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老婆

                                    

最近一段时间，妻子常常说她自己是个废品，意思是说她什么也干不了。细细想想她也真是个废品，除了会在家里给我、给孩子们上政治课，她还会干什么呢。过去在农村，她还能种种菜，或者做个清洁工什么的，搬进了城市，她倒也积极的去做过一段小生意，还去附近的小食堂做过几次勤杂工。在农村做清洁工，钱挣的不多，但风里雨里起早贪黑的劳作，倒是落下了腿疼的病根。在城市里做小生意，做的是手擀面，时间还不到一年，钱没有挣几个，可不仅把家里在农村积蓄下的粮食倒腾了个底朝天，而且还落下了胳膊痛的顽症，这下她真成了什么也干不了一个废人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废品，离了她还真不行的，每天下班后回到家里看不到她，我心里还一阵阵的发慌，看到她不高兴，我心里还一阵阵的吃紧，她要是回娘家几天，心里还特别的想她，那思念的念头就象我们的初恋，也许是我没有什么出息吧，但要我真的对她发什么狠，我还真的发不出来。

妻子和我结婚如今已有20多年了，我们结婚时，我家里在全村是穷的出名的，就连结婚时，我穿的绿军装都是借的。可她就是死心眼一个，认为嫁给我有房子住，有饭吃就行了，于是一个傻姑娘就这样嫁给了我这个穷小子。婚后的生活是艰难的，艰难的让人无法想象，家里除了她带来的几件嫁妆外，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母亲病逝和我们结婚欠下的3000多元的外债，那是的3000多元对生活在农村的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对我们来说更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清的。可妻子没有嫌弃我这个穷家，自嫁给我那天起，就开始了不停的劳作。家里穷，我在一家工厂打工，一个月才挣78元，一年中挣的钱少的可怜，她就带着我们才几个月的女儿，在村里一大块空地上开起了荒，乘着我工余时间，拖着我陪着她上山砍来一捆捆的圪针，在荒地周围插起来，形成了一个园子种起了各种各样的蔬菜，除了家里吃的，她就拿到市场上去卖几个钱。那时候的妻子不像现在这样的肥胖，她身板瘦小，可她的能干在我们家族里的媳妇中是出名的，尤其是拉大粪，为了使菜园里的菜生长的好些，她一有空就从家里的厕所里往菜园里担粪，家里的粪不够，她就去村里大街上几个公厕里担，担的数量少，她竟发明了全村第一个专用的推粪车，一次可以推10多桶，而且每一次的推粪，都是把一个厕所用清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才算完事。菜发生虫害是经常的事，打药治虫是种菜的需要经常做的活儿，她为了省几块钱，菜园的菜有虫，她就整天的蹲在菜园里用手一片一片菜叶的检虫。用菜园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菜叶都凝聚着她的几瓢汗水来形容她和她的小菜园是不为过的，那几年，种菜成了她最精心、最陶醉的事情，每天和我说话的内容就是她的菜园里什么菜该卖了，什么菜该种了，什么菜该上粪了，什么菜该浇水了，仿佛菜园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其实，我心里十分的清楚，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她的辛勤、她的汗水换来的是菜园里的勃勃生机，换来的是菜园里的硕果累累，换来的是菜园里四季不断的新鲜菜系，也换来了家里从不间断的新鲜菜肴。菜园称不上太大，但她经营的有声有色，萝卜、白菜、青椒、香菜、黄瓜、梅豆、芹菜、韭菜、南瓜、苋菜、豆角、茄子、西红柿等等，市场上有的，她的菜园里都有，而且是春天的菜才刚刚成熟，早夏的菜就在春菜下冒出新鲜的叶子了，让每一个从她的小菜园旁经过的人都惊讶羡慕不已。现在想起来那片小菜园，我的心里还一阵阵的感叹，妻子那片精心种植的小菜园，在那个家里极度贫穷的年代里，给我们的家带来的何止仅仅是饭菜的丰盛，它给我们贫穷的生活带来的是一片开心和欢乐，注入的是一派生机和希望呀。

后来，妻子种的小菜园因村里修路给占去了，妻子为之大哭着和村里的干部大闹了一场，可心痛归心痛，个人的利益还是要服从大局的利益的，妻子从此失去了她心爱的小菜园。可她没有因此向困难和贫穷让步，她又去了一家工厂赶起了清洁工，做清洁工，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可规矩却很多也很严，妻子做清洁工的工厂在市里是最大的企业，形象建设要求的更严更高，为了让人们一大早就有一个良好的卫生环境，厂里要求她们每天早上的卫生必须在8点中工厂里的工人上班前完成，每天她做完工作满头大汗的回到家里的时候，我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过来呢。在妻子负责的卫生区域内还有一个汽车站、一个农贸市场，每天的垃圾量都需要整车的往外拉，工作量很大，为完成任务，她每天凌晨4点就要起床去清扫马路，清理垃圾，风里雨里从没有间断过，尤其在冬天，凌晨4点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段，可她没有任何的选择，下雪了，很多人可以在家里围着炉火聊天打牌，可她必须早早的去铲雪拉雪，一整天都忙不完，她的腿疼病就是这样捞下的。至今看到她晚上腿疼的睡不着的时候，我心里就一阵阵惭愧，如果当时我当够养家糊口的话，何苦让妻子去吃那份苦、受那份罪呀。可妻子对我半句的怨言，嫁给了我，就和我一心的同甘苦共患难了。春天应该是鲜花烂漫的季节，作为清洁工的妻子却没有一丝的浪漫，每天她都是紧紧张张的干完清洁工的活儿，干家里、地里的活，从没有一刻的偷闲，她也不是个会偷闲的人，做什么都是特别的认真，就是做她的清洁工也是这样。秋天里，一片片落叶在诗人的眼里是那样的富有诗情画意，可妻子却比平时工作量要增加好几倍。枯黄的叶子一片片的落下，妻子就要一遍一遍的清扫。如果来了领导视察或者厂里有什么活动的话，她们更是辛苦的不得了，清扫完了，还不能下班回家，还要在路上巡查维护，随时检拾起过往的车辆行人随手丢下的纸屑垃圾。企业的形象出来了，像明星一样的靓丽。可作为清洁工的她们谁会想起呢？

妻子做清洁工的日子，我们家也成了废品公司，妻子捡来的各种的朔料瓶、玻璃瓶、饮料瓶、废铜烂铁等等如珍品一样堆在家院里，每隔一段时间积攒到一定的数量，妻子就集中分类的去废品站卖一次，多的时候，能有几十元的收入呢，每逢这样的时候，妻子总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几十元对她对我对我们家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以外的收入呢，这个时候，妻子常会让我买几个糖糕什么的解解馋，或者我们全家改善一顿生活。还真的别说，妻捡的破烂让我们家拥有了好几个铝锅、铝盆，就连我们家要往新区搬家做的好几张大床所用的木撑只都是她平时一根一根捡来的。

妻子做清洁工直到我们家在新区的城市里有了一个新家才算不做了。但城里的新家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运和幸福，因为我们是按揭贷款买的房子，我每月的工资除了还贷，只剩下200多元，根本谈不上养家糊口，更何况我们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千金。于是妻子又干起了卖手擀面条的小买卖。每天早早的起床，和面揉面擀面，一天几十斤的面粉通过她的双手成了城里人喜欢的手擀面条。别说妻子的这个小生意还挺红火的，就是利润太少了，除了成本每斤只有1—2毛钱，妻子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能挣200多元就很不错了。后来她自己炒了自己的鱿鱼，去一家小饭店给人家做手擀面，收入比她自己干还多。可是擀面条全凭的是臂力，时间长了，她又捞下了胳膊痛的顽症，到医院看，医生说是“网球皱”，那是网球队员的职业病，妻子竟患上了。如今严重的时候，痛的都不能梳头。尽管这样，妻子还是在家闲不住，整天的吵吵的要再出去找份工作干。这个时候，我们家尽管还是穷的要命，但近几年我的工资上涨的很快，每月除了还住房贷款，已经勉强可以顾住全家人的吃喝了，尽管吃的喝的比不上别的人家，但我坚决不同意她再拖着病痛的身子去打工了。

今年夏天，小女儿放暑假在家，妻子胳膊疼的又特别厉害，大学毕业做了医生的大女儿建议她到医院打了封闭针，并以医生的角度严格要求她不得做任何家务。于是，她平时在家里做的活儿都交给了小女儿，她成了一个闲人，就这样，她开始天天嚷嚷着自己是个废品了。

下班回家，看着妻子这个废品，我的脑海里老是出现她嫁给我这20多年里的许多事，说她没有享什么福吧，她吃的比我还胖，说的享福了吧，可板起指头数数，又没有过一天享福的时光。结婚前几年我在外面打工，家里、地里的全给了她，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更是整天的不粘家，上有年老病弱的老父亲，下有两个不懂人事的小女儿，一家人的生计全交给了她。为了早日还清家里的巨额外债，她想方设法的操持的全家的生计，能省就省，结婚头几年，我们家一个月还吃不了一斤油。后来我们家随着收入的不断增加，时光好了许多，可我工作的单位要南迁新区，不得不在新区举债买房子，旧债刚还清，新债就又压上了头，一口气都没有松下来，就又紧张了起来。想想这个废品的老婆，如果没有她，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一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废品老婆在我们家的地位，我不知道谁还能抵的上。老婆是废品，可在我心里她却是珍品。

如今的我们家，尽管还有买房子欠下的外债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还清，但我们也添置了很多的家具，购买了空调、冰箱、洗衣机、电脑等，除了依旧的穷以外，该有的我们都有了，大女儿也参加工作，一切都在平稳的一步步的向着好的时光发展，妻子也真的该歇歇了，该过一把当领导的赢，好好的享几天福了，可她就是牛脾气改不了，养着病还说自己是个废品。她对我说这话时，我心里很痛，真的很痛，都是我拖累她呀，如果不是我的拖累，她会像现在这样大热的天腿上还要带着护膝，连一件裙子都不能穿吗？我，我们家欠她的太多了。对我来说，这个废品老婆，就是我们家的明星，真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结婚后她所做的那一切，我都不敢想象，她那弱小的身躯里怎么会迸发出那么大的坚忍不拔的力量，她是从那里来的那种不畏艰辛的勇气和精神，是爱情的力量，还是上辈子她欠我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真是她的这种不向贫穷屈服的精神，才使我和我们一家度过了那漫长而又刻骨铭心的艰难岁月，才是我们拥有了今天虽不富裕但充满了幸福、欢乐和满足的日子。我感激她，也感激苍天把她给了我，我想对她说：老婆，既是你真的是废品一个了，我也会当作神仙供养着你的。