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子
发表于 2021-2-17 18:53:12
5. 试探
躺在沟底,蔡玉看见一个非同寻常的灵子正在空中以闪电般的速度左冲右突,如同在跳一种飞天舞蹈,她时而发出耀眼的白光刺向莱顿杀手,时而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水母,那些被裹挟进去的飞行器顿时成了一团没有动力的钢铁疙瘩,奇怪的是,即使被那些离子流击中,她好像也毫发无损,仍旧上下翻飞,愈战愈勇。蔡玉从未见过如此能力超群的灵子,也从未见过色泽如此透明清澈、移动如此鬼魅莫测的同类,无论是从外观,还是从内膜来看,可能只有师父才可以望其项背。
一切烟消云散之后,天空恢复了湛蓝,那个神秘的救星随同那些莱顿飞行物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蔡玉飘到山坡之上,有些庆幸,又有些惆怅。他看着那些坠落在地、已经残废的莱顿机器,挂念着卫东,不知道他当下处境如何。他决定现在就去寻找,与他会合一处。
自从上次在秦雨的手中解救出一个无辜投水的女孩以来,蔡玉与卫东一直形影不离,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飘行,蔡玉感到有些落寞和不安。他一边回想着刚才出手相救的那位大侠,一边琢磨着沙决,这个神秘莫测的同行者有时显得像是初来乍到的新灵,有时又露出非同一般的老手痕迹。他的好奇和强势更是奇怪地和谐一体。作为新来的渐冻人,他在生前的经历是什么?他与莱顿人的关系如何?他是怎么来到灵界的?所有这些问题,都依然是个谜。如果他根本就不是渐冻人,那又会是什么?
这样一边走一边想时,他忽然感到刺猬的几根箭毛竖了起来,便停下脚步,悬停在一个悬崖峭壁之前。他想起进入挲挲的魔瘴前也曾感受到箭毛的张立和小小的不安。轻煞构制的魔瘴一般如同薄雾一般,明晰可见,而高手设下的魔瘴稀薄透明,只有被困住之后,被捕获的灵子才像蜘蛛网上的猎物一般恍然大悟,束手就擒。如果前面是一个魔瘴,那么今天遇到的一定是个非同寻常的对手,但愿这不是一个重煞,蔡玉想。师父曾经提过,对付暗瘴有两种不同的方法,一是向它输送亚灵子,让其显形;二是从其汲取灵子,令其失效。两种方法各有利弊,而且只能向轻煞施展,如果作用于重煞,则会反噬自身。蔡玉想了想,决定先用显形法试探一下对手的深浅,但他刚刚开始传送,便感到一股力量顺着逸出的亚灵子反向摄住了自己,令自己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流失出去,同时,背后又有另一股力量牵扯着,像个黑洞般要把自己吞噬进去。蔡玉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就是师父提到的他自己只曾耳闻却从未亲历的双瘴双煞。看来今天是祸不单行,但即使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他想。于是,他不再发力相抗,任凭身后的力量把他吸进魔瘴里,如此便可以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与上一次误入挲挲的魔瘴不同,此时蔡玉觉得自己像是被扣在了一口蒸汽锅里,压力和震动都明显地增高了好几个量级。他甚至想到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被烧炼的故事可能就是根据类似的经历所写。蔡玉本来还期待着像上次一样,在稍作适应之后,准备与魔主对话,以探究竟,但他只感到自己的内膜剧烈震颤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从膜里快速地流出。难道这两个魔主不想沟通,只想快速地致自己与死地?果真如此,那他们会是谁呢?
尚未容他再作多想,内膜的震动已渐渐慢了下来,蔡玉知道一旦内膜停止了跳动,自己也就彻底湮灭了,那是灵魂真正的死亡。他想起了卫东,担心她以后找不到自己会乱加猜疑,更担心她也会遭遇不测;还有师父,不知他能否感知到自己的凶险,明白自己是受害而死,并查出幕后的凶手。他的意念一闪,瞬间想到,老**老七的失踪说不定就与这两个恶魔有关。在如此强大如同黑洞的魔瘴里,他们就像自己一样,当然无法从中发出任何信号,让俗界或圣界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如果这两个高手真是杀死老六老七的凶手的话,他们绝不会只是对自己下手,肯定也会去戕害卫东。正在这样试图理清线索,一句问话闪现进来:“你到底有没有闪蜕?”蔡玉听了,马上明白自己存活希望的火苗燃烧了起来。他迟疑了一会儿,也以意念作答:“你们问了卫东没有?”
“我们现在是在问你!”
“你们刚才不是把我里里外外像透镜一般扫描得一清二楚了吗?”
“少废话,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闪蜕是用意念发出的念力吗?”
“你们既然知道它是一种念力,那你们也应当知道像我这样修为尚浅的圣子只有与同等功力的其他圣子一起,经过长期同修同练,才可以联手把它催发出来。与我长期在一起修炼的圣子就是卫东。”刚把这个意念发送过去,蔡玉便有些后悔,担心这会不会把祸害引向卫东,给他带去麻烦,但凭自己的直觉,他又觉得卫东肯定也是被这两个家伙的同伙控制了。如果他们开始移动自己的话,就说明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而且,现在想来,他觉得之前他们被驱散说不定正是对手的阴谋,只有把他们拆散,才可以逐个击破。
果然,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卫东感觉到他们在把自己像一只封口闷锅里的食物一般,带着飘飞起来。蔡玉明白过来,刚才封锁自己的肯定不止两位高手,如果只有两位的话,他们只能构筑魔障把自己困住,但不能与此同时移动自己。他觉得这些想拿到闪蜕的灵子肯定不会是双劫棍的手下,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渐冻人的某些灵子高手倒是有这个能力,但他们可能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他一边推测,一边试图感知着魔障之外的情况。渐渐地,他觉得在这个类似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自己的感觉竟然敏锐起来,甚至远胜往常,他依稀感知到,不远处有两个灵子在悄悄地尾随,其中一位是色泽和频率都与自己相当的同类,他虽然不含歹意,但他绝对不是之前在空中与莱顿机器搏杀的那位高手;而另一个更是完全不同,似乎是某种动物的魂灵。蔡玉不知他们尾随的目的,但至少他们并不是绑架自己的同伙。他觉得自己的感知还需要更加地精细与敏锐,于是试着把所有的刺猬完全舒展,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令他失望的是,就在此时,感知完全消失了,他所获得的只有微弱的滋拉声。他索性不再去试探外界的讯息,专注去想在与卫东会合之后,该如何利用私语暗道与他默契地构筑以假换真的闪蜕幻象,来蒙蔽他们,并乘机从魔障里双双逃脱出来。他预计卫东与自己走散之后,应当没有逃出多远,所以他肯定也是在附近被困,这些家伙并不需要移动多久,就可以把他俩合并到一起。但奇怪的是,已经过去了较长的时间,自己还在慢慢地移动。
蔡玉推测的没错,他和卫东并不相隔太远,他俩也早已被挪到了一处,只是绑架者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似地把他们分别置于山顶的两端,缓缓地互相绕着圈子,不明所以者以为是两个敌对的帮派在周旋,在试探。
“你们的同伴就在眼前,也已经各自做了道别。现在,你们与闪蜕同在,也与闪蜕同亡。或者合力把它呈现出来,或者一起就地赴死。”
蔡玉正要回应,就听卫东的声音传来,不禁有些激动:“我们被封闭在各自的魔障里,又如何可以合二为一,把念力提纯为闪蜕呢?”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不主动地合作,要不我们自己动手。我们会有办法把你俩的内膜取出来,利用精微手术把它们的主维次维像血管一般严丝合缝地融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你们是在吹牛,还是真地可以练出神丹妙药。不要把我们当作傻子,说你们必须合规一处才能修炼。”
既然可以交流,说明他们暂时解除了屏障,蔡玉正要试着去联络卫东,他的信息倒先传了过来:“我把意念与你的合并一处,先助你冲破魔障,如果不成,我们只有自毁一条出路。”与此同时,蔡玉感知到了卫东的念力正绵绵不绝地传来,他正要收紧刺猬以便整序同一,却感到魔障一下子紧缩起来,黑暗陡地变成了炙热的高温,蔡玉感到自己快要被融化了,但这并未持续多久,魔障又倏地露出了一丝亮光,就像幕布被拉开了一角,蔡玉以为那就是湮灭时的终极回光,但它一下子明亮起来,并迅速地蔓延至全身。蔡玉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能量的流失停止了,内膜的震动也平稳下来。
“史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是你救了我?”蔡玉定下神来,方才认出面前站着的是史明。他正有气无力地站立在悬崖之下,身形有些不稳,似是一只在风中摇摆的蜡烛。
“不是,我也是刚刚被解救出来。”史明同样显得非常茫然,“我在寻找你们的路上遇到了一团移动的雾气,觉得有些可疑,想跟踪一下看个明白,却不知怎么地就被困在了魔障之中,刚才不知怎么地又突然自由了。”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2-19 09:16:55
“可能是夏冰圣者”卫东聚了过来,缓缓地说,“我以前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她是独行侠,难以接近,也不喜沟通。刚才在破障而出的刹那,我瞥见了她离去的身影。”
“这么说,先前帮我把莱顿蝗虫赶走的说不定也是她了。”蔡玉想起了什么,又再次询问史明:“对了,史兄,你怎么会到了这里?师父呢?”
“师父闭关前往道界了。闭关前,他一直对你们有些放心不下,便让我过来寻找你们,说可以做个照应。”史明渐渐地恢复了元气,慢慢地飘到蔡玉跟前,“走到离这里不远处时,我看到一团瘴气翻滚,觉得非常蹊跷,又非常好奇,便悄悄地尾随着,结果就莫名其妙地着了道儿。”
“那你有没有认出他们来?”蔡玉急切地问。
“远远地从色泽来看,似乎在哪儿见过,但离得较远,没有看清。”
蔡玉想了想,又问:“我在魔障里感知到你在后面潜行,但似乎还有另一种魂灵,是同你一起的吗?”
史明也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是我的老朋友贞子,一条水牛。你倒提醒我了,它应当也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卫东安慰道:“没关系,兽灵一般比较皮实,很难被人灵伤害。不过既然它是你的朋友,它刚才肯定为解救我们出了力。我推算建立魔障并俘获我们的至少有六七个同伙,我能感知到的是四个渐冻人灵子,但对另外两三个却一无所知,而这几个的能力都非同凡响,单凭夏冰圣者一个高手是不可能那么快速地就解开三个魔障,并把那两三个神秘的灵子打跑的,如果有你所说的牛灵作为助手,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能力再强的灵子,遇到兽灵,也会感到棘手。”
史明有些好奇,连忙问卫东:“我遇见它后,一开始非常激动,但又担心它会成为我的累赘。卫兄为何觉得在灵界动物比人还厉害?”
“兽灵对于我们人灵一般来说是隐形的,除非它自己幻形为与我们同类的灵子或者生前的模样。当它们幻形为灵子时,一般呈现为炙白色,我们很容易就能把它们辨认出来。”卫东解释说,“兽灵之所以一般不可见,是因为动物在生前不像人类,他们的灵子既没有较深的情感浸润,也没有复杂的思维蚀刻,在肉体死后同生灵子并没有多大的差异,为了避免被我们人类的俗子当作裸灵子吞食,它们一般都选择隐匿不见。”
“原来如此,这么说,要不是它认出我来,主动现身,我还真的与它错过了。”史明觉得卫东不但能力高强,而且见多识广,当下有些后悔与她相识太晚。“离开天井之后没有多久,一路上我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随着我。在人间,有时候你走在路上,或者坐在哪里埋头看书,忽然觉得有人正盯着你看,然后你抬头一瞧,果然与一个人眼对眼瞅了个正着。我当时就是那种感觉,它不具有任何恶意或威胁,相反,倒是有些心有灵犀的温暖。就在遇见裹罩着蔡兄的魔障之前,我一边快速地行走,一边在想着一些事情,忽然听见‘哞’的一声。这个声音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头叫贞子的水牛。我知道在灵界我们是无法听见阳世的任何声音的,所以我感到有些奇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我停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水牛或者动物,就接着往前赶路,然后又听见一声‘哞------’。这次我听的非常清楚,声音就来自我跟前。我再次停下来,果然,一个水牛的身形显形出来,我一看,立马认出来它就是我小时候的好伙伴贞子。看见它,我首先想到的是它去世时的情景。当时它躺在牛棚里的麦秸上,胸脯上下起伏,舌头从张大的嘴里吐出来,伸出好长,白色的口涎泡沫顺着它流淌到地上。几滴泪珠在眼眶里想夺门而出,却又心有不舍,我甚至在里面看见了我的倒影。我抱着它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那时候,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每次被父亲责骂或被母亲数落之后,我都会躲到它的棚屋里。白天,它不是给我们家就是被别人借去平田或犁地,晚上放学后,看见它身上的道道伤痕,我总是心如刀绞。背上的伤一般都是被身后的鞭子抽的,脖子和身体两侧的则是被绳索勒的。我把它拉到山上去吃草,有时候我帮着驱赶苍蝇和蚊虫,它们围着伤口令人心烦地嗡嗡作响;有时候,我会带上镰刀,爬下陡峭的山谷,把嫩草割回来,让它晚上在牛棚里慢慢享用。很多人以为水牛很笨,其实它们也有心机。贞子看见我每次都割很多嫩草回来,渐渐地,它在山上自己就不好好地吃草了,不是站在那儿像个哲学家似地抬头看着远处,就是这边闻一闻,吃两口,再跑到那边嗅一嗅,再吃两口。直到有一天,因为我生病,父亲带它上山,才发现了秘密,回来后,把我一顿痛骂,要不是我发烧,肯定又会抽打屁股。其实,我也打过贞子,虽然只有一次。那是它去世那一年的冬天。在上床睡觉前,我顶着刺骨的寒风,像往常一样把它拉到门口的池塘边,让它撒尿饮水。在离池塘还有十几米远时,它停住了,使劲地抵住四只蹄子,不断地喷着响鼻,任凭我怎么拉它,踢它,就是硬着脖子不迈出一步。我听老人们说过,水牛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赶紧调转头,跟着它一起,慌乱地跑回了家。”
停顿了片刻,史明又说:“现在想想,之前能找到蔡兄,说不定正是贞子的功劳。它现身后,我们没处多久,它就往一个地方飘去,我跟在后面,知道它肯定是要告诉我什么,就这样,一直跑到看见那个魔障的地方。但愿它在刚才的打斗中没有受伤,我们以后还能相见。”
“我们赶紧走吧。”蔡玉说,“今天怪事迭出,先是莱顿飞行器毫无征兆地用离子流攻击我们,然后是它们莫名其妙地被赶走,后来又被魔障困住,最后又是被神奇女侠和牛灵救出。还有一件事也令我困惑,就发生在我被魔障罩住的地方。反正离这里不远,我们就一起走过去看看。”
灵子的位置移动分为三种,他们可以从一点瞬间隧穿到任意远的另一点,也可以无需任何位移,将自己场化,像力场或磁场一样占据所有的点位,包括目标点,第三种位移是或快或慢的漂浮,这是灵子们采用的最经济最有效的日常运动方式,因为隧穿会消耗极大的能量,而场化很难到达较远的距离,对于功力并不深厚的灵子来说,更是如此。
卫东一边慢慢地漂浮,一边问蔡玉:“你有没有感知到攻击我们的是渐冻人?”
“我可以肯定施展魔障的是他们,但另外好像还有几位应当不是,但又难以确定他们的身份。”卫东的询问让蔡玉有些忧心忡忡,“我隐隐觉得沙决是个莱顿人,每次我们提到当今的人世,他的视角往往是莱顿人的,说话的口气也不像渐冻人。比如当初我们陷在柯蕊挲设下的魔障里时,他说,如今莱顿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对渐冻人之间的事却从来只字不提。”
“我那时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卫东附和道:“我们在破除柯蕊挲的魔障时,利用了我们俩尚未完全去除干净的余情,利用情感来影响他,我们把这个策略暗示给沙决,他却不为所动,好像不能理解,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作为渐冻人的灵子,他已经修炼成功,完全去色了,这对于一个刚进入阴间的灵子来说,是闻所未闻难以想象的成就。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本来就不具有情感,而当今世上没有情感的智人只有莱顿人”。
“还有一件事。柯蕊挲在阳世临死之时似乎看清了凶手就是朱吏的莱顿人心理医生天蝎,而且他在遇到我们时,认定沙决就是天蝎,如果他是对的,没有认错,那么沙决就是莱顿人。因为莱顿人没有灵魂,这也解释了可可为什么到了阴间后一直无法在阳间勾引凶手的生魂。但如果沙决就是莱顿人,他又怎么会成为灵子并来到灵界呢?难道莱顿人如今可以合成灵子,因为是合成,所以他们的灵子有着内在的一致性,所以可可误把沙决当作了杀害他的凶手天蝎?”
“也许我们对莱顿人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对他们的技术进展也是雾里看花。但从已有的种种线索来推断,沙决很有可能就是莱顿人。你还记得我俩在谈论人类灵魂可以永生并将完成宇宙的终极使命时,他对莱顿人的辩护吗?我觉得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出自本能的防卫。”
“这些莱顿人可能没有情绪和情感,但他们不缺心机和城府。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卫东嘱咐完,又说:“既然我们都有着同样的猜测,那么下面要做的,就是要如何去证实它了。我怀疑师父可能也有这样的看法,不然他不会又让史明兄过来做个帮手。史兄,我和蔡玉已经建立了私语暗道,希望在后面的旅途中你也可以建立这样的通道,这样我们三位就可以更好地沟通了。”
私语暗道或私密链接一般分为纯粹有序的干联和由情感润滑的湿联。与史明建立这样的链接只能采用湿联,一是因为史明去色修炼尚不彻底,仍有情感残留,因而具有湿联的条件;二是因为与干联相比,湿联虽不干净清晰,但较为迅捷,费时较短。虽然如此,任何的链接都受着至少两个因素的制约:阳世里不同的思维蚀刻和阴间内迥异的私有时间。阳世的当代莱顿人史家把整个人类文明分为六个阶段:原始智慧时代,启蒙智慧时代,高级智慧时代,前人工智能时代,后人工智能时代和莱顿人世纪或莱顿时代。按照这一划分,史明来自前人工智能的初期,而卫东和蔡玉则来自前人工智能的晚期。私有时间可以有办法较快地协调统一,不同时代里不同的思维逻辑则需要时间慢慢地协调融合。
史明此刻更好奇的是蔡玉提及的那件令他困惑的是,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事可以令蔡玉还想返回现场,去一探究竟。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2-20 21:13:31
“就在我明白自己陷入了魔障时,我发现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明亮的圆点,我很确定它不是出自袭击者。”蔡玉说,“在感觉到身后还有第二位偷袭者后,我试图向它发送一个亚灵子来试探他的内膜维度,奇怪的是,亚灵子发出后,我并没有感知到任何波动,它就像落在了水里却没有产生任何涟漪。就在那时,我掉进了魔瘴的渊底,在掉进去的一刹那,我看见那个亮点陡然增大了数倍,悬浮在不远处的低空中,它肯定不是任何灵子,因为灵子包括兽灵如果闪光的话,一般会有轻微的抖动和闪烁,而那个光点不只是比我们要明亮许多,而且极其稳定,没有任何的颤抖。更加奇怪的是,掉进魔障渊底之后,我又看见了另外一种不同的光点,那应当是来自其中的一个袭击者,那个光点非常地微弱,一直在闪烁,闪动的频率稳定一致,我甚至能感知到一丝温度。”
“三位让我找得好不辛苦!哎,沙决呢?他怎么变成了这位不认识的灵兄!你们把沙决带到哪里去了?”蔡玉、卫东和史明听闻其声时,大嘴已经站在了面前。
“原来是犬兄。”蔡玉连忙回道:“犬兄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本来答应秋大师要陪同二位寻凶,可惜当时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只能恳请沙决代劳。现在我打探到了一个嫌疑灵子的线索,也有了空闲,就赶过来想将功补过。怎么沙决不跟你们在一起?”
“我们之前受到莱顿机器人的追杀,沙兄在混乱中走散了。”蔡玉回答。
“哦。那你们现在要去何方?”
“我们在受到莱顿人的攻击后,又遭遇了魔障,好像是些图谋闪蜕的不明灵子强盗,但有些事情我们还不能理解,所以准备回到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丝线索。”蔡玉一边回答大嘴,一边用私语询问卫东:“我感觉大嘴此时现身既不是为了破案,也不是为了闪蜕,一定别有所图。你觉得呢?”
“很高兴看到三位毫发无损。”大嘴以他惯有的冷静说,“既然大家想先解开那个谜团,那我也很乐意随同前往。”
“他是沙决的同伙,肯定知道沙决的去处,不然他不会对他的消失完全无动于衷。”大嘴刚刚说完,卫东的私语也传了过来,“而且,凭我的感觉,他也洗脱不了刚才对我们攻击的嫌疑。”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块悬崖峭壁。“就是在这里,我遭遇了魔障,斜向左侧的天边,离地平线大约四十五度,出现了极其炙白的亮点。”
“这是观察启明星的一个绝佳角度,你肯定看见的不是天边明亮的星星?”大嘴又问。
“我们都是灵子,不会像肉胎凡眼那样犯愚蠢的错误。”蔡玉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
“嗯。你说受到了魔障的袭击,作为圣子,你肯定会用发射亚灵子来试探。你也肯定它不是你所发射的亚灵子的炫爆?”
“我看见那个光点是在我发出亚灵子之后,如果是炫爆,它不会有任何延迟!”蔡玉一边回答,一边往旁边挪开了一点,“我当时就是在这里掉进魔障渊底的。与那个亮点对照的是我在袭击者的内膜里看见的微光。一个稳定,一个闪烁;一个炙白,一个微红。如果说前者不能解释的话,我倒想知道后者会是什么,为什么袭击者的内膜会闪烁发光,什么样的灵子会具有如此不同的内膜?犬先生,你见多识广,功力非凡,想必应当知道一二。”
“我不知道。”大嘴也是想也没想,迅速地回答。
“既然大家都解不开这个谜团,又都非常好奇,那我们何不演示一下?”卫东插嘴说道。
“我可没有感到好奇。”大嘴不屑地回道,“不过,我不介意你们动手演示。”
“我同卫东知根知底,我也知道史兄的内膜同我们的一样,没有任何稀奇之处,我们在一起修炼过多次,从未产生过那样的异象。难道你就不想同我们一起揭开谜团吗?”
“要想解开谜团,也不需要真的动手,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思想实验吗?”
“思想实验的结论最终也还是需要实体实验来加以验证。”蔡玉不满地回答,“既然你不感兴趣,那我们就上路吧!我本来以为犬先生是个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和可疑之处的心思缜密的高灵。”
“那你要我怎么配合做这个演示?”大嘴终于松了口。蔡玉听了,高兴地赶忙回应,你不需要做什么,只用虚化就行,我会试着向你发送两个虚灵子,如此而已。话音未落,大嘴已经被一团灵子云紧紧地裹住,原先的薄光呈现为乳白的迷雾,不同于那两位袭击者的魔瘴,他的薄雾里灵子流的飘动整齐有序,如果不考虑色彩,它更像是人间节庆日时官方施放的烟火,整齐划一,井然有序。蔡玉小心地试图接近,却总是有一股推力把他挡开,于是,他一边收紧内膜的一端,让自身的灵子迅速地向远端流动,一边再次接近大嘴,试图吸取其灵子云里的粒子。大嘴似乎早有准备,灵子云薄雾一下子膨胀开来,像一张大嘴要把蔡玉吞噬进去。就在这个当口,蔡玉向灵子云的核心猛地射出了两粒虚灵子。灵子云消失了,蔡玉也赶忙恢复常态,再次看向大嘴时,只见他怔怔地盯着悬崖对面,一句话也没有说。那里,一团炙白的亮光稳稳地悬停在低矮的天空上,边缘整齐如一,没有丝毫的散射,也没有任何闪烁。大嘴动了一下,像是要发力隧穿上前,去看个究竟,但那团白光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块似有若无的浅色圆圈,挂在原来的天边。再仔细看时,那若隐若现的圆圈也马上消失了。
“看来菜兄说的确有其事。”过了好久,大嘴才对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其他三位说道。他们都已经落到地面上,谁也没有说话。大嘴似乎仍在琢磨那团不明光体,卫东却急切地想知道,蔡玉有没有发现大嘴内膜里是否也有闪烁的光点,虽然她也一直在凛神贯注地观察着大嘴灵子云里的动静,但自始至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蔡玉用私语告诉她,在发出亚灵子之后,他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回波,这同那两位袭击者相同,但不同的是,他没有看见任何光点,不过,大嘴内膜的温度与他的外显温度相比,明显偏高。灵子们一般都是低温冰冷,内膜更是寒冷之极,这是蔡玉在上次遇袭后第二次感知到温暖的内膜。还有一点很可疑的是,大嘴似乎向自己发射了什么东西,他肯定那不是自身亚灵子的反弹。
呆在原地很久,谁也没有提继续赶路的事,还是大嘴打破了沉默:“蔡兄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吗?”
“犬先生为何如此发问?是不是你看出来我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就是关心而已。从昨天到现在,你已经丢失了四个亚灵子了。”大嘴还没有说完,又马上改变了话题:“对了,我听说你在年轻时受过智能机器人的谋害,差点成了载入史册的人机凶案的第一个受害人,不知道蔡兄能否透漏一些详情?”
“说谋害有点言过其实了。那只不过是一场小事故而已。”
“从你们的联阈理论来说,没有任何事故是联接的偶然生发。说出来听听,我们说不定会解开那个光球的谜团。”
卫东接过大嘴的话茬,问道:“犬先生不会认为那个光球是蔡玉施展的把戏吧?”
“岂敢!”大嘴赶忙解释说:“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蔡兄,还有我很好奇早期的智能机器人怎么会去伤害它的主人。”
“我当时并不是它的主人,只不过是一个售后伺服罢了;而且当年的人工智能虽然已经普及多年,但所有的产品依然是基于人类的神经网络算法,同当今莱顿人的自发智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蔡玉一边说,一边浮起来,准备继续前行。“那时候,人类基因改良技术甚至比通用人工智能更为成熟,这也导致了一场不小的争论。没有人怀疑智能机器人的作用,但对它未来的技术路径和社会定位却众说纷纭。”
“那你是基因改良人吗?”大嘴插嘴问道。
“我们那个时代的基因改良就如同二十一世纪的整容手术一样,盛行一时,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无非是微整和全整的区别。”
“好吧,那你说的那个小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大嘴不依不饶地问。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2-21 21:58:51
“看来你对我的这段经历真的是很感兴趣。”蔡玉一边不徐不急地飘行,一边对身后的大嘴说,“那时候我刚毕业,在一家保姆机器人公司做技术支持,主要是故障维修,软件升级,个性化定制的契合等等。那一天,我被分配到一家叫福海的养老院去诊断和修复一个保姆的偶发行为异常。我们那时候把机器人对原装程序的所有偏离都统称为行为偏异。我当时并不在意,以为像平时的那些修复一样,只是软体或硬件的小毛病。我判断这种偶发的偏异很可能是某个线板有些磨损导致一个线路接触不良,因而时好时坏;如果是软体的问题,情况会比这严重得多。早在接到产品异常报告的当天,我们就已经利用后台遥控程序把那个叫星觉的保姆断开了电源,在我去作诊断时,她已经在一个小黑屋里被关了一天的禁闭。我把灯光打开,先围着她转了一圈,没有从外表上发现什么肢体损伤。接着我准备从其肚脐处打开位于腹部的电源管理器,以便从线路上断开电流,之前的电源遥控切断只是逻辑上的,虽然终止了程序,但星觉身体的各个部位还是有电源供给的,这就像是一个人陷入了昏迷,但血液仍然在全身流动一样。就在我接触到电源管理器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力量像海浪一般一波紧接着一波迅速吞没了全身,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直到被救活之后,我才明白当时我差点被星觉意外杀死了。”
“那后来那个叫星觉的机器人怎么样了?”大嘴紧接着问。
“官方的正式结论是由于星觉内部的所有精密电路都已经被烧蚀,很难再还原追查事故的原委。但通过不同的渠道,我还是了解到一些内幕。有人告诉我,其实官方的智能机器人管理机构早就有了确凿的调查结论,但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对外公布。另外一个消息说,官方内部有两种相互不能说服的争论,一方认为星觉当时是自杀,我差点一起陪葬只是个意外;另一方觉得星觉是要谋杀她的修复者,但不幸把自己也杀死了。但所有人都一致同意,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她用的手段是电流过载,只是谁也不明白她是用什么方法让自身的电流过载的。”
“蔡兄,我真不知道你原来在阳世还是个缸沿人。”史明惊叹道。
“什么是缸沿人?”大嘴又问。
“那是一个很宽泛的词,又叫‘缸缘人’,在二十二世纪初流行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它既指那些已经失去了人生意义的死期将至之人,如死刑犯,绝症患者,或者绝望的抑郁者。他们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成了没有任何生活意义的行尸走肉。”卫东好心地解释,“缸沿人更多地是指那些曾经死过但又活过来的人,他们对人生的看法与普通大众已经有所不同,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他们都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正常人了。”
“人就是人,我不明白作这样的区分有什么意义!”大嘴嘟囔着说。
卫东意味深长地回答:“当然,你们这些相隔了一两个世纪的后来者是不会理解我们那个时代的思想的。”
史明也接口说:“犬先生说的也是,特别是那些怀疑人生者。来到灵界后,我越发觉得,阳世里那些眼光没有穿透生死之膜的人,都仍然是活在浑浊的羊水之中。无论生意工作多么成功,男女关系多么看透,他们终究都只能算作浑浑噩噩地苟活着。”
“史兄已经开悟了!”卫东和蔡玉同时赞道。
大嘴忽然加快了速度,抢到蔡玉的前面,然后转了半圈,停了下来,其他几位也只好停止了前行,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埋的是什么,或者要从里面抖出什么东西来。我听说,你自寻短见是由于情感的失落,大嘴问道,也有的说是对人类技术和人类命运的绝望。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这时,天边已经泛白,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只有三两只浑身透黑眼圈淡红的鸟儿在上下翻动着鸟喙,似乎在小心翼翼地啾啾低鸣,一轮弯月依然悬挂在天上,但原先明亮活泼的繁星已经萌发了倦意,准备入眠了。它们在几十亿年里,一直在夜幕上玩着这样的皮影戏游戏,等待着解谜者有朝一日能够宣称为自己的主人。它们注视着人类的诞生,注视着他们逐渐主宰了赖以为生的蔚蓝色星球,他们对天上的繁星从漠然,到熟视无睹,到膜拜猜疑,再到如今的观察测量,虽然已经开始把自己的智慧外化并产生了尚且可靠的代理人,但对这些遥远的星星依然陌如路人。
蔡玉面对着大嘴,感受到一种灼灼逼人的气势,他寻思着大嘴的用意,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回道:“你知道东隼的发生最小化发展最大化理论,但你听说过他的另一种学说吗?他认为,所有的科技进步都是大自然设下的圈套,是为了引诱人类认识它而递到人类手上的芬芳花朵或甜蜜果实,其真实的意图是让人类借此认知大自然的程序,将它们压缩打包并携带至另一个循环,就像那些树木花草开出美丽芳香的花儿,结出甜美诱人的果实,引诱鸟儿动物来采蜜啃食,而它们只知其甜美却不知被花草树木利用了当作繁育工具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每一个新技术的发明,看似是人类技术的进步,实则是淘汰劣质基因的新一层筛选。比如,汽车普及之后,那些粗心大意、缺乏耐心和易怒冲动的人不是自己开车撞死,就是被其他开车的人捅死。又例如手机的广泛应用,淘汰了大量成癖上瘾、心术不正之辈,他们要不因为长时间使用而损害了大脑或脊椎,要不由于在网上寻欢猎艳或为非作歹而在法外横死或被法内处决。大自然只选择足够聪明的人来做自己的使者。”
大嘴难得肯定地附和道:“你说的就像是莱顿人时代的多维虚拟技术,那些为之痴迷的渐冻人用虚体进行社交,因为不是实体就愚蠢地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结果被对方破解了密码,导致自己的实体也被控制或摧毁。”
“看来即使到了后现代,人类也并没有变得更加聪明。”蔡玉表示赞同:“明白了大自然的用意,再结合灵界的视野,你会发现我们那时活在阳世是多么的愚蠢无知。即使在科技完全解放了人类、赋予其十足自由的莱顿时代,你看看那些活着的人,一个个放浪形骸,为所欲为,却不知我们在阴界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我们不屑去插手干预罢了。”
“你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大嘴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天还没亮时,我问你自寻短见的缘由,现在太阳已经挂在了天边,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直接的答复。你是在暗示第二个答案吗?”
发现蔡玉陷入了沉思,卫东解围说:“既然犬先生如此地好奇,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蔡兄何不把自己生前的故事告诉他。我想史兄肯定也很感兴趣。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2-22 21:10:35
和卫东因为被打成植物人而灵魂离世不同,蔡玉是自愿离开人间的。他短暂的人生旅程除了求学之外大致可以简短地分为三段:歌手生涯,创业失败和情感失意。
蔡玉的音乐天赋在大学里就显露无遗,在每年的校园歌手大赛中屡得头魁。毕业之后, 他与同学们一起随波逐流,选择了智能机器人方面的职业,那时大部分理科毕业生不是进入这个行业,就是去从事基因设计和改良的另一种人类改造工作。在经历过那次意外并康复之后,他辞职在家思考了很久,觉得对于自己来说,音乐之路才是心灵解放的自由之路,从机器智能的枷锁里解脱出来的理想之路。他自己创作,自己弹唱,将他不幸的童年故事、曲折的成长经历和幻想出的英雄事迹谱写成一首首歌曲,每一首歌都是一段经历或者一个故事,也拥有不同的旋律。依照时间线索和事件脉络,十三首歌曲起承转合,首尾相接,或以悬念结束,或以惊奇开始,让人每听完一首,都欲罢不能,就像在冬日的雪夜,坐拥着被窝,挑灯夜读古人的章回体小说,难以释卷。它们看似一首首单曲,实则为一部完整的自传体文本。在智能音乐流行的时代,他的创作和演唱虽然也获得了不少赏识,但毕竟曲高和寡。如果每个人的耳朵里都镶嵌有一个小巧的盒子,它能根据你当时的心理或生理需要,即兴谱写或欢快或忧伤的曲子,并以你最喜爱的嗓音为你轻声演唱出来,还有谁愿意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听蔡玉这样的“恐龙音乐家”的音乐呢?一个比较中肯的评论说:在一切都是智能的个性化定制时代,蔡玉的音乐也无非是他自我的手工定制而已。
这句虽然恶毒但尚且确切的评论就像一个楔子,把蔡玉的音乐美梦彻底地钉死在生不逢时的棺材里了。为了生存,蔡玉开始创业。他开发了一个网站,名为“试用网”,不卖产品,不弹广告,但分门别类、图文并茂地列出了不同种类的生活用品。任何目录上的物品,用户都可以免费索取试用。试用之后倘若喜欢,可以点击链接去商家直接购买;如果点赞或给予好评,还能获得不错的折扣。运行两年,公司一直亏损,加上事事都要亲历亲为,蔡玉感到筋疲力竭,只能把它卖出了事。一年之后,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成了人夸人爱的美丽少女时,便后悔得难以自容。不过,这既是先天之命,也是后天之运。新的主人神通广大,人脉甚广,运用蔡玉不可能拥有的商业网络把免费网的商品目录和用户数量都扩大了数倍。网站慢慢火热起来。谁不喜欢免费的东西呢?其他网页只有单调而又令人厌烦的广告,把你引进销售页面后,最终还是要面对比较和挑选。试用网则完全不同,它直接而迅速,你要就给,没有猫腻,没有纠缠,当然赢得了既贪小便宜又有些戒备的人性和人心。
吸取了免费网的经验和教训之后,蔡玉开始了第二次创业。他有两个自认为还不错的创意。一个是新型可视多功能控制器,另一个是人工智能门童。根据他的设计,前者是一种集多向通讯、家电遥控和健康监测等多功能为一体的万能通,其实是从古老的手机、鼠标和遥控器等演化而来的电子装置,它小巧透明,五脏六腑皆清晰可见,其新颖性也正在于这些可视的脏器。红色的心脏在欢快地跳动,那是处理器的健康测试和频率显示;墨绿色的胃囊在慢慢地蠕动,里面还有三分之二的空间可以填满,那是内存和外存的容量提示;如果满了,只需轻轻一拉已经退化为光秃尾骨的尾巴,就可以清除垃圾,释放存储空间;弯曲的肠道显示着先后打开并正在运行的前台后台各种程序,如此等等。而人工智能门童要更为复杂。创意理念是方便、安全和实用,设计目标是所有人类门童能做的它都可以做到,而人类门童不能做的,它也可以实现。因为运用了简单的弱人工智能技术,这款类似真人但比真人还要高大的机器并不十分复杂,但足以做到问候道别,开门关门,签收包裹邮件,识别歹徒并对他们提出警告、录像和报告主人,等等。在歹徒执意要进入家门时,它会释放电流把他吓走或击晕然后报警。它会风雨无阻不分昼夜地屹立在门前,恪尽职守。产品分为初级和高级两个版本。设计好图纸之后,蔡玉开始四处奔波,寻找投资。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挫折和失败之后,他才意识到创业的难处不在于创意的构思而在于产业的实现,就像恋爱的关键不在于相爱而在于相处。从业经验的稀少、商业人脉的缺乏和对打扮包装的不情愿成为他融资的三大瓶颈。最后,他决定来个一石二鸟,去参加电视相亲,在这个有影响力的节目上寻找恋人并向全国观众介绍自己的创业大计,或许既能收获爱情,又能获取关注甚至是投资。
在智能化时代,这种电视相亲就像比恐龙还要古老的娃娃鱼一样,居然在恐龙灭绝很久之后,仍然生存下来并活得很好。虽然生活的方方面面已经开始有机器人来安排和操作,但两性间的情感仍然是人类不愿放手的少数几个有趣又关键的事情之一。蔡玉被安排作为最后一个男嘉宾上场,他想,这是由于自己形象良好呢还是因为才华横溢?又或许是自己的音乐生涯和创业经历都是可以叙述的有趣故事?果然,在主持人巧妙地把他介绍为潜在的成功人士和未来的商业奇才之后,女嘉宾们兴奋起来,纷纷举手提问。
“男嘉宾,你的短片里说你在创业之余还是个流浪歌手,那你能给我们演唱一首你最得意的作品吗?”一个穿着清凉、声音娇滴的女嘉宾一边举手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可以。那我就唱一段‘灰色的童年之第三回:慢慢长夜’。”蔡玉说着,便要了一把吉他,调了调弦,闭着眼睛清唱起来:
“ 匆忙地走出教室,
夕阳正坠向西山;
即使对于一个孩子,
这也是劳累的一天,
盼望着快点回家,
盼望着能吃上晚饭。
但剧本里的故事,
从来没有改变。
父亲总是从怒吼开始总是以抽打结束,
骂我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帮他们干活还有放牛放羊洗米洗菜那么多的事情都睁眼不见,
为什么这么大了都九岁了还不懂事,
整天白吃白喝只会贪玩。
暴风之后的骤雨折断了一条绳子和三根木棍,
我嚎叫着哭喊着躲避着终于逃进了屋后的深山。
灌木丛的枝条和茅草偶尔会碰到流血的伤口,
那不怪它们是我自己依然恐惧依然在不住地打颤。
当村子里的灯光依次熄灭,
我听见姐姐在门口呼喊:
二疙瘩,快回来睡觉!我们要插门了,听见了吗?
我不知道敢不敢回家不知道能不能忍受饥饿和寒冷因为这是冬日的夜晚。”
“你唱得真的很好听。”另一个女嘉宾等掌声稀疏之后,急切地说:“特别是你的和弦,太好听了。实际上,我想问的是,你这么才华横溢,又干净帅气,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呢?是不是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另一半稍微有些头脑,聪明而不盲从,这样才可以与我心灵相通。你的问题很好,我有时候也这样问自己是不是有些苛求,但我觉得这个条件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以前有个笑话,说杰夫和静安是一对新婚夫妇,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们俩在家里做双人运动后,出了好多汗,便先后去洗澡。静安洗完了,穿着浴袍侧卧在床上,看着杰夫去洗。这时,门铃响了。静安打开门,来的是邻居鲍勃。
他说:‘你好,静安。我听见你们屋里有很大声的叫喊,便想过来看看你们是不是都还好。’
‘哦,鲍勃,谢谢你。’静安面若桃花却满含着羞涩地回答:‘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在做运动,一切好极了。’
‘那太好了。’鲍勃说:‘另外,你沐浴之后,愈加美若天仙了。我的天啊,你比蒙娜丽莎还要美一百倍。静安,你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吗?我真的好想看一眼你那美妙的胸部。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山峰,你只需要把浴袍撩开一点就可以。作为感谢,我会给你二十美元,好吗?’
静安想了一下,缓缓地解开了浴袍的带子。鲍勃张大了嘴,用夸张的语气赞叹道:‘天啊!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赏心悦目的尤物。Oh My God, 我觉得我要眩晕了。静安,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我能不能用手轻轻地抚摸一下,那将是我余生里最大的惊喜和回味。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所以,我愿意再加三十美元。’
静安又想了想,同意了。收了五十美元之后,她关上门,杰夫正好冲完凉从浴室里走出来,问她:‘我的小甜心,刚才是谁敲门来着?’
‘哦,是我们的邻居鲍勃。’
‘太好了,他是不是来把前天借的五十美元还给我?’”
意想不到的结局加上蔡玉对洋腔洋调那惟妙惟肖的模仿,引得观众和嘉宾一阵哄堂大笑。一位女嘉宾一边用右手掩着嘴,一边举起左手问道:“你好,男嘉宾,我觉得你的笑话挺好笑的,但我并没有觉得它跟你找女朋友的条件有什么关系。虽然你说你的要求不高,但我们很多女嘉宾都觉得你是个理想主义者,至少在寻找爱情这件事上,你绝对是。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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