了多少恐惧,觉得自己的计划至此还算圆满,再次见到这么多闪亮刺眼的车辆和满副武装的特警,我甚至有些成就感,心里有某种说不明的骄傲。我拿起驾驶舱外的电话,对机长说:“告诉地面准备一辆正规的出租车,开到舷梯下面等着,车里不能有任何人包括司机。”然后,我把那个有些虚脱的坐在地上的空姐扶起来,解开她的双手,问她:“你会开车吗?”她无力地点点头。“那你等会儿还能开车吗?”我温柔地问她。她又无力地点点头。“那好,等会儿我们俩下飞机,你开车,我坐在你后面。”我的计划是,她开车时,我会在后面用拿刀的右手轻轻地勒住她的脖子,继续劫持她作为人质,开到市区里去,摆脱追捕。我觉得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特警或者警察不会违反我的指令跟在出租车的后面,我会把车里既有的出租车公司装的卫星跟踪器拆掉,但警方要是另外装了一个隐藏的追踪器,进入市区后要想办法快速逃脱就得费些周折了。
   这一次,地面既没有啰嗦也没有拖延,一辆挂着出租顶灯的低档小轿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已经接靠好的舷梯下。我又拿起话筒说:“我要跟地面通话!”。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是安徽省公安局局长张沙碧,请问你的姓名。”我也不知道这位局长大人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听他的发音又有些含糊不清,像是那个骂人的词。便没好气地对着话筒说:“你别管我叫什么。你只要听好我说的话就行了。我的背包里有一个足够把飞机轰上天的炸药包,遥控器在我的手里。我一会儿要带一个空姐开着下面的出租车离开,但我会把这个炸药包留在飞机上,谁也不许跟踪我们,谁也不许下飞机,否则,我就会在出租车里按下遥控器。如果你们听话,照我说的做,三十分钟后,我就解除遥控器上的引爆设置,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安全地离开。听明白了吗?”听筒里只有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已经把电话给摔了,才又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我们照你说的办。”我没有再说一句话,默契地把电话挂了,然后又对着机舱里所有的人说:“我现在要下飞机,但炸药包会留在这儿,要是没有人过来让你们下飞机,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不然所有人都会玩完。”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21 09:02:43

   我左手提起一袋钱,背在身上,觉得真的好沉;右手握着匕首,勒住空姐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她的后背往舷梯下面挪动。这一段路程是我整个计划中最为薄弱也是我最为担心的部分,一旦被狙击,就一命呜呼,栽倒在舷梯下了。我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厉害,在紧张的同时我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紧贴着我前胸的空姐肯定感觉到了我的心跳,而且会认为我到底也是个怂人。好在终于一步步挪下了所有的台阶,来到了出租车的旁边。就在我向车里了望看看是不是空的并要吩咐空姐打开车门时,我感到有人同时钳住了我的右手和脖子,一下子把我背摔在地上,接着双手都被反铐了起来,有人用膝盖狠命地顶着我的前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仰躺在地上,大脑一片模糊,唯一的意识就是我死了,而那袋钱还垫在背下。
   过了一会儿,脑袋稍微有些清醒,我发现一圈子特警持枪围在四周,在我仰望着的眼神中,个个都显得那么高大。我还看见乘客们也正在下飞机,每一个人都举起双手,放在头顶上,进了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的大巴里。我试着寻找前妻,但没有成功。后来在审讯中,我才知道,她作为同案犯也被收押了;在我被判死刑之前,她因为知情不报和窝藏罪犯被判了十年徒刑。
   “撸sir,虽然听了你的故事已经不止一次了,但每多听一遍,我对你的敬仰就加深一点。你觉得呢,史弟?你是不是也挺佩服的?你有没有。。。。。。”史明打断了秦雨的马屁,问罗瑟:“那你现在认为计划的漏洞在哪儿呢?是没有防备客机舷梯下隐藏着的特警?”
   “那确实是个疏漏,不过,它不是失败的关键,而且在最后已经无关紧要了。”罗瑟倒是非常诚实,并没有失败了还嘴硬或者归罪他人。“在等待枪毙的那一个月,我把审讯和审判时的一些信息串联起来,加以推理,觉得最大的错误就是从福州飞回合肥这段航程,它给了警方充分的时间,摸清了我的底细。他们把我赌博欠钱的生活现状、在机场安检的详细经过还有安检之后的所有行踪都研究了个透彻,并判断出我是在虚张声势,并没有什么炸弹,我的最终目的只是讹钱,这也是他们在我从机舱里出来之后,没有把我一枪爆头的原因。还有就是,我是近一百年来第一个敢真的去劫机而且几乎成功并造成了恶劣影响的暴徒,警方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活教材,可以好好地加以利用,训练公安、机组和机场人员。他们不舍得一枪就把我毙了,想留个活口多收集些培训资料。”
   “那你现在后悔吗?如果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还会去铤而走险吗?”史明小心地问,“而且,既然他们要留你做个活教材,为什么最后又把你给毙了呢?”
   “嗯,后悔倒是没有。但要是能投胎重生,我一定会过得更好。那时候,只是感到前途渺茫,人生毫无意义,还不如孤注一掷,干票大的。唉,我在人间的一辈子就没有享受过人生的乐趣;要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再来阴间,我就会心安理得地与他妈的人世一刀两段,专心致志地修炼,直到像师父说的升到天堂去,管他是什么道子还是狗屁子。至于最后他们为什么又把我给除掉吗?这你就要去问那些官老爷了。也许是我坏了规矩?他们一直都是在利用规则暗中捞钱,没想到我这么明目张胆地劫持飞机跟他们索取,虽然我要的只是他们中饱私囊里的零头,那也得杀鸡给猴看,不然他们就过不好安稳的日子了。”
   “嘿,你可别那么说!”秦雨一改之前讨好和拍马的腔调,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你要是真的享受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就会不想死,恨不得长生不老;即使死了,也会迫不及待地想投胎回去,舍不得那种神仙生活。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生前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沾花惹草,好不风流快活。现在呢,没有哪一天不恋恋不忘那种缠绵悱恻,殢云尤雨,嘿嘿,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这么跟你说吧,利比多之与情感犹如血液之与身体,情欲之与利比多如同心脏之与血液。任何假装不爱女色的男人都是伪君子。”
   “别人那么说,我信;你的故事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因为女人才到这儿来的,你还想回去再被捅一次?”罗瑟很是不屑,一句话就击中了秦雨的要害,让他闭上了臭嘴。为了缓解尴尬,史明岔开了话题:“我觉得毁了你人生的不是赌博,而是贪着。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师父的那些见解有些道理。他说并不是所有的亡魂到了阴间都要被接引或受到盘剥甚至进入地狱,那些构筑地狱干着恐吓、勒索和拘禁坏事的俗子都是少理智多情感的灵子,如果在阳世我们注重智慧看淡情感的话,我们死时灵子就会因为内膜的蚀刻不同而不会落入那些坏俗子的地盘里,这就像筛沙子,小的轻的落到一堆,而大的重的落在另一堆。师父说逻辑蚀刻大于情感浸润的灵子同情感浸润多于逻辑蚀刻的灵子是大沙子和小沙子两个不同的种类。所以,要想死后不进那些虚幻的地狱,在人世就要智慧最大化,情感最小化。所谓情感最小化就是对任何情感都不要过分贪着,不管它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对任何情感都要拉开适当的距离,最好是平等地对待所有的人和事,也就是博爱。博爱是化解贪着的最好解药。”
   “你看,还是史兄最懂我。我在人世就是对所有可爱的女子都平等地施予爱意。”还未等秦雨说完,罗瑟就骂道:“你他妈那不是博爱,而是滥情,好不好!”

         说着话时,已近正午时分,烈日即将当头,那是虚灵子最为活跃的窗口,无论是俗子还是圣子,都会在这段时间或处山顶、或攀树梢,静静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看似集体着魔一般,其实各自的内膜正在剧烈地振动,每一位都在竭力汲取更多的灵子,尤其是在夏季。一天当中,有两个捕捉虚灵子的最佳时段,一个是白日的正午,另一个是午夜的子时,灵子们称前者为明浊,后者为暗清。正午的虚灵子数量庞大,但混杂在其他粒子里,较难提取;子夜的虚灵子量少,但贵在纯净,无需提纯。因而在两个不同的窗口对虚灵子的汲取需要不同的技巧和方法,正午的做功叫明浊打盘,子夜的修炼为暗清吸瑞。二者都是圣子们为准备净心和盘整而补充能量的必需手段。大多数圣子们把它们统称为吸瑞,后来又谐称为“喜瑞”,其实是取义自系统论里的基本论点,即所有的系统都是由输入、操作和输出三部分组成。只不过在自然界的系统里输入是被动或无意的,而生命包括灵子系统的输入是自主控制的。在俗子界,这一能量补充过程有着五花八门的别名,有的称之为续命,还有的叫它刨食,虚灵子是生食,而实灵子叫熟食。
         秋云一般会带领两个学生一起做功,必要时会帮助他们调整膜的振动频率。今天是史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餐”,虽然有些紧张,但在师父的指引之下捕获了第一个虚灵子并让它与内膜一起振动之后,在左下偏上的部位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异样感觉,类似于人世饮酒之后的微醉略醺,又仿佛是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的那种奇妙酸爽。
         明浊打盘结束之后,秦雨和罗瑟一下子就不见了影子,史明一再感谢师父的指导和加持,但是磨蹭着没有离开的意思。秋云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史明赶忙回答:“是是,昨天您的教诲让我受益匪浅,但我还是有些困惑。我能再跟您请教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我也正想再找你谈谈。那一天我说的有些话可能过激了,是不是给你一种人世没有意义的消极印象?”
       “嗯,你把人间说得是有些灰暗,但我活着时好像还好。没结婚前,考大学和找工作都遇到过一些挫折,确实怀疑过人生;但结婚之后,一天到晚忙着挣钱养家,除了因为压力偶尔有些沮丧之外,平时倒也还挺充实的。”
      “那就好。 我以前也有过甜蜜的家庭和美好的回忆。昨天那么说,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灵界,当你拉开距离,回望人间,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消失了,看见的只有全貌。问题是,在人世,大部分人存在的意义都是当下的,琐碎的,正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羁绊和阻挡,很少有人能够越过它们看清人生的真相,就像你活在地球上感叹它的广阔无边,但从太空上看,它就是一个小点,那么的渺小而微不足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还是感到难以接受。”史明争论道:“我们活在人间,都是凡人,就只能活在凡世的意义里。我们不能以俗人的日子活出神仙的意义来。”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22 09:40:15

       “大部分人都会这么想。我的看法是,即使是一条小溪甚至只是洼地里的一滩浅水,也不要忘了你来自大海,你当然有着作为小鱼小虾的意义,但你一旦回归大海,你才明白汇入一个更广大的存在是多么的不同,那么地无羁无绊,那么地豁然开朗。这也与主维和次维的纠缠有关。等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讲,那时你就会更加明白的。人生的意义也有主从之分,大爱和小爱就是很好的例子。小爱只囿于自己的半亩三分地,而大爱没有界限没有条件。以前东方有些学者曾经提出一种主从关系指数来衡量次要意义与主要意义的偏离度,并建议大众在每天监控自己的身体健康读数如血压心跳之外,也要利用这个指数来三省吾身,纠正精神和行为的偏差。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还记得这个主从偏差指数了,就像你说的,人们注重的是当下的生活,而不是远不可及的终极意义。与所有琐碎日常的意义相比,终极意义是绝对的。绝对的意义内含着绝对的引力,一旦被它吸引,就像一脚踏进黑洞的边界,再也无可脱身。宇宙演化出生命的目的是以人类的智慧作为镜像映射自身,并像人类的基因一样把宇宙的蓝图和秘密一直复制下去。但宇宙本身存在于膨胀收缩再爆炸的轮回循环之中,这一基因蓝图只有跳脱这个循环才能被保留下去,并在新的循环中以更高的起点继续展开,而不是轮回重复。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精神或者灵魂的终极意义。当我们的灵魂寄身于肉体时,我们必须妥协,必须满足身体的各种需求,这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一生里只围着那一副臭皮囊忙碌,只有蝇营狗苟,那就太可惜了,因为那样就糟蹋了我们作为智慧生物存在的意义。而在抛弃了肉身之后,我们要是还没有认清灵魂的目标,就更是不可饶恕了。”
         史明似乎有所领悟,又像是心有不甘:“师父,你刚才有几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人世那些说教者的洗脑呢?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对于灵子来说,你说的可能非常在理;可是在人间,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你是从那儿过来的,你知道我们每天的精力都是花在一些琐碎的事情上,家庭的,工作的,各种关系各种情感上的,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琢磨着改善或者拯救宇宙?”
       “史明,你说的没错。人间有很多人感到痛苦,觉得迷惘,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何在,就是因为我们的人生碎片化了,意义也碎片化了,因为我们的眼光只看到这一生,不知道我们的灵魂在失去肉体之后还能继续存在并可以进化为更高的形式,也不知道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决定着自身灵魂以后的演化。”
      “师父,你知道我活着时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吗?除了感到要有担当,要努力为老婆和孩子打拼之外,我一直把生活中的一些乐趣和甜蜜当作活下去的意义,比如夫妻的恩爱,孩子的陪伴,朋友相聚时的畅饮,玩车飙风时的失速心跳,等等。如果没有这些乐趣,我不知道我还怎么能够有滋有味地活下去。”
      “嗯,我当然理解。人间虽然有很多人一辈子不在意苦难,一心奉献,他们是真正的老黄牛,他们的幸福就是对下一代的无私付出,或者帮助完全不相关的他人。但大多数人都是像你一样,生活必须有一点甜头,有一点虚荣,才是好的,才有动力好好地活着。不是娶个漂亮老婆,就是买个大房子,或者升官发财,沽名钓誉。在死后自身的灵魂看来,这都不是进化或超升的羁绊。只要你在人世也就是灵子孕育期拥有善念,不过分贪着,你的灵子在离开肉身进入自由发展期后,就会有很好的基础升华到道界或者俗世所称的天堂。虽然从生命真相的角度来看,人生中所有那些片刻的欢愉也好,身外的财物也罢,都不是对奋斗拼搏中所经历的痛苦创伤的补偿或疗愈,而是像苦药的糖衣一样,是对失败和创伤的虚伪包装和暂时逃避,好让我们能够对经历的那些苦难视而不见,并坦然承受接下来更多的磨难;也有很多人把财物、欢愉和刺激当作**,欺骗自己,觉得人性扭曲和所有的屈辱并没有那么不可承受。可悲的是有些人因为在一生中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他们的灵子被过分地浸润和刻蚀,在失去肉身之后,到了灵界就会显示出极大的不同,相对于其他灵子的紧致、轻盈和完整,他们非常地松散、沉滞和破碎,他们不但不可能升为道子,还会一到阴界就落入那些如龇狗一般俗子的魔掌。所以,那些生前满含恶意、行为不正的人,他们死后的出路大多不是进了那些俗子幻化的地狱,就是成了难以转世的恶灵。在灵界,你可以轻易把他们区分出来,因为他们的色彩一般没有那么明亮,显得比较灰暗。有一种理论解释,说灵子在脑神经里或者养育期如果被恶意过分浸润的话,在自由期去色时需要三倍于其他灵子的能量,捕获虚灵子后要想同化它也会消耗更多的内力。所以,人类生前任何细微的言行差异都会产生不同的灵子演化轨迹。比如,有些人厌倦了人生的柴米油盐、饮食男女,把某些生理和心理活动的异化当作人生的乐趣所在,把日常的琐碎强化为一种病态的上瘾,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意义。他们会想着怎么去追女人,追到后玩弄一番再抛弃,接着去追求另一位。拥有女人并不是他们的意义,这种撩的过程对他们来说才是一种刺激和享受,是他们活着的乐趣;或者觉得单纯地填饱肚子是穷人的生活,他们会变着花样琢磨着怎么吃喝更稀奇更有趣,还自称为美食家。所有这些都是一种偏执和贪着,是情感的过分渲染,其实就是一种病态心理,这种病态的情感在生前被浸润进灵子里,在灵子自由之后就很难再被去除。有些人生前睚眦必报,心胸狭隘,死后必然成为恶灵。”
      “师父,那你说,人生一辈子有没有什么办法来检验。。。。。。”
         史明的话被一阵风似地飘过来的罗瑟打断了。他慌里慌张、结结巴巴地冲着秋云叫道:“师父,秦雨。。。。。。秦雨他好像不行了!他。。。。。他可能走火入魔了。。。。。。你快去救他!”
      俗子们一般喜欢幻化出人间的那些房屋和摆设并居住期间,否则就是野鬼游魂,被其他灵子鄙夷和欺负。在俗子聚居之处,各式各样的房屋鳞次节比,一个刚死的灵魂初来乍到,会有一种仍在人间的幻觉。于此相反,圣子们大多蜗居于各式洞窟里,一是因为他们对人世的东西已经不屑一顾,二是因为任何的幻化都会消耗可贵的能量。当罗瑟引领着秋云和史明赶过来时,秦雨正蜷缩在不远处土路下的一个涵洞里,不停地颤抖,好似一朵在风中抽搐挣扎行将熄灭的火苗。与师父明亮透白的色泽相比,他就是一只紫中泛黑的干瘪茄子。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23 08:42:58

      “罗瑟,正午打盘之后,你们是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秋云一边贴近秦雨,让它稳定下来,一边问罗瑟。
      “我们到俗子村去了,秦雨想去见见卫东。。。。。。”
      “见她做什么?”
      “他一直在追求卫东,这次去是想再次表白。。。。。。”
      “我不是打听他俩的关系,而是问他们见了面之后,秦雨是不是对卫东做了什么?”
      “这。。。。。。这。。。。。这我就不知道了。”罗瑟嗫喏着,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秋云的语气平淡却透露出威严,没有丝毫的怒气却满含着不满:“你们是不是除了跟我一起练功之外,还私下偷练其他的功法?”
       “我没有练!小秦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在捕捉虚灵子的同时也摄取另外一种叫酶子粒子的话,日积月累,就可以炼成俗子们梦寐以求的闪蜕,早些投胎转世。他今天中午打盘之后,去找卫东,就是想显摆自己的功力,向她证明自己有能力带着她一起再生。至于他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不知道了。”
      “他出了偏差之后,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吗?”
      “是,我怕师父您怪罪,就把他背回来了。”
      “那你知道他摄取酶子有多久了?”
      “呃,差不多有一年了。”
      “嗯,那就对了。如果没有这么久,他的内膜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穿孔,频率也不会这么杂乱无章。 酶子不是不能吸取,但只有在达到道子水平的功力之后才有益处,过早的摄入有百害而无一利。人参蛋白粉固然大补,但你给小孩子服用,就成了毒药。”秋云这样说时,与秦雨贴靠得更紧了,秦雨的色彩渐渐明快起来,抖动的幅度也小了很多,终于完全停住,稳定了。“秦雨,今天是罗瑟救了你的命。他要是不把你背回来,或者不喊我过来看看,你可能就废了。你知道人间有疯子,有神经病,还有呆子,我们灵界也有。大多是像你这样自作聪明,急躁冒进,或者私练偷学的灵子;也有的是受了恶意俗子的蛊惑和破坏,无论什么原因,他们的内膜都是破碎不整,振动也不能和谐有序。还有的甚至完全失去了内膜,成了痴子哑巴。这些灵子的命运只有一个,那就是等死,等着能量耗尽,湮灭消解,既不能转世回人间,也无法升华到道界。秦雨,如果你刚才的失常只是因为酶子的话,我可以帮你,让你早日康复,但就怕你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刚才,我以为你是被哪一个恶灵算计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请你如实地告诉我,到了灵界之后,除了跟我修炼,你还做了些什么。罗瑟,史明,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秦雨,给他多一些时间恢复,等他感觉好了再回来。”
         此时,黄昏已近,涵洞外的阴影越拉越长。“如果你不想谈最近的事,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聊聊过去。”秋云说,“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想回去,但我对你以前的经历一无所知。如果你愿意透露一些,我也许可以更好地帮你。”

         同史明一样,秦雨也是被一个男人捅了刀子,而且也是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只不过史明的是车,他的是情。不错,他确实给那个男人戴了顶帽子,但既然你不喜欢女人,又何必把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迎娶回家,让她独守空房呢?秦雨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天大好事,尤其是对那个叫小凤的姑娘,在结婚之后许久,才从他这里而不是老公那儿体验到了作为女人的好处和乐趣。所以,在被她老公从阳世送到阴间一周之后,刚刚摆脱了那些恶毒俗子的控制和纠缠,秦雨便迫不及待地要同小凤继续幽会。
         同小凤接上头是在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一开始,小凤洗漱之后,换好了睡衣,靠坐在床上,把戴在腕上的电子助理取下来展开,玩起了游戏。正玩得兴起,忽然听到有人往窗户扔沙子的声音。她溜下床,小心翼翼地踱到窗前,撩起帘子的一角,昏黄的灯光下,窗外的马路空旷、寂静,连个人影也没有。她回到床上,继续刚才的游戏。又是一把沙子扔到了窗上。她关了灯,蹑手蹑脚地摸到窗前,屋外依然空旷如也,万籁俱寂。仔细地检查了窗子,只有灰尘,哪有什么沙子?小凤的心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她打开灯,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上头,蜷缩着瑟瑟发抖。渐渐地,困意驱走了恐惧,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然后,她看见秦雨一脸坏笑地朝自己走来,不等她开口,便扑到身上,疯狂地撕扯自己的睡衣,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胸脯。小凤吓得大叫一声,掀掉被子,坐了起来。
         在擦拭掉身上和额头的汗渍之后,小凤看了眼手腕上的屏幕,还不到两点,便重新躺到床上,开着灯,接着睡觉。就在恍惚迷离之际,她感到两只耳朵滋滋滋地响了起来,好像那种老式的电视丢失了信号,屏幕上一片雪花,只有来自宇宙深处微波背景辐射的回响。那种声音和感受完全不同于身体发生意外时脑子里那种嗡的一下轰鸣。接着,她感到有人紧紧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小凤睁开眼,看到是个男人的模样,她想用力去推,双手就像长在了别人身上,不听使唤;她又想把腿曲起来用膝盖去顶,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四肢全身除了眼珠,都成了毫无用处的摆设。她想喊救命,撕心裂肺地狂呼大叫,却像被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是做梦!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噩梦!有那么一刻,她感到自己就要憋死了。过了好久,那个男人终于消失了。小凤从无助和绝望中解脱出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擦干的身子和新换的睡衣又被汗水完全浸湿了。
         第二天晚上,心有余悸的小凤再也不敢入睡,坐靠在床上,打算用游戏熬过长夜。偶尔眼帘沉重时,她就拿起床头的饮料猛灌一口。午夜之后,上下眼皮闹腾得更凶了,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地你来我往,没有消停。小凤挣扎着想把它们分开,好看清床头柜上的饮料,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小凤浑身一激灵,四只眼皮也吓得一哆嗦,停止了打闹。定睛看时,房门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打开过的痕迹。小凤不放心,轻手轻脚地下床,踅到门后,贴着耳朵,仔细地向外倾听。门外的客厅餐厅里除了冰箱的轻微鼾声外,没有丝毫声响。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顺着缝隙向外窥探,大门也是严丝合缝,客厅更是宁静祥和。小凤上窜下跳的心缓和下来。她从里面锁上房门,想回到床上继续刚才的游戏,一转身,心脏又陡地狂跳起来。一个五官不清的男人正站在床头,面向着自己,腹部殷红的鲜血汩汩地冒个不停,顺着大腿一直往下流淌。小凤撕破了喉咙,尖叫着慌忙转身,想夺门而逃,但哆嗦的双手怎么也打不开门锁,她想着自己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或过来查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接着双腿像两根煮熟的面条一样,瘫软下去。小凤躬着背俯卧在门旁,双手捂着眼睛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下面,身体犹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屋外邻居开门的声音。她慢慢地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查看床头,那儿除了快要喝到底的饮料瓶之外,什么也没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扭过头去仔细地观察,那个男人确实不见了。她迅速跳上床,钻到被子里,蒙住头,大气也不敢出,体验着死后重生般的亦喜亦悲的奇怪感觉。这样躺了一会儿,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踏实,便爬到窗前,撩起一角向外查看,不同于往常,有好几家的灯光竟然都亮着,照得屋外的马路比平时的夜晚更加清晰可见,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秦雨也被小凤的反应吓坏了。退出她的房间之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他期待的是恋人重逢时的相拥相吻和潸然泪下,他的情人果然哭了,但那是出于恐惧而不是激动。他不明白,才相隔一周,心爱之人为什么就变得如此冷漠,对自己没有一丝温情而只有无尽的恐惧。之前他们如胶似漆,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如今相见不相认,晤面如撞鬼。以前,他招蜂引蝶,沾花惹草,那可是信手拈来的事,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挫折。他呆坐在一棵老树的枝桠上,暗自神伤,好希望有人可以倾诉,或者抚慰自己,但他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他想起了来找小凤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叫蔡玉的灵魂。当时,他误以为蔡玉是个恶灵,是虐待和控制自己的那些俗子中的一员,担心被他认出并抓回去。但很快他就如释重负地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得知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一个附近的女人。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24 08:56:04

       秦雨找到蔡玉时,他正在不远处的监狱外徘徊。“那个谁,你还没有找着呢?”秦雨冒昧问道,一半是由于好奇,一半是出自关心。
       “没有。”蔡玉冷冷地回答。
       “她叫什么?”
       “卫东。”
       “我的女人叫小凤,就住在前面第三栋楼里。可是她现在不理我了。我去见她,她却差点吓死。”秦雨忧伤地说,哭腔中期待着对方的安慰。
       “我要是小凤,不但被你吓死,还要被你气死!”蔡玉没好气地回答:“你瞧瞧你自己,像不像个男人!哪一个鬼魂会坏到忍心对自己的心上人既使组合拳,又踢连环腿。你倒好,拟音、入梦、压床、幻形,一招比一招凶恨。你是想把她整疯吗?还是要把她逼死好跟她在阴界幽会?一般新魂都没这么干的。不但活人受不了,你自己恐怕也够呛吧?你不觉得自己在折寿吗?”
       “我以前就是这样一步接一步地把她追到手的呀。被我上了以后,对我那叫一个百依百顺,还说要跟她老公离婚再嫁给我,整天缠得我烦都烦死了。这才相隔一周,就翻脸不认人了。女人真是他妈地太薄情太喜怒无常。”
       “你刚死,还不知道阴阳有别。瞧瞧你现在的这幅德行,还真以为像生前那样风流倜傥呢?你现在面目可怖,行为粗鲁,既不赏心悦目,也不温柔体贴,就别老想着过去的那些风流快活了。即使仍然仪表堂堂,你也还是个鬼,活人见到你,还是会吓得要死。”
       “不对,我生前听说,有些恩爱的夫妻在一方去世后,另一半会盼望着在梦里相聚,甚至去找大仙让他们再见面说话。并不是所有人见了鬼都害怕。”
       “那是别人,不是你的小凤。对了,你知道小凤现在每天都要去监狱看望他老公,还给他送吃送喝的吧?她给你烧了一分一毛钱没有?”
       “你说的对。她把我送的项链都摘下来藏到箱子底下去了。哎,对了,你说你的情人叫卫东,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听起来怎么像是两个世纪前流行的名字?”
       “她既不是男的,也不比我们老。”
       “长得怎么样?漂亮吗?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我们俩熟吗?除了知道你是个花花公子之外,其他的我一无所知,为什么要把她介绍给你?”
       “没关系。我猜她肯定也住在附近,不然你怎么整天在这儿转悠?总有一天我会碰到她的,到时候我对她也使一套同样的组合拳。”
       “你使什么招都没关系,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卫东不住在人间的任何地方。”
       “你是说她是个亡灵,跟我们一样?哟嗬,这就有意思了。那你干嘛还在这里找她?她是不是贪恋人世,不觉得自己死了?我知道有些俗子贪生怕死,不肯离开阳世,非要附着在生前的某个物件上,或者赖在家人的屋子里或者坟上不走。。。。。。”
      “卫东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并没有死!”
      “兄弟,我服了你了。我的好奇心被你完全给吊起来了。来,跟我说说,她到底怎么了?”

      蔡玉说的没错,卫东是个女孩,也确实并没有完全死亡。在出事之前,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少女,是大敛国受洗监的一名讲师。她多才多艺,活泼开朗,又正当意气风发的年纪,便仗着才高八斗、思维敏锐,忘了“三岁学说话,一生练闭嘴”的古训,不时地在学生们面前妄议朝政,针砭时弊。在被收监了数次之后,她像达尔文学说里的那些动物一样,开始适应环境,伪装自己,学会了把毕露的锋芒进化为隐匿的腹诽,并最终将自己的魂魄送进了灵界而把躯体活生生地留在了人间。
   变故发生在第九个朝觐节之后不久。每年初春,在冬雪业已消融,春耕尚未开始之际,臣民们在万物方苏的一年之始都会依循古例,去天子之所朝拜祝福,敬听圣喻。一睹龙颜和受享隆恩都是臣民们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朝觐虽不要求全家同行,但每家每户只要没有死绝,一般都会至少派出一个代表,随队而行。尤其是初生的婴儿,更是不能落下,因为这关系到他们以后一生的兴衰祸福。
   那一年的冬天比有记录的任何一年都要漫长,圣城在节日的当天虽然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但大地尚未解冻,春风犹裹冬寒。臣民们站立在广阔无边因而更显料峭的广场上,紧紧地挤靠在一起,相识的和陌生的、同村的和他乡的,都拢在一起相互取暖。机器人御卫队维持着秩序,推搡拉拽着人群,让他们排列成行,不时地把一些人揪出来带走。虽然这些被抓走的布衣百姓一无凶器,二无传单,但有传言说,他们的脑子里尽是抱怨甚至满含不敬。这些传言当然并非空穴来风。早先,皇家购买了国外的一种代表着最新科技的仪器,并发扬光大,把它改造为读心仪。这个功率强大的仪器可以远程读取万能通的数据。万能通类似于一个世纪前流行的智能手机,只不过它更加微小,功能更加全面,一般植入手腕内侧的皮下,并与大脑神经元链接以便意念操控。有很多爱美的女孩喜欢在植入的部位纹上美丽的图案或者心爱之人的头像;而多钱的富豪和有权的显贵为了显摆自己皮下的万能通价格昂贵、性能不凡,大多会把它植在手腕的外侧,并纹上卫星的图案。爱赶时髦和爱慕虚荣的普通大众一般只能去买贴纸,印在植入的部位。皇家的一台读心仪能同时跟踪几十万部万能通,就像皇家空军最先进的皇90战机上的无源量子雷达,一次可以追踪上万个可疑目标。无论是皇室还是普通大众,都认为这种仪器和跟踪对于他们的民主来说是绝对必要的。
   不同于其他国家的上选民主,也就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乱开空头支票就能上台腐败或者利用各种漏洞仅靠舞弊就能成功的选举制度,大敛国选择的是另一条道路。臣民们并不选举任何官员上岗,但可以随时投票把除了皇上之外的任何官僚罢免。学者们把这种制度称为下选民主,并认为它比上选民主更为优越。在国外,往往只有富豪显贵才有资源和资格竞选,而一旦上台,就把选举前的承诺变成了掩盖着肮脏内衣的西服。在大敛国,没有人会花费国家无数的金钱和浪费国民大量的时间来造势竞选,所有的官员都要么是自愿赴任,要么是被点名上岗。但由于民意监督的制约和浩荡隆恩的压力,官员们无不战战兢兢、克己奉公。稍有懈怠或者腐败,民意点数就会直线下降;而一旦落到所谓的党线之下,官职就将被剥夺,腐败就会被调查。多数情况下,官人们不是自我了断,就是被投进监牢,能独善其身者往往寥寥无几。对于民意的计数,臣民们非常乐意皇家有着先进高效的读心仪,可以随时随地了解并统计他们的心意和评判。这省去了他们每天都要通过万能通来投票的麻烦;何况对于很多官员的所作所为,他们其实也并不了解多少。
   龙子终于现身了。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但很快就在机器人御卫队的帮助下恢复了平静。皇上看着台阶下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新年赐福和年初寄语。与国外那些可怜总统需要作年终述职不同的是,下选民主只要求最高领导人发表年初寄语,而且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一般都把它同朝觐节的新年赐福一同举行。壮实伟岸的帝王扭了扭屁股,又挪了挪脚步,把自己移到扩音器前,用右手抚摸了一下隆起的肚皮,开始声情并茂地抒发他的宏伟规划和远大梦想,也号召他的臣民们随他一起去追逐这些梦想。忽然,人们听到“噗”的一声,清脆而又响亮,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但没有人说话,就连正在唾沫横飞的皇上也愣了一下,闭上了嘴巴。台上的那些御卫队机器人紧张地靠拢到主人身边,但镇定自若的皇上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后。他继续激情地演说,没过多久,又是“噗噗”几声,紧接着,更多的声响从台上随着扩音器响彻云霄。没有人笑,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人传递眼神,所有人都默默地、无动于衷地昂首仰望着国家的带路人,看着他不改声色地一边演讲,一边用右手抚摸着肚子并继续从身后发出可笑的声响。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查看完整版本: 大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